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事里灯泡昏暗,一股霉烂腐臭的味道,中间房间地上躺了一排伤员,不住的呻吟。还有几个人,被烧的焦黑模糊,已经死了。
冲进来的清兵已经杀红眼了,用刺刀往他们身上猛扎,当场刺死了几个。一个军官阻止住了他,让人把这些伤员拖出去。
到了外面,那个军官让他们靠着水泥墙,然后退后几步,把火焰喷射器手叫过来。
火焰喷射手过来了,喷头燃着火苗,一滴滴的火珠不住往下掉。
“长官?”
军官满脸血污,指着墙角的明军伤兵,吸了一下鼻子,拍拍射手的肩膀:
“你给对准了来一下子。”
周围清兵开始以为长官阻止用刺刀扎他们,是要把他们当俘虏,现在听到这句话,都发出野兽般的欢呼,大声吼着:
“烧!烧!烧!烧!烧!……”
火焰射手脸一下白了:
“长官,这……”
军官笑道:
“这什么这?给弟兄们报仇啊!……这几个人都伤成这样了,不杀我看也活不了。趁着还没死,喷一下子。快点,别磨叽了,弟兄们都等着呢!”
四周围着看的清兵有几个不忍,掉头走开了,但大多数都恨得眼睛血红,满脸激动,用全身力气齐声喊着,声音越来越大:
“烧!烧!烧!……”
火焰喷射手看看周围疯狂的弟兄,又看看长官,吸了一下鼻子,把喷头对准了墙边的几个明军伤兵。
两个还清醒的伤兵使出全身力气在地上爬,想拼死躲开火焰喷射器的喷头,但喷头移动着,始终指着他们。
终于,一声尖利的呼啸,墙边几个火人抽搐翻滚着。在清兵的欢呼中,又是一股火流,几个人已经成冒烟的焦炭了。
……
清军现在已经把子母洲拿下来了,东岸防线也拔掉了几座碉堡,撕开了几百米的口子,冲过去的清兵正在和明军首都卫戍部队白刃战。
清军急现在在西岸和子母洲之间架浮桥,想把重装备运过来,对东岸的工事精确射击。但是明军的鱼雷快艇不断来骚扰,二十毫米机关炮往架桥的工兵堆里打,打得血肉横飞。鱼雷艇飙着四十多节的高速,又是借着大雾掩护,打完一气就跑,岸上的火炮机枪很难抓住它们。
工兵越死越多,工兵营长不断跟师长抗议,要把弟兄们撤下来。师长看伤亡太大,这样下去桥还没架好,工兵营就打没了。和不值钱的步兵不一样,这些工兵还是很有价值的。师长终于命令暂不架桥,还是靠着人往东岸冲,等建立了稳固的渡口后再架桥。
现在清军撕开的口子只有几百米,但蜂拥而入的清兵越来越多。要是在平时,这么小的口子,很快就会被明军的炮火盖上,口子也会很快堵上。但现在浓雾之中,明军根本观测不到,指挥部也不清楚哪里已经被占领了,哪里还在自己手里,没法用大炮砸,只能派一波又一波的步兵做冲锋企图把清军打回江里去。
现在子母洲两侧的江面上,已经大量穿梭着冲锋舟了,而且已经用更大的渔船、运沙船、火轮、竹排运兵了。随着这些大船的加入,清军的第一批重机枪、山炮、迫击炮运过江了。
离清军登陆场二里多路的吴村外,明军首都卫戍部队下属第26师正在这里集结。
现在天已经全黑了,南边一千多米外就是杀声震天的战场,爆炸声和枪声听的很清楚,爆炸的闪光隔着雾也能看到。
指挥官正指挥着士兵疯狂挖战壕,前边几辆卡车沿着战壕慢慢开,开几十米就扔下一捆带刺铁丝。战壕前边,工兵正挥舞着大锤,往土里砸木桩,然后把成卷的刺铁丝拉开绕在上面,形成铁丝网。
“这边挖好了没有?挖好了?快,机枪推过来!!”
沉重的马克沁机枪推到战壕前,用木板和土堆起一个简易的护坡,机枪小组就趴在后面,紧张地做着准备:给水筒里加水、打开机匣装入弹链,把原先几百米的标尺设到只有十几米……
一段战壕刚挖好,一批士兵就跳下去,上半身趴在外侧,步枪齐刷刷地指着战场的方向。
战壕后边,更多的士兵在给步枪上刺刀,检查枪栓标尺照门,军官们撬开一只只木板箱,从稻草里面抓出手榴弹发给士兵。
这些士兵从没打过仗。现在不论老兵新兵,都紧张得要死,望着南边不停的闪光,听着隆隆的爆炸声,都脸色苍白,抓枪的手不住颤抖。
后边一辆卡车上,大喇叭里喊着:
“首都卫戍军的弟兄们,我们身后是南京,是我们的父老兄弟,是我们的妻子姐妹!我们绝不能后退一步!我们决不能……”
“日————轰!!!”
