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所言,乃是真实,是硕缺失,非他刁难,如此,夫君只需与兄长同好,无需担忧阿硕,阿硕粗鄙,尚能听得任何言论。
末尾,我亦是以八字结局,年节佳时,惟愿君好。
同时,心里暗暗计较,回归荆州该当如何如何。
……
年节无伴,驿馆冷落,我一直缩在居室中,抱着暖炉,思考借取南郡是否可以从鲁肃入手,权当今日同别日无什区别。
鲁肃忠厚,又同刘备、孔明颇有交情,虽然一切皆以江东的利益为标尺,但,他始终是最积极于维持孙刘同好的。不然,他也不会随心所欲地同荆州一众亲近。而且……
“咚咚——”然,正当我思虑到要处,门扉被敲出阵阵响声,一起一顿,平稳规矩,大约是什么相识却不相熟的人。
在驿馆,这人估计就只能是孙乾了。若是简雍,门扉怕是早就被砸破了,不过,我相信,就算砸破门他也不会来。
开门,察看,事实与我所想的并无多少出入,孙乾立在门前,友好地对我扬笑,询问到:“今日年节,我与宪和便思虑着前往城郊共度,一同饮酒作乐,不知你可有兴致?”
城郊作乐,对月饮酒,倒是风雅之举,可惜,有简雍在,为了防止我同他打起来,想了想,我便笑着摇首,拒绝,“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尽兴。”
紧接着,就听到转角处一声冷哼,“我都说了不要喊她,你不信,怎么,你给人家脸面,人家未必给你。”
那声音满溢着鄙夷,绝无善意,除了简雍,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般同我言语,就连马谡都比不上他。在马谡的恶语中,更多的其实是委屈而不是愤怒。
可是,孙乾并不理睬他,依旧笑得和善,规劝我,“你一人独在驿馆也无事可做,说不定连晚食都点要不到,如此,不如同我们一起。若是你不想瞧见简雍,大可当他不存在。”
“呸!”转角声又起,不满反驳,“你才不存在。”
“少废话,你先去备马。”孙乾回首,瞋了转角一眼,而后又望向我,客气得体,转变得忒流畅,忒快速,“宪和性直,往往恶语,你还请见谅,莫要同他计较。可,他是个善人,苛刻对你不过是有些事想不开,若是可以,我希望你可以同他借此机会尽释前嫌……这也是军师的心愿。”
我无言,良久,才缓缓点头,应承下来。
无疑,孙乾是明智的,他知晓搬出孔明来逼我动摇。可我也是真的想同简雍和平相处的,即便不能交好,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也不错。
“麻烦了。”盈盈施礼,我很感谢孙乾此番苦心。
孙乾则无碍地笑笑,摆手,意为没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地嘀咕了句,“你都不知晓那老头儿有多难劝。”
当即,我便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觉得孙乾倒也是个秒人。
此后,结伴同行,简雍皆是冷颜,但,到底没再对我恶语相向。或许,他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恨我。
然而……
霞光恰好,气氛平和,孙乾故作无意地打破沉静,活络道:“这江南的风景可与中原大不相同,柔媚得很。”
简雍却是冷淡,“太娇贵,没中原得好看。”
我默,没有答话,但,触景生情地想起了自己远在未来的家乡,长江南岸的一座小城,青山绿水,棉柔秀美。如若,历史可以改写,我定要与孔明在功成身退之时,到此今的那里定居,搭一间草庐,耕几亩良田,粗茶淡饭,共度余生。这样的生活该是无比佳好的吧?
可,就在此时,身下的马儿突然狂躁起来,马头上下摆动,大嘴连着鼻孔不断地喷射出闷热的气息,到空中化作绵绵白雾,包裹着我,让我油然而生一股不详之感。
摔马,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下一瞬,马儿就猛得发出一声嘶吼,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奔去,速度极快,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似是受了巨大的惊吓。而我也因惯性直直地往马脖之上栽去,重重一磕,疼得我泪如雨下。
“婉贞……”身后是孙乾高声喊叫,可是,只有短短的片刻清晰便被无尽的疼痛淹没,化作空白,再寻找不到。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顺手抱住马脖,死死地攥着它的鬃毛,不肯撒手。
它则是横冲直撞,疯了般地奔跑,不在意身前的木支,不在意脚下的荆棘。但,那些树枝和荆棘都无一例外的划过我同它,沾染上腥红的人血和马血。
到最后,我就连自己是否神智清晰都辨识不出了,只觉得满眼的枯色,枯色的树木,枯色的泥土,宣告着我的生命也正在走向枯竭。
而口鼻中弥漫着的是浓稠的血腥之味,呛的我几欲呕吐和窒息。
及到马停,跪倒在地抽搐着死亡,我才稍稍有些回神,朦胧地看清眼前的景致,万木衰败,人伤马死。
尽释前嫌?呵呵,真是好笑!
“婉贞……”策马追上,孙乾急匆匆地翻下马背,冲到我面前,茫然惊恐地看着我,手都不知该怎么摆放,颤巍巍地问着:“你……可还好?”
