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留在军营之中。
难道是局势有变?是了,孔明都有好多日待在宫中未曾归来了。
我思虑着,不弃却已是骂骂咧咧地站直了身子,指着还未走远的将士喊到,“喂,你们撞到人不知晓要道歉吗?”
那些将士不理她,甚至连步伐都不曾停顿一下。
她哪里受到过如此对待,愤懑地追了上去,张开双臂挡住那几人,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
此番,那些人倒是没再不理她,而是轻浮地说道:“呦,哪里来的小美人?”说着就欲动手,但被不弃躲过。
可小丫头到底是小女娃,躲得过一个人未必躲得过两三个人,被触碰到之后慌了神,却依旧强撑,骂到,“你们这些登徒子,这般胡作非为就不怕为赵将军处罚?”
他们笑,并不在意,“别说赵将军,就是丞相又如何?”随即又是上前一步,贴近不弃。
好在李丰正直,没有袖手旁观,将不弃护到身后,为其出头,斥责道:“你们好大的胆,可知晓她是谁?竟敢这般不甚尊敬?!”
将士不以为意,轻蔑道:“我管她是谁,只要不是公主皇后算个屁啊。”
不弃恼怒,气得直跳脚,“就算不是公主皇后,本姑娘也是丞相千金,岂是你们这些粗鄙将士可以玩弄的?!”
这本是一句娇纵得过分的话,若是寻常,我定会好好将她教训一顿,可是此番,我什么都没有说,纵容着。此情此景之下,她说的其实也没有错,她是丞相千金,不是他们可以亵玩的。
可是,他们并不这样想,反而笑得更为淫邪,“丞相千金?再过不久就是丞相夫人也不算什么。”
“你们……”为之气噎,不弃愤怒得手足无措。
然后,莫华就望向了我,拉了拉我的衣袂,低声,“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辱不弃?”
“怎么会?”我笑意盎然,眸中却阴鸷无数,挣脱开莫华的手,缓步上前,在他们来不及反应的情形之下便是一人一脚,将他们掀翻在地。
看着他们四仰八叉的模样,忍俊不禁,“怎么,现在军营里的士卒都如你们这般不分尊卑吗?”
不弃惊喜,“娘亲。”
“你……”他们却是反应不来,半晌才依据着不弃的称呼推测出我的身份,“你……你就是丞相夫人?”
我嗯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随意找了根竹竿便是狠狠地往他们身上抽去,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娘混军营的时候,你们这些人连萝卜都不会啃,怎么,现在会啃了就为所欲为了?那好啊,老娘就让你们知晓知晓什么叫军纪军规。”
“军令有言,不分尊卑者,杖责五十。”
“军令亦有言,调戏良家妇女者,杖责一百。”
“你当你们是什么?就是赵将军,就是陛下都不舍得对百姓说一句重话,你们还敢蛮横霸道地让百姓给你们这群为非作歹的混球让道,真是活腻了。”
说着,一杖重过一杖,最后打到我实在没有气力才停止。但是,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我望了望周身围观的百姓,看着他们面上的痛快之感,笑道:“立国以来,陛下一直严行令法,重惩为祸百姓之人,如今他们并不听信,便没有资格再做军人,而且,可由百姓亲施刑罚。”转而,我就将手中竹竿递交到他人手中,承诺,“今日之事,他们若敢追究,丞相必不放过。”
百姓振奋,皆呼:“丞相英明,夫人英明。”
我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不忘叮嘱地上伤痕累累的几人一句,“滚回去记得告诉你家主子,就算汉国落入她手,她一样离不开诸葛孔明。”
话毕,便携着不弃等扬长而去。
而后,我将不弃交托到莫华手里,自己匆匆赶往宫中,欲要找寻孔明确定一件事情。
皇后开始替换城中守将,是不是就意味着……刘备他,战败了?
然而,转角,我便瞧见了孔明的车驾,朴实无华的帐幔,老实诚恳的御者。
他打起车帘,对我扬唇一笑,说道:“上来。”
他,一直等在这儿?也就是说不弃受的那些欺负,我说的那些话他都看见听见了?
那他为何没有出头呢?
我不甚理解,依着他的言论爬上马车,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刘备他兵败了是不是?”
“是陛下。”他再度提醒,浅笑着将我拉到怀中,一五一十地说着,“阿硕,夷陵之战,一场大火烧毁了我汉国大半兵力。陛下懊悔不已,抑郁成疾,正在永安行宫修养。”
所以,皇后开始动手了,准备最后拼搏一次,若是得到太子之位便是一劳永逸,若是得不到也就认命了?
可是……“你就这么听之任之?”这根本就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我的夫君,有谋有略,对汉国忠心耿耿,岂会容忍有人对刘氏江山指手画脚?
除非,他已经有了计较。
我扬唇,赖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腰,笑道:“你是不是有谋划了?”
他摇摇头,笑容不改,“没有,我就没有思虑过。”不过,转而,他就加深了笑意,同我解释,“这是陛下的家事,总该是陛下着急才对。”
“那陛下有谋划了?”
