简睿扬冷哼一声,毫无惧色,易轻寒却不禁有些齿冷,她终究是低估了简行健,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之心,冰冷残酷,只知万物役于我,爱之弃之毁之皆由我,那点父子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下,她更担心的是,以简睿扬现在的体质,能否承受这五十下鞭笞之刑,毕竟,他已经绝食了整整七天,如果不是原来那个简睿扬身体底子好,如果不是凭一口心气在支撑,他也许早就已经不行了……
然而,这个时候,她却不能救他,不能上前为他求情,她很清楚,简行健就是要让他们两个都痛苦,这是他给他们的惩罚,她的求情,只会让简睿扬承受更多的痛苦。
于是,她三缄其口,黯然不语,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咬牙发狠……
、71鞭笞
众目睽睽之下;简睿扬被剥去外裳;只着雪白的长中衣被吊上了刑架。
行刑的侍卫走到简睿扬面前,微一施礼:“六王爷;属下得罪了。”
说罢;侍卫手中皮鞭破空扬起,卷起一阵腥风,狠狠落在简睿扬胸口,那件雪白的中衣立时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随即渗透,凝聚;而后滴落于地。
简睿扬吭都没吭一声,脸上扭曲出一抹微弱的嘲笑;再转向易轻寒时;蓼萧美眸中顿时现出温柔的暖意……
易轻寒迎上那片温柔,眼前却只有一片凄烈的血色,透过那片浓重的色彩,易轻寒再次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简睿扬,落寞无助的等在开满野玫瑰的山岗上,直到她姗姗而来,那张小脸上的落寞才化作灿烂的笑容……
那个笑容,仿佛收集了全世界最灿烂美好的阳光……
真的好温暖……
他本该一直拥有这样温暖的笑容的……
如果她没有被绑架,如果她的记忆没有被改变,那么,她的小睿扬应该会一直和她在一起,即使没有产生男女之情,也不会因为她的失踪就变成了一个残酷狠毒的偏执狂。
可是……
冥冥之中,命运之手翻云覆雨。
她离开了,他的守候再没有了结果,这样温暖的笑容,从他的生命中湮灭……
不能,不能让他再失去这样温暖的笑容,不能让他再受到伤害。
那是她的小睿扬,她的。
上一辈子的事,无论对错,都已经过去,这一辈子,已经重新开始。
此刻,她只知道,不能看他受伤害。
那挥动的皮鞭,抽打的似乎不止是简睿扬的身躯,还有她自己备受煎熬的灵魂……
简睿扬,我该如何救你?
易轻寒心如刀绞。
她束手无措时,却见身旁的太子眼中满是担忧与痛楚,易轻寒心中一动,她想起与太子初见时,简睿扬为她伸手握住太子的利剑,鲜血淋漓,那时,太子的心疼可不是假装的……
易轻寒的心,终于安宁了几分。
此时,殿外传来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国师驾到~~~!!!”
国师?
那个叫泣夜的国师?
不知为何,易轻寒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好像埋在骨子里的一根钢钉被生生拔了出来,连皮带肉血淋淋的,从骨髓里迸发出的剧痛。
易轻寒有些惶惑,却强忍着依旧不动声色。
空气中突然有了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平和,连带的易轻寒也觉得那份痛楚似乎减轻了不少。
随着清香而入的,还有一个戴了银色面具,身着黑袍的男子。
他的身形看上去如此挺拔,那一头长可及地的乌发,居然张扬着一种年轻男孩才有的活力,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净若水晶,澄澈而优雅。
他从易轻寒身边缓缓走过,来到简行健面前。
“陛下。”他低头,手抚胸前微微施礼,他的声音因为面具的遮掩显得十分沉闷,甚至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却自有一种凛然的威严,“芳华宴是大喜之日,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简行健的面色,早在泣夜到来之时,已经变得舒缓,“国师来的正好,这个逆子,你看如何处置妥当?”
“陛下,今日见血不祥,请陛下停止鞭笞之刑,以防皇家沾染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简行健的脸上挂了一抹嘲讽的轻笑,“如今已经是血染大地,还要防什么呢?”
“血光之灾,有祸及满门,有祸及江山,两弊相衡取其轻。”泣夜直视简行健,恳切道:“陛下,江山为重!”
简行健渐渐敛去了笑容。
心念几转后,简行健终于开口:“以国师之见,如何化解?”
泣夜看了看亭亭玉立的易轻寒,意味深长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帝释云天塔中那本先皇后未曾抄完的大悲如来咒,现在可以续写下去了。”
简行健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将六王放下来!”
随着简睿扬双脚落地,易轻寒的心终于也安定了。
但,简睿扬那一身淋漓的鲜血,却刺的她双目生疼。
她闭了一下眼睛,想缓解那种刺痛,太子却从旁边握住了她的手,握的很紧很紧,好像他握的松一点,易轻寒就会立刻消失。
易轻寒有些不解的偷看他一眼,却见他脸上依旧沉静如水。
此时,简行健威严阴鸷的声音缓缓传来:“太子妃易轻寒端静高华,纯孝安和,秉性柔嘉,深得朕心,即日入帝释云天塔,手录先皇后所遗大悲如来咒,为天下万民,江山社稷祈福祝祷,钦此!”