我笑笑颔首,张张唇,却感觉到一阵腥甜翻涌上来,冲破唇齿流淌。
而后,听到的是简雍的声音,阴冷到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顾全大局,不会在江东对你怎么样,可是,他们都想错了,江东才是最好下手的地方,没有军师庇护,没有主公阻挠,你觉得你还要怎样佳好地回到荆州?”
我淡然,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渍,询问:“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于主公同孔明?”
他笑,“若是怕,我便不会这么做了。”
忍意殆尽仇意换
我一个人,弓着身子,弯着腰,蹒跚在人迹罕至的城郊,每走一步都痛苦异常,喘息粗重。不是没有帮我,而是我不想要。不管此番颠马一事与孙乾有没有干系,我暂时都不太想搭理他们任何一人,因为,我真的委屈了,委屈到一边走一边哭,怎么抹都干涸不了。
曾经,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以在面对诸多责难,无尽苦难时淡然以待,不再为无谓的人落下一滴泪水,可是,真的到了此时此刻,我才知晓,不是我足够坚强,而是,那个时候我一直怀抱着希望,相信总有一日他们都会与我冰雪消融。但,终于,我明白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偏见都是可以消除的,有的甚至能够延续一辈子,直到死,直到轮回,都将被他人牢记在心,永不忘记。
我绝望了,体会到更深层次的释然不是来自习惯而是来自绝望,绝望于某些人和事。因而,我绝不会再给简雍这般伤害我的机会,往后,一较高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胜谁负。
简雍,很荣幸,你成了这个乱世我第一个真心厌恶的人。
狠佞一笑,我发誓总有一日,我会把这一切全都讨要回来,让简雍那个老头知晓我黄月英再不济也还是名士之女,非是他可以随意报复捉弄的小角色。
但,在此之前,我会以最为专注的姿态去医治自己。
对着空旷无人的枯色,我大叫:“简雍,你给我等着!”
似是受到了激励,我强撑着又走了许久,直到到了一棵枯黄的梧桐树下,有了歇息庇护之处,才停顿下来,倚靠在树干之上,自己给自己把脉。
时沉时浮,时快时慢,内外伤皆有。内伤乃是因受巨大颠簸,伤及五脏六腑,虽是不致命却是极为难治,除了需要定时服药之外,还需好生休养,最起码百日之内不得操劳。外伤则是自表面便可知晓,或深或浅,流血颇多,需尽快止血上药,以防血虚亏损,变轻为重。
可,因我颠马时得顾前身周全,背脊同侧身受伤过多,若是需要上药,绝非是能力可及。如此,我该怎么办?在身边没有女子,又处处多眼线的情形之下,要如何医治这些伤处?
寻王氏?诸葛瑾对我的意见怕是会更大吧……
寻周瑜,让他寻女子为我医治?他又会怎么应对我的真实身份呢?坐实我专为孔明惹麻烦的名声?
寻鲁肃?孔明倒是说过只要不触及江东,有事可寻相助,但是,我同他实在不想熟识……
一番思虑下来,我恍然发觉,此时,我竟是没有一个值得依靠的人在身边。苦笑着摇摇头,我无奈地想着,大不了自己来,用布巾沾着伤药抹边后背,疼一点就疼一点吧。
想着,我极力地起身,欲要继续往城中走去。可惜,仅剩不多的气力也已是被我耗尽,再支撑不住我沉重的身子,放我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未昏却怎么也起不来。
期间,我的意识很模糊,只觉得漫天盖地的冷意侵袭着,似乎在我血尽而亡之前就已是被冻死。
很久很久,久到天际开始飘起雪花,久到光芒开始消失,我才隐约间感受到来自他人手掌的温暖,推了推我,淡淡地唤着:“李军师……”
我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却旋即便睡了过去,再无意识。大约,是听到了那人唤我,让我知晓自己已是有了依靠,不用再担忧生死存亡了吧。
我不会死,我一直如此相信着,倒不是我自以为是,也不是我断定上天会眷顾我,而是因为我有信心,不管简雍有多恨我,他都不会让我死在江东,而且,就算简雍想我死,孙乾也绝不会任他为所欲为。所以,只要在日落之前我还没有回到驿馆,他们便会遣人来寻。
我醒时,正躺在驿馆的居室之中,衣衫已是被换过,伤口也上了药,想来,是不会再有生命之忧了。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是谁给我换的衣服和上得药,是哪个值得信赖的女子,还是哪个不要命的男子。
“阿硕……”忽而,榻前响起一声忧唤,浮现出王氏忧心忡忡的面孔,真切地,温暖地,感叹:“你可算是醒了!”
我笑,没想令她担忧,便装着全然无事的模样好奇询问:“嫂嫂,你如何会在此处?”
而我想知晓的事情也在此时有了结果。
她却是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心疼地责备:“还不是看你前来江东,年节无人相伴,想要邀你入府,可你倒好,人不见就算了,还落了这么一身伤,这要是给你兄长瞧见又不知要怎么教训你了。”
我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