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忧尘谢过凉国人的好意,没去对 方为他们准备的住处,带领随行人马向 城郊行走,打算在清静处觅得落脚的居 所。
“大人,你看那凉国女王真想停战吗 ?”路上,孤灯忍不住发问。
“从表面上看,谢青君的表现几乎无 懈可击,而且突然示好也有可能是得知 皇帝在南方大捷,再加上我坐镇边关, 她久攻不下,必然有所顾忌。既然我暂 且没有瞧出她有异样,那就姑且相信她 的诚意。”名忧尘淡淡说道。
“她倒是识趣,也算她聪明,相信我 们大人与楚王被害一事无关。”
“那是因为她知道,我是最不愿见到 栾竣泓在这时去世的人。她不愿两国交 锋,便宜了害死心爱之人的凶徒。”
名忧尘说到这里,回想谢青君神情 悲痛坚韧,全身缟素,仅在发间插有他 送去的发簪,明白这女子或许会栾竣泓 动了真情,但也不排除她怀有妄想脚踩 天都土地的野心。
孤灯不说话了,此后也没有人再开 口。众人闷声走了半个时辰,身后突然 马蹄声响动。名忧尘转头,发现他们这 三十多人已被数百名兵士包围。
看着领兵的人,名忧尘认出对方是 跟随在谢青君左右的上将阮宗岳。名忧 尘摸不清谢青君的心思,但直觉对方暂 且没存坏心,此刻反观一脸杀气的阮宗 岳,他便知今日凶多吉少了。
不过名忧尘神色未变,口中淡淡问 道:“不知阮大人有何见教?你带军在这 里伏击我等,应不是贵国女王的意思吧 ?”
“名忧尘果然聪明。”阮宗岳承认,“ 看在你多年压制栾氏皇朝的分上,我会 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我想知道阮大人欲置本相于死地的 原因。”
“这很重要吗?”
“没人想做糊涂鬼。”名忧尘握紧腰 间的剑柄。他事先探知谢青君没有向这 里调遣军队,明白眼前这些定是阮宗岳 早已埋下的伏兵,也难怪他算漏了这一 点。
“名大人忘了我姓阮吗?”阮宗岳凝 视名忧尘,挥动长矛。
“阮朝皇帝的兵器?之前没见你拿出 来,原来你是前朝余孽。”名忧尘恍然大 悟,“当年太祖灭了暴君,没想到他的后 人竟然躲在凉国。”
“住口!栾氏身为我阮朝臣子却犯上 作乱,占我江山!如今你又坏我劝说女 王发兵的计划,阻我复国大计。我定要 将你乱刀砍死以泄心头之恨!”阮宗岳森 然瞪着名忧尘,吐出这句话。
“想必,你与南夷造反也脱不了干系 吧?”
“我早知凉国犯境,你必派栾竣泓前 来和谈。所以我与南夷王约好,由我杀 掉栾竣泓这个迷惑女王的贼子,由他起 兵造反。没想到我派去的精锐刺客还没 动手,栾竣泓居然死了!”
“此刻这里全是我阮朝最忠心的死士 ,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哈哈,天都失去 你这株大树,定会大受重创。这是苍天 佑我阮朝,大业复辟在望!”
“阮宗岳,你想除去我,只不过是为 了继续鼓动谢青君兵发天都,想趁机恢 复前朝帝制罢了。”名忧尘微微眯了眯眼 ,看着自认胜券在握,笑得猖狂的阮宗 岳平淡地说道:“像你这种使尽阴谋诡计 、不顾生灵涂炭、唆使女子发兵的卑鄙 小人,永不可能办成大事!”
“你住口!我……”
阮宗岳大怒,然而他一语未毕,名 忧尘突然拔剑向他刺去。阮宗岳激怒之 下几乎中剑,危急中慌忙举矛,险险架 住名忧尘这一剑,才算捡回一条命。
“这就是天都堂堂相国的风范吗?” 阮宗岳不怒反笑,他手中之矛是百年难 寻的利器,寻常刀剑碰着便毁。但之前 与名忧尘的长剑硬碰,居然没有折断对 方的兵器,看来名忧尘手中之剑也是一 柄罕见的神兵。
名忧尘不答,他亦知能挡下他手中 先帝所赐的龙泉宝剑,可见敌人手中之 物非比寻常。如今