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芳进了屋子,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一遍,才笑道,“屋子不错,有劳小二哥了。”
店小二机灵一笑,“三位先歇着,我这就去催水!”
三人各自沐浴,用过饭后,各自睡下不提。
因着外面下雨,天色阴沉,三人赶了一天路,就算是坐在马车里的袭人,也因要照顾白氏,格外操心疲惫,更别提头晕难受的白氏,和冒雨赶车的花自芳了。
故而三人也没注意天色,没等天黑,就早早歇下。
凌晨时,走廊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说话声。
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夜中静寂,一点声响就动静极大。袭人在外面一向觉浅,她拥着被子半坐起来,侧耳听了一会儿,外面重又安静下来,她这才躺下,捂好被脚,又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袭人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脚下一空,像是掉下一个深渊!
袭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胸膛里一颗心疯狂地跳着,她像是喘不过气儿一样大口呼吸着,青色帐子沉沉压在眼前,袭人犹有余悸,坐了半晌,才小心掀开帐子,靸鞋下地。
窗外雨声簌簌,袭人披衣,倒了一盏凉茶喝下,狂跳的心这才缓了一些。
袭人索性没点灯,一个人在黑暗里坐着,听着窗外的雨声,刚才可怖的梦境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心神渐定。因着这一场噩梦,袭人睡意全无,索性洗漱一番,就着微朦的光线梳妆。
袭人刚放下梳子,忽然听到一声短暂而微弱的马匹嘶鸣声。袭人心中一动,来到临街的窗前,推开一条窗缝,小心向外望去。
细微的雨丝透进窗缝,打在袭人的手上,沁凉极了。
天色微曦,袭人视力极好,正看到一群黑衣人将客栈团团围住,秩序井然。他们坐骑黑马,腰佩长剑,连马匹都没有一个乱动嘶鸣的,显然训练有素。
若刚才她听到的一声嘶鸣不是属于这一群黑衣人的坐骑,那显然只能来自客栈后院。
后院除了客栈自养的骡子和马,就只有客人自带的马匹。对方围而不打,先废马断人后路,显然早有预谋。这群黑衣人来历不凡,所图只怕不小,只希望事后不会牵扯无辜。
袭人小心放下窗户,插上插销。
客栈门被人恭敬地敲开,店小二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一看这些人来头不小,也不敢拦,直接指了个方向,就哆嗦着躲到角落猫着了。
掌柜的举着一盏油灯出门,正看到一群黑衣人煞气十足地朝楼上走来。掌柜的开店日久,自然看出对方来者不善,他顿时一个哆嗦,就想装没看见原路返回。
领头的黑衣人手一挥,手下就客气地将掌柜请了过来。
“掌柜的莫怕,我们办完差事就走,耽误你的生意——”领头的黑衣人弹出一锭银子,落在掌柜的怀里,“就此补上,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不敢耽误几位爷办差,您请自便。”掌柜的有银子在手,胆也壮了两分。
“不打扰掌柜的歇息。”领头的黑衣人含笑一拱手,掌柜还待谦让几句,就被一个黑衣人一记手刀敲晕,顺手扔回来时的屋子。
领头的黑衣人敛了笑,朝二楼走去。
走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袭人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外面听到动静。不一会儿,脚步声在斜对门停下,随后是一声彬彬有礼的敲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存稿没有了!!!以后只能当天码当天更,我尽量按时发,请允悲~
、第三十六章
这家客栈的隔音效果还不错,起码斜对门里的动静,袭人一点都没听到。
袭人正要放心,回床上再躺一会儿,就听到“砰”地一声,一个重物轰然撞在门上,来势凶猛,直接劈裂门窗,滚落在八仙桌旁。
袭人唬得一愣,这重物分明是个大活人!
“世子如此冥顽不灵,实在让我等为难。”一个黑衣人状似十分为难地一笑,随手推开残存的半扇门,款步踏入门来。
“冯小将军,你,你……”地上的男子看到黑衣人缓缓而来,直像见到恶鬼一般,一脸惊恐地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嘶喊道,“莫要逼我!”
袭人惊觉不妙,未及反应,就被从身后勒住脖子,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袭人颈间,那人嘶声道,“冯将军,燕羽骑出,不伤平民!只要你放我平安离开,我绝不会伤这姑娘的性命,让你为难。”
冯紫英此番奉皇命,将安王世子明恪抓回京城,怎会因他轻飘飘一句威胁,就平白放他离开。
“世子说笑了,这种口号糊弄糊弄外人倒也罢了,难道世子还真以为,燕羽骑刀下当真没有平民冤魂吗?”冯紫英轻描淡写道。
“你莫在这里唬人,随意伤人性命,你不怕御史台参你吗?”明恪不信。
“若有证据,自然于我是一桩祸事,但眼下谁能证明这姑娘是因我而死?”冯紫英的视线在袭人脸上停了一瞬,后又落在明恪身上,“死人会说话吗?逆贼的话有人会信吗?”
