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处小别苑的某个角落。
我知道洛北安此时是不能同我一起一走了之的,现今这样的局势下,恐怕他一走,两国必定是一场战争。
鹬蚌相争,子楚国肯定要跳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我偷偷放了一把火,在子楚国国内。
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故,我微微有些期待,期待中藏着紧张的欣喜。
哎呦妈呀,这也太霸道了!
洛大伯伯,让你府上洛家军的怒火点燃的更猛烈些吧!
马车晃晃悠悠,我不安分地换了好几个姿势,这时却有一只长手伸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接着我便被扯进一个带有熟悉响起的怀抱里。
我挣扎了几下,却跟前几次一样无济于事,捣出去的胳膊也被某人巧妙抓住,宿然将头埋进我的肩窝中,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是这次他什么都没说。
我俩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我觉得半边手臂都麻的难受。
我微微抬手,企图将他从我身上卸下来,奈何这人实在不如外表那样文弱纤细,我这厢动的越厉害,他那边反而越像八爪鱼一般黏在我身上。
宿然沉默着没说话,静默的空气里似乎藏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而这东西,我看不清。
“阿玖,待会儿你坐着马车走。”他的声音闷闷的,较之以往捉弄我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我默了默,复又问他,“为什么?”
宿然使劲用头蹭了蹭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明显感觉他轻微的一颤,似乎是笑了一声,他揉揉我的头发放开我。
我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有人在外面唤道:“公子,快到了。”
宿然眨眨眼,淡淡地,“就来。”
复又转头看向我,“阿玖,我走了。”
他说,就来。
他说,阿玖,我走了。
我学他的样子眨眨眼睛,很想用他的语气来告诉他,再见。
可是我张了张嘴,发现其实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云淡风轻,模糊中我好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半长的,隔着衣服有些许硌人。
是一直没有还给宿然的簪子。
本该温润的玉在手里却惹得我一阵又一阵冷汗,我想肯定是吹风受凉了,不自主地摸摸额头,拉紧了马车车厢里不断飘摇的布帘。
宿然带马奔驰的一身白影终于挡在了我的马车外。
是的,他就那样微笑着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在我发呆的时候转身就走,甚至连句再见都懒得与我说。想想也是,他这人一直是这样渣,渣得出奇渣得五彩缤纷,渣得从不会留恋什么。
他怎么会同我说再见呢?
他是那种为了目的从来都会不择的手段的坏人,他曾经宠我宠得银子尽数交给我,吃的玩的随我买,可是他最终却想让毒蛇咬死我,我得赶紧离开他,离开这个蛇蝎一样的坏人。
我拉开布帘,夺过马夫手里的鞭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抽了一下马背,掉头就走。
离开这里,我要想办法回宫去,父皇母后给予我无尽的荣耀,令我饱受恩宠,绝不会以目的的高远来衡量我的价值。
对,我现在就走。
长鞭下的马像疯癫了一般,风一样往前冲,迎面扑上来的狂风里都带着沙土的痕迹,生生打在我脸上,星星点点的疼。
为什么宿然会自己去呢?
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地想起这件事儿来。
也许,是我没有了被他利用的价值,毕竟只要他将这盒子东西交给禄赞国皇帝之后,就能拿到路亚格外珍惜的毒蛇胆,然后回去救活他的母亲,圆满完成自己的使命。
使劲挥了挥鞭子,“驾!”
一旁的马夫胆战心惊地望了我一眼,浑身有些抖。
我笑着安抚他,“别害怕。”
这厮却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我想我驭马的技术应该还没到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虽然这马车歪歪扭扭快要摔倒的模样。
“姑、姑娘。。。。。。我来吧。”马夫想要伸手够我手里的鞭子。
我一扬手,想要将马鞭架空,却没想到手臂挥得太有劲儿,硬长的马鞭顺势脱手而出。
一不小心,猖狂了。
马夫惊讶地叫了声“啊”,我有些别扭地摆过头去,不想看他有些愤怒的眼神。
他指着我,在狂奔的马车上摇摇欲坠又泫然欲泣,“姑娘,我这可是常年使用的马鞭,虽然并未花多少银子,却是这些年我用的最顺手的一根,你这样一脱手,马叔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挑眉,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方才慷慨陈词的马叔看我这幅凶样子,口气立马软了几分,“我说那是我常年使用的马鞭,并没有花多少银子。。。。。。真的真的。”
我说是下面的那一句。
他又咽了咽口水,跟我解释道,“其实马鞭什么样的都一样,这根用的再顺手也有报废的一天,我再去买一条就行。”
我急了,忍不住吼了声,我说的是最后一句!
