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看着她脸上的担忧之色,深深一叹,“封后之日,拜相之时!”
“封后拜相在同一天?!”易轻寒咬紧了嘴唇,双目之中已是恨意隐现,“好毒的心肠!”
江宁摇头叹道:“午时拜相,戌时封后,这在幻苍国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先帝那时对端华太后是爱到了极致,却也伤到了极致,谁人不知,端华太后与易相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呢?可惜皇权遮天,纵然他们相爱相许,却还是棒打鸳鸯散……”
易轻寒闭上眼睛,努力压住心头汹涌的恨意,“那我爹爹他……是怎么娶了我的亲生母亲的?”
“这件事奴才就不太清楚了,”江宁歉然摇头,“那时,奴才已经调去侍奉太子,只听说她原来是易相府中侍女,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为易夫人。”
易轻寒对这个易夫人根本没有感情,她心里是宁可将端华太后当做母亲的,毕竟,端华太后和她前世的妈妈生的一模一样,反而易夫人让她有一种陌生感。
“她和我爹爹感情好吗?”
“这个奴才是真的不知道了,奴才从未见过易夫人,只是听说她很是沉默寡言,平日深居简出,跟了易相时间不长,后来便因为易相离世,易夫人受惊早产,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就去世了。”
这个女儿,自然就是那疯疯傻傻的前易轻寒了。
她在心里仔细梳理了一下江宁的话,发觉江宁所说的其实也很简单模糊,除了斗篷这个细节是他亲眼所见,其他都是听来的传闻,想来他这里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你还知道些什么?”
“奴才知道的,大体就这些了,时隔多年,怕是有些事情会有所遗漏,其实,先帝身边最贴心的是大总管太监柳澜,那时他是奴才的师父,有些事奴才也是从他嘴里知道的,只可惜柳澜在先帝驾崩当日便也去了,否则,他必定能将当年的事全部告知于您了。”许是想起了柳澜对自己的种种教导,江宁的语气颇有些伤感,也有几分遗憾。
“柳澜……”易轻寒轻轻叹了口气,“是今上赐死的吧?”
江宁没有想到易轻寒会突然将话题转到柳澜身上,不由得愣了一愣,却还是老实答道:“这倒不是。幻苍开国以来,所有王子在年幼之时都会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太监相伴服侍,一起长大,他们之中只有一人会成为储君最贴心的仆从,与储君朝夕相伴,直至终老,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也是亲人,所以,若是帝王先于此人离世,此人必定会自行了断,随驾而去,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荣耀。”
“原来如此……”易轻寒喃喃自语,突然猛地抬头看着江宁:“那你?!”
江宁淡淡一笑,恍若谪仙般俊逸出尘,“奴才的命运,亦是如此。”
他虽然笑着,眼里却隐隐有种苦涩,易轻寒心中蓦地一阵酸楚,却很快化作笑靥浮于脸上:“你已经不是太监了,这个命运法则,对你无效。”
明明是笑靥如花,曼声细语,却有种庄严威凛的气度隐隐渗出,让人不由自主的诚服与膜拜。
江宁深深的看着易轻寒,心里暖暖的。
这个女子,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吧……
自从五岁被卖,六岁入宫,受尽了屈辱磨难,却还是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不甘心啊!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生了副好模样,骨子里便存了三分傲气,抵不住命贱,沦入宫中做了太监。
那时虽然还小,却也知道,这个地方一刀切下去便什么都完了。
净身时的痛苦,是他难以逃离的梦魇。
越大越明白事理,越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自由,尊严。
没有了。
被那一刀切的干干净净。
每一天都过的生不如死。
心头,却还是存了一丝做人的希望。
好在有这丝希望,让他可以撑下去,熬下去。
熬了二十余年,终于等到了她。
虽然有些漫长,却终究还是等到了啊!
他想起初见她时,是在太子府大政阁。
初见……
可不么,她疯傻了十几年,神志清楚后,他第一次见她,就是在大政阁外。
冰天雪地中的一抹妖娆。
那时,他在书房伺候太子,远远的看到她与断锋踏雪而来,那双血色眼眸,再不复往日的空洞苍白,那般清澈灵明,好看的让人心疼。
天晓得,原来那时那个踏雪而来,犹如仙子般的她,竟是他的救星……
自由和尊严,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他看着在默默沉思的易轻寒,笑意更深……
柔情万缕……
作者有话要说:江宁也会很强大~~~
、94前尘(一)
春寒料峭;细雨绵绵。
幻月宫中;揽月湖上,一叶轻舟翩然徜徉。
远山王简非轻一身蓑衣;在雨中击桨而行。
软纱轻帘遮蔽的小小船舱,布置的华美舒适之极。
厚重的白色熊皮地毯;白玉纯银透雕祥云纹罩簋形暖熏炉;充满异域风情的金丝银线毡壁画;小巧精致的羊脂玉案后,是倚在一堆柔软靠垫中;一脸慵懒闲适的易轻寒。
她似乎已经睡着了;长长的浓艳血发遮住了半张脸;更衬得肌肤胜雪,风姿如画。
简非轻深吸一口湿润清新的空气,眸光落在船舱外一把撑开的油纸伞上。
那把伞,跟她的眼睛一样,殷红似血,不同于女儿家所喜的花鸟蝴蝶,她的伞上是一只快意翱翔的飞鹰,不过寥寥几笔,却精妙传神。
飞鹰……
她要的是傲翼天际,绝非深锁禁宫。
跟当年的小师妹,一模一样啊……
简非轻的表情渐渐柔和,狰狞刀疤横过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温存的笑意。
他默默的透过胧烟般的软纱帘看进去,笑意更深。
那个美得让人心悸的女孩,懒洋洋的靠在那堆软垫里,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匀净,显然已是睡着了。
居然毫不设防。
这个孩子!