“逆贼?”明恪的手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匕首直接划破了袭人一层油皮。
袭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得这厮暴起伤人。
安王世子明恪留在京都进学,明着是皇上体恤臣下,示以恩德,但实际上,却是安王惧怕皇上猜疑,而献子为质,以表忠心。
此番安王病重的消息传来,明恪几次请旨探父,皇上始终留中不发。明恪自小离乡,对安王其实倒并无多少感情,但他异母兄弟不少,若父亲殡天时不在身边,安王之位只怕会旁落他人。
明恪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但眼下冯紫英率兵追来,显然府里的替身没瞒多久。
“冯小将军说笑了,我只是挂念父王病情,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明恪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对着紫禁城的方向一抱拳,“我在京城十年,深受皇上恩德教诲,怎会做出谋逆之举?”
“藩王无召不得离藩出京,世子难道不知?”冯紫英咄咄逼人,“还是世子明知故犯?”
“冯紫英,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恪恼羞成怒。
“怎么不辩了?”冯紫英冷下脸来,“我看,明明是你做贼心虚!”
“你……”明恪强自压下怒火,隐忍道,“我只离开十天,将军若不放心,不妨安排人一路监视我,待我探望了父王,自会返回京城向皇上请罪,还请将军通融一二,我明恪感激不尽。”
“这些话,世子留着在御前说吧。”冯紫英不为所动,举步向前。
“站住!”明恪看冯紫英丝毫没有动容,只好再祭出人质一招,“这姑娘年纪轻轻,正是豆蔻枝头的好时节,将军难道忍心如此如花美眷,就此碾落尘泥?”
“若换个貌美的小姑娘,我可能还会动一下怜香惜玉之心,但这一个……”冯紫英笑睨了袭人一眼,“前番不慎让你走脱,今晚一并解决,倒是了结一桩前事。”
明恪狐疑地瞥向袭人的侧脸,“你们认识?”
袭人听到这儿,嘴里真跟吃了黄连一样苦。贾府的一点内斗秘事就已经让袭人避之不迭了,如今又听到藩王秘闻……这哪里是一个平头百姓能沾惹的!
而这位看起来颇面善的冯紫英将军,正是当日在宁国府放了一把火的年轻男子。
若是旁人,袭人或许还能期待一下对方爱民如子,不会误伤人质。但这位故人的行事手段实在诡谲难测,袭人真不敢把活命的希望放在对方身上。
“数天前,我险些被冯将军一把火烧死在屋里,此番我匆匆离京,就是怕对方起意斩草除根。”袭人心下一转,将情况说得严重了三分,“没想到阴错阳差,还是落在他手里……世子想要以我为质脱身,恐怕非但不能如愿,还会牵累世子呢!”
“放火?”明恪不信,“一个手持重兵的将军,怎么会为难你一个闺阁弱女?”
“个中牵扯,一时也说不清楚。”袭人不愿向外人透露,只抬起受伤的手,“当日我虽然侥幸逃脱,但毕竟火场凶险,手上被烫伤了一块。今日相遇实乃意外,我不可能提前做好伤骗你。”
袭人一只手包的严实,因昨晚睡前才换的药,细闻一下,还有一股淡淡的膏药味。
明恪此次行程隐秘,他一路快马加鞭,冯紫英就算再能耐,也没办法越过他在前边路上设局。再说客栈房间是他亲自挑选,撞入这位姑娘的屋子也纯粹巧合,故而袭人的话,他也相信了五六分。
虽是如此,但明恪也不准备放人,他温言道,“姑娘,你一介弱女子,我就算放你离开,你也逃不脱冯紫英的围杀。不如你索性跟着我,多半还能有一线生机。”
袭人可没觉得明恪会安好心,正要婉言谢绝……
一旁的冯紫英却听得不耐,嘲讽一笑,“你怕秘事泄露,干脆将她灭了口,我倒能夸你一声行事果断。但你连拿捏一个女人,都要煞费心机砌词哄骗……性寡奸柔,真是上不得台面。”
“你!”明恪气得手直哆嗦。
“你这般妇人之仁,实在碍眼得很,不如我来帮你一把。”冯紫英拔剑一笑,倏尔眼神一厉,飞身上前,一剑刺向袭人面门!
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袭来,明恪一慌,忙向后躲,袭人被拖得一个踉跄,险些撞在匕首锋利的刃上!千钧一发之际,冯紫英一剑挑飞匕首,一探手,将袭人纳入怀中。
明恪被冯紫英顺脚踹飞在墙角,滚落下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冯紫英一脸惊讶道,“世子何须行此大礼?来人,快快将世子扶起来!”冯紫英叹口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皇上还等着世子当面解释呢,京都路远,世子不妨想想面圣时该怎么说。”
一名属下应声上前,提着明恪的领子,将明恪从地上拎起,还十分“好心”地为明恪拍去衣服上沾的灰尘,“世子爷,您这边请吧。”
明恪脸色憋得酱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好,我受教了!”
冯紫英笑吟吟道,“惭愧惭愧,世子过誉。”
明恪被押走,屋里只剩下冯紫英和袭人两人。冯紫英撩起一缕袭人的头发,凑到鼻尖一闻,状似为难一叹,“皇家秘闻,怎可轻易流到民间?说不得,只能辣手摧花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猜冯紫英的妹纸,奖励一朵小红花~
原著里冯紫英的父亲冯唐是神武将军,这里给冯紫英本人也安排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