“嗯。”他回答,亦是搂住我,轻吻了吻我的侧颊,说道,“陛下传旨,命我携着太子、鲁王、梁王,前往白帝。”
也就是说,他是想将皇后二子调离成都,釜底抽薪。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我呵呵笑,突然就觉得如释重负,总算是将保住太子位的担子自肩上拿下,可以回归我平静的生活了。可惜,他的担子就要重了。一旦刘备驾崩,刘禅继位,所有的政务就全都堆积到了他的手上。
往后,他还能这般陪着我吗?
我感慨,翻了个身躺到他腿上,无可奈何地说着,“孔明,陛下他是不是也快要死了?他之后呢?是不是就轮到我们了?”
孔明已经四十二三,我也三十好几了,距离命定的结局最多不过十几年,十几年匆匆,约莫眨眼功夫。
到时,他劳累而死,我呢?
“是吧。”孔明并不忌讳,悠然自适地同我交谈着生与死,“到时,你想葬在何处?”
何处?自然是同你葬在一起。我笑笑,一本正经道:“那就定军山吧,你同我葬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就算死,我也不想放开你。
他浅笑,点点头,说:“好。”
然后,我又问起他为何会看着不弃受欺负,他笑答,“总归是要他人知晓我诸葛孔明的妻女非是随便可以欺负的。”
就算他不在。
又见旧桃换新枝
四月,人间芳菲尽。
永安行宫宫院内的桃花尽落,枝桠上生出翠绿的叶片,有的更是结出青碧的小果,葱郁的,布满眼帘。
在未来,人人都说绿色象征着生机,可是,如今望进眼里,伴随着时而响起的咳嗽之声,只让我觉得衰败,生命将至的衰败。
刘备已经无法起榻了,在最后一批桃花飘落的时节栽倒在地,而后再也无法起身。如今的他,即便身着黑红的冕服,即便说话自称为朕,也无法挽回尽皆消散的帝王之气。他就像个老头,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吃喝拉撒全都需要内宦的服侍,有时也会避免不了的大小便失禁。
这般,很难让人再将他同曾经的那个乱世英雄联系起来。明明他们是一个人,却因着岁月的流逝,病痛的折磨而被硬生生的分离。
曾经,他求死过,用着颤抖不已的双手去抓地上碎裂的陶片,可是,不等他够到,便是因着失去平衡而栽倒在地,呜呜呀呀着,发出嘶哑且难听的声响。此后,内宦再也没有留存过任何利器在他的周围。
他不愿这般狼狈的活着,谁都知晓,可是太子舍不得,舍不得自己的生身父亲就这般离自己远去。挽留他的时候,太子曾哭着责问道,“禅儿早已没了娘亲,难道爹爹也不要禅儿了吗?”
太子用的是爹爹娘亲,不同于亲情浅薄的父皇母后,如此,轻易地留住了陛下。
说来也是难得,在帝王之家竟是还能存有这般纯朴的父子之情,实属不易。
可是,再为浓厚的亲情也改变不了历史注定的结局,不久,医者便传来陛下的圣旨,召丞相、丞相夫人入内相见。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刘备今日的气色颇好,精神矍铄,倚靠在床榻之上望着窗外的一片青翠,扬起愉悦的笑容。
他说,好啊,时光正好,老旧的桃花逐渐凋零,新嫩的叶果开始成长,亦如他与刘禅,一个即将死去,一个将要继位。
孔明听着,却没有说话,反倒是我颇为急切地反驳,“陛下又是胡说了,万岁之年才过点点,怎么会死呢?”
他不相信,看了我一眼后,忍俊不禁地同孔明说道,“你这妻子倒是越来越会奉承人了,不过,朕并不打算怪她,毕竟她是真的不想朕死。”
“陛下说得是。”孔明赞同,嘴角衔着万年不变的淡哂,“阿硕她虽然也是历经风雨,但到底还是至情至性之人。”
刘备点头,顺着往下对我说道:“既然至情至性便不该多再停留官场,因而,待朕死后,我们的某些约定便就作废吧。往后,是否还要帮衬着阿斗,你随意。”
我怔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这般轻易地放过我了?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以退为进,逼着我更加心甘情愿的去帮助蜀汉?
我颇为疑惑却什么都没有问,只平静回答,“多谢陛下。”
总归,对于他带给我的生活我并不讨厌,所以,谢谢他也无什不可。
他笑笑,心安理得地受着,然后将孔明叫到身边,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他说,他对孔明许是算不上知遇之恩,但,给予孔明的器重比给予任何臣子的都要多,而孔明也从来不曾令他失望,所以,他们君臣之间并不相欠。如此,依着民心所向,若是阿斗不易辅佐,孔明可取而代之。
顷刻,孔明便不笑了,平展着唇角,从容不迫地跪拜在刘备面前,推拒,“微臣惶恐,不敢觊觎帝位,必将好生辅佐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番对话曾为后人无数次地猜测,猜测刘备一言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是,到自己亲身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