虽然那睡颜如此娇好美丽,可他还是有些忿忿:怎么能跟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就这么出来了,还睡着了!
但心里,为什么还是有些开怀的?
因为,她像小师妹吗?
说像,又不太像,她好像更要乖巧一点。
小师妹……
小师妹,怕是最与乖巧无缘的女孩子了吧?
若说不像,为何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从前,与小师妹泛舟湖上时那般喜悦难耐呢?
刚刚,在揽月湖前,他奉命接驾。
本以为会有一队仪仗浩荡相随,却不料只有她一人,着一袭雪狐披风,撑一把血色金鹰油纸伞,自雨中漫步而来。
烟雨蔼蔼中,一双湛然清灵的美眸,顾盼生辉。
那一刻,他以为是小师妹回来了。
可她开口之时,一种痛楚开始在心头慢慢滋长。
“皇叔。” 她脸上的笑,是歉然而羞涩的,“让您久等了,真是对不住。”
真是很好听的声音。
和小师妹的声音一样好听。
清丽,柔和,那么美妙的撩动着世人的心弦。
甚至,连抑扬顿挫的语气语调都一样。
可是,那声皇叔,那双血眸,都在提醒他,她不是小师妹。
是因为那袭暖玉雪狐斗篷吧,居然会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那阵痛楚,当是由此而来。
他情不自禁的苦笑。
小师妹……
心底滚过一阵剧痛,他又是无声的叹息。
那袭雪狐暖玉斗篷,此刻正披在她身上,银色的纹络在炭火辉映下光泽动人。
若是将斗篷展开,必定又可以看到那美仑美奂的倾城之恋了吧?
那是师兄的心血之作啊……
师兄,你的孩子,也这般大了,是小师妹亲手养大的,她很像你,那么聪明,那么完美,可我有种感觉,她骨子里却是像小师妹的……
在隐忍之中,一点点拿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我能看得出,他能看不出吗?
但愿,他不会像他父亲那样……
他又是一声叹息,继续用力划动船桨,将小船停在揽月湖心的拜月亭畔。
这个亭子已经被一层胧烟软纱围了起来,寒风拂过时,那层纱轻轻摇曳,远远看去,那拜月亭仿佛在云雾之中,恍如仙境。
简非轻看着这层软纱,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之色。
那个在他印象中残暴嗜杀的侄儿居然还是有心的。
揽月湖,曾经是小师妹最喜欢的地方。
天狩居然知道,而且想到了他会她来此处,所以,这里围起了胧烟软纱。
风冷雨寒,这层软纱看似轻轻柔柔,薄的透明,实则密不透风,还有生热之效。
这是火云丝,用火麒麟的毛发制成,世上仅此一件,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却只用做一个凉亭的围墙。
就为了给她挡风遮雨。
还真舍得。
他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深。
“皇叔,我们到里面去坐坐吗?”
耳边,响起她动人的声音,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透着点迷离,却异常诱人。
“娘娘,这里已经用火云丝围起,阻风隔雨,其内温暖如春,娘娘,咱们进去坐会儿吧。”简非轻微笑着,伸手搀住了易轻寒,“娘娘,小心脚下。”
他细心提醒,易轻寒胸无城府的回他一笑,任他搀扶着上岸,进了拜月亭。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留句话吧,亲爱的们……学咱家宝贝,撅着嘴巴对手指头中……
某日,给宝贝洗澡时,问:小娃娃,你猜猜,爸爸现在在做什么呢?
宝贝一挥手,一别脑袋,豪气万千:“妈妈,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提爸爸,我们等下一起去欺负他吧!”
某骨愣住,无语之
、95前尘(二)
亭子里;已经生起暖炉;果然没有一丝寒风透入,且温暖如春。
亭中的石桌石凳上已经包了厚厚一层棉垫;坐上去也不会觉得冷,反而绵软生温。
二人入座后;简非轻拿起桌上的暖玉酒壶;为易轻寒倒了满满一杯。
却不是酒;而是好似牛奶般的一杯,却没有半点奶味;反而散出淡淡椰香。
“娘娘;这是臣自曦梦泽带来的香椰雪饮;是曦梦泽特有的香纡魔椰果榨汁而成,此物性味甘、平,入胃、脾、大肠经,更有驱毒润颜之效。臣知道娘娘身怀龙裔,难免会有肠胃不适,所以特意带了这个来给娘娘调养脾胃。”
沁人心脾的椰香扑面而来,易轻寒举杯浅尝,一种醇香酥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