吼完之后我的手却早已下意识地将马缰挽住,使劲掉转过奔驰的马头。其实我早就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你这样一脱手,马叔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不知道方才我为什么要执拗地问他,只是觉得,也许问了之后不会那么难受。
只是到现在才后知后觉,不管问不问,我的念头早已经替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或许是我觉得还没报复一下宿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回国去,显得有些亏损大成国百姓的面子,又或许我这人根本就是贱到无敌,专挑跟我横的杠。
我摸出怀里的簪子,理所当然地扎了下马屁股,这可怜的马立马“嗷”一声长嘶,带着我对我的愤恨撒蹄四窜。
父皇说的没错,玖安公主养不了宠物,只能养死宠物。
我想这次事了之后,我一定要像发挥养宠物的精神去对待宿然,以前的我太装软柿子了。
马叔颤颤巍巍地求我,姑娘我要下车。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便立马噤声不敢再吱声。
直到马车驶近了别苑,我才扯了马缰将马停下,我拿出宿然走时塞到我手里的银子,尽数扔到马叔手里。
“多谢你,你走吧。”
你瞧瞧,我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你完全没有必要那样怕我,我只是生起气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吓人而已。
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
马叔接过银子,马车也不要便飞也似的跑远了。
跳下马车之后才觉得脚底虚浮,方才这匹马跑的确实快了些。
我喘了几口气,便进了这处隐藏在青山绿水间的小别苑。别苑虽小,却五脏俱全,丝毫不比我们大成国的皇宫差。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弯弯曲径环绕,更显别苑的幽深清凉。
禄赞国的能工巧匠实在是多,只是沿途守卫的侍卫却一个也无。
我如入无人之境般迅速穿过两道长廊,难道禄赞国的皇帝就这么傻心眼,这别苑里值钱的玩意想也知道是少不了哪里去的,竟然这么放心将成堆的金山银山弃之不理。
这有名的避暑山庄,不过是座死宅子,住了不知多少借宿的野鸳鸯。
宿然应该早就到了这里,只是这厮之前却未与我说到底在何处与禄赞国的皇帝交接东西。
虽然别苑小,但找个人却不那么简单。
我一边寻思着不知道这个心胸狭窄的皇帝看到来人不是路亚的时候,会不会气的吐血而死,一边往里面走。
“公主,殿下说了,不许你自己一个人来这里见洛将军。”
我这厢正走着,却听到假山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孩子声音,有几个人的脚步渐渐往我这边来,我慌里慌张找了块大石头躲到后面去。
“你这个死丫头,到底是我的人,还是那个什么三殿下的人?整天整天的来烦我,要是害怕吃巴掌,赶紧自己回去,别挡在我面前碍我的眼睛!”另一个嚣张味道的女声传来。
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我家二妹建安么?方才那声音就是她身边一直跟着的丫头绿竹来着!
没想到来做了王妃的建安越来越有王妃范儿了,说话的语态都这么王妃气,让人感觉好有压力。
一抹红色影子飘过我的眼前,我扒着石头偷眼往上瞧,来人正是带着一脸怒容的建安,身边小跑着跟着可怜的小宫女绿竹,右边则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黑衣男人,那男人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露表情,跟个石头没什么两样。
绿竹小脸上全是惶恐,结结巴巴地求建安,“公主,奴婢知错了,求公主不要将绿竹送回大成国,奴婢愿意一生一世都伺候公主。”
建安原本发怒的脸色出现了几丝不耐烦,挥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复又扭头问身边的一直没吭声的男子,“嘉瑞,皇上软禁的那位洛将军到底在哪里?”
建安真是个小心性的姑娘,洛北安虽然被挟持下来,却还是我们大成国最得力的将军,禄赞国的四皇子虽然生死未卜,却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是我大成国下的手,禄赞国的皇帝再糊涂也不会笨到干那些把洛北安秘密处理了之类的事情。
父皇曾说别看玖安成天闹腾的厉害,其实骨子里是个冷情冷性的姑娘,是个做大事的性子,却不是个被人爱的性子。
谈空谈也曾经嘲笑过我,说我不像个女孩子,没有青儿那样关心宿然。
正如我现在对洛北安一样,我明知道他的处境艰难,却又明白他肯定不会受到非人的虐待,于是从不会过分担心。
宿然有次很严肃地问我说,“阿玖,我快死的那一次,你真的没有一丁点儿担心我?”
我摇头晃脑地不在乎,“谈空谈不是名医么,肯定会救活你的。”
他默了默,很久没有跟我说话,就连晚上我的菜里也没有了我爱吃的鸡腿儿,掺杂在米饭里的全是萝卜丝儿。
他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吃米饭跟萝卜丝儿!
宿然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摇头叹气,“阿玖,你不关心我,我怎么关心你?”
诚然我不会跟别的女孩子一样要死要活地守候情郎,可我对鸡腿儿的热情却是真心实意的。
我目送着建安离去,方从大石头后面溜出来,正要往反方向继续走,身后的院子里却传来“当啷”一声。
“皇上你这样怕是太不够意思了吧?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不是送我的命的,你未免狮子大开口,要的太多了。”
宿然望着地下掉落的弓箭,收起手里的折扇,轻飘飘地看向脸色隐隐愠怒的禄赞国的墨吉皇帝。
我扒着墙角看得正乐,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