帝释云天塔,皇家禁地,供奉千万仙佛,唯帝后国师可入其内,帝后国师之下,擅入者死。
太子妃奉天子诏入内誊录先皇后经文,是无上殊荣,却也将她与世隔绝。
于是,易轻寒终于明白太子为什么突然那么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人比太子更了解自己的父亲,当泣夜说出解铃还须系铃人时,太子就知道,他和易轻寒将要分开了。
可他的脸上没有一点不满,连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没有,只是肃然而恭谨的站在那里,一脸虔诚,一脸崇拜的看着他的父皇,仿佛他的女人真的是“深得朕心”,仿佛他的女人去帝释云天塔,真是只是为了手录母亲留下的佛经,真的只是为万民,为江山祝祷祈福。
只有易轻寒知道,他的不舍,他的担忧。
他们玩惯了袖里乾坤的游戏,易轻寒清楚的感觉到,太子在她手心里写下了四个字:“有我,别怕。”
有我在。
别害怕。
易轻寒的心微微一暖,却在瞬间又变凉。
她不相信太子,不相信任何人,在这个世界,她只能靠自己。
皇帝摆明了是要整他们,那就让他整个够吧,反正,她还有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呢?
于是,她轻轻挣脱了太子的手。
她没有去管太子此时的脸色,也没有去看此刻的简睿扬,她的脸上渐渐绽放出彩虹般绚烂的微笑,那样斑斓美妙的冶艳,惑人心神,炫丽如谜。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时,易轻寒款款上前,在简行健面前俯身跪倒,声音清晰,柔和,却坚决的近乎决绝:“儿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简行健注视着她,眼里是深深的探究。
在糖诺斋,他第一眼看到她时,便惊为天人,他想要她,想得到她。
可他翻遍了整个飞云度,也没有找到一个叫晏流沙的女子,他也想过,这个女子气度高华,雍容韶雅,当是出身世家,但,这些王公大臣的家底他是清楚的,没有这个人。
他几乎想放弃了。
可她又像个精灵似的,出现在他面前,却是一身命妇装扮,原来她已为人 妻。
他更没有想到,她居然是自己的儿媳,那个疯疯傻傻的太子妃。
管他呢。
只要找到她就好。
还是没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却已经吓到了她。
那种小兔子般楚楚可怜的神情,让他的心变得软软的,他忍不住想疼爱她,怜惜她,只是,那一瞬间,他居然看到了她眼中极力掩饰的杀气,原来,她是如此厌恨他……
为着老六吗?
也许吧。
那又如何?
得轻寒者得天下,老六能得到你,朕不能吗?
既是君临天下,那便是万物役于我,爱之弃之毁之皆由我,老六,又算什么?
更何况,进了帝释云天塔,她便是他的囊中物……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还是那般不怒自威:“国师,请另择良辰吉日,再办芳华宴。”
泣夜肃然:“是,陛下。”
简行健又看向太子,和蔼的笑道:“穹儿,将你六弟带回去好生调养,待轻寒将你母后留下的大悲如来咒誊录完毕,朕准你入帝释云天塔将她迎回,一同在帝释云天塔前代朕祭天!”
代君祭天,是莫大的荣宠,无论是对太子还是太子妃。
太子口中谢恩,一副诚惶诚恐,心里却对得轻寒者得天下这句话更加笃信。
他很清楚,尽管父皇对他比对老六多了几分宠爱,但平日杀孽太重已经使皇帝老子不满,为了拦下远山王进贡的雪豹一事,皇帝更是震怒,眼看太子大位摇摇欲坠,可皇帝自曦梦泽回来后,看到那份关于雪灾的奏折,顿时对他改观,如今又命他代君祭天,分明是在昭告天下,他还是幻苍皇朝唯一的继承人,不可改变。
虽然,他心里明白,皇帝只怕对易轻寒也动了心思。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是太子。
皇帝终究会死去,他终究有登上帝位的那一天,易轻寒,仍旧是他的太子妃,他的皇后。
忍一时之辱,得一世之安。
可是,不能让皇帝老子得了便宜去,伤了这个他想护在心尖上的女人。
好在,宫内暗桩重重,他也并非任人宰割的砧上鱼肉!
再不济,也只好同老六携手,拼个鱼死网破,逼皇帝老子退位,胜者为王,那时,再与轻寒长相厮守,岂不美哉……
而此时的简睿扬,心头怨念翻滚,疯狂的恨意撕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对易轻寒爱到了极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用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她罪受,如今这遍体鳞伤,却不及心中疼痛的万一,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难咽这口恶气,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一腔热血喷薄而出,染红了流水听音阁的金色地毯……
易轻寒听到鲜血喷出的声音,骇然转身,映入眼帘的,却只有那片殷红的血,那个奄奄一息的人,那个爱她爱到不顾一切的小睿扬……
小睿扬……
难道是我错了吗?
难道我不该救你,难道我该劝你接受那个荒谬的指婚吗?
不,我没错,你也没错,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