一枚迫击炮弹落在近处,士兵卧倒一大片,卡车玻璃“当啷”震得粉碎。车顶的喇叭停了一下,又继续喊道:
“……让清虏踏上大明的土地!我们决不能让清虏攻进南京!女皇陛下现在就在南京,她没有走,她正和我们坚守在一起!我们要誓死保卫南京,誓死保卫女皇陛下!我们是首都卫戍军,我们是大明陆军精英中的精英!我们要让陛下看到,我们是怎样把清虏赶下长江的!……”
周围的士兵这时候才掀掉身上的泥土,纷纷爬起来。
这时候,远处枪炮声减弱,枪炮声也稀疏下来,一些小口径的山炮、迫击炮弹,开始密集的落在附近。每一个士兵都不用长官催促,都在用自己的工兵铲发疯般地挖战壕,挖散兵坑。不时有一两个士兵被炸得飞到半空。
南边的浓雾中开始出现一些狼狈的身影,他们三两成群,相互搀扶着,有的抬着担架,还有不少人枪都扔了。
这都是从战场上逃下来的残兵。
逃兵越来越多,26师师长下令把他们都截住,不让他们向后乱跑。重伤伤员都被抬走了,剩下没有伤的和轻伤的逃兵,都被集中到一个土坡子前边。
两辆大卡车逼到他们面前,雪亮的车灯打开,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逃兵们只看到,刺眼车灯后边的黑暗中,好像是数不清的钢盔、刺刀的闪光。
有人惊恐地小声说:
“是宪兵!”
又是两辆大卡车开过来。不过这次是倒着靠近的,卡车停下后,后蒙布掀开。
逃兵中有人用手挡着车灯光,发现两辆卡车后厢里架着机枪。
人群惊恐起来了,不断有人企图逃跑,被宪兵用枪逼了回去。
一个声音大声哭喊道:
“长官啊,您不能这么对我们啊!”
随着哭喊,一大群人呼啦啦地都跪下了,一片痛哭流涕。
卡车上扩音器突然响了,黑暗中一个冷酷、平静声音说道:
“我是首都卫戍军、大明陆军第26师师长侯鹤坤。”
哭喊声稀稀拉拉静了下来,一些人犹豫着站了起来。那个声音继续冷冷地说:
“我对你们很失望。三百年中,清虏没有踏上大明的土地,但在今天,这个先例让我们这代人给开了。长江防线的人很没用,但是你们更没用。他们让清虏过来了,但是自己也战死在工事里的。而你们却是逃跑的,不折不扣的逃兵。……平时都说,我们首都卫戍军不知比防线上那些人精锐多少倍,但如今看来满不是那么回事,还是有不少窝囊废的,比如站在我眼前的这群人。
“临阵脱逃杀无赦,这在任何一国、任何一军都是一样的。我们身后就是南京,我们退无可退。而你们却从战场上逃下来了。不错,你们害怕,你们累,你们没打过仗。但是整个师、整个军、整条防线,又有谁打过仗?又有谁不累、不害怕?但是人家害怕仍然会坚守,仍然会往前冲。为什么?因为四周的弟兄们都在坚持,都在往前冲,你不冲你就不用做人了!你会连一点男子汉的尊严也不剩!
“但是你们这些人,现在不要说尊严,连那一丁点的廉耻心都不要了。三百年前,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太多了,大明才会被清虏夺去半壁江山,几千万老百姓才会被清虏残杀。今天这还是在南京城下,你们都能拔腿逃跑,要是在远一点的地方,我想你们就会一枪不放、纵敌长驱吧?或者干脆直接投降清虏,反过来打我们?”
这几句说的这些逃兵面皮发紫,一个兵实在憋不住了,大喊道:
“侯师长,你要杀就杀,说那么难听干什么?弟兄们好歹都是男人,死到临头谁也不是孬种!刚才是没经验,给打蒙了,要是再让我们来一次,弟兄们不说别的,起码比你26师的新兵蛋子打得好!”
侯师长冷笑一声:
“呵呵,有这句话就行,我就再让你们这些孬种选择一次。是愿意跪在这里,被宪兵的子弹打死呢,还是愿意冲上去,让清虏的刺刀捅死?”
一大群逃兵都跳起来了,嗷嗷叫着,一方面是重获新生的兴奋,但更多的是侯师长这半天说的话太难听,现在终于逮到一个一雪耻辱的机会了,都大吼着:
“我们要冲!我们要冲!!!”
“哼哼,”侯师长冷笑着,“第一场冲锋的光荣是我们26师的,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孬种。你们等着下一批吧。”
逃兵们咒骂起来,刚刚爆出的激情又被强按下去,个个憋得像快爆发的火山。
零星的迫击炮、山炮的爆炸开始密集起来,射击的声音也远远能听到了。这说明清军已经基本肃清了江边的明军,开始往这里推进了。
后方腾起一颗红色信号弹,顿时身后闪过一片半圆形的红光,随着闷雷般的密集炮声,天空无数条亮线划过,空气呼啸着,南方清军登陆场的附近区域,响起一片爆炸声。
明军冲锋前的火力准备开始了。
26师的士兵们身体紧伏在战壕后面,手汗津津的握着枪,钢盔下的眼睛盯着南方的轰炸区域,都在颤抖着。
但是刚才师长羞辱逃兵的那番话,还回响在他们耳中。纵然害怕,谁也不愿表现出来,脸上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炮火停了。
战壕后面,长官的喊声此起彼伏:
“做好准备!……做好准备!……再检查一遍武器!……检查刺刀!……”
后方一颗绿色信号弹腾起来了。
尖利的哨声吹响,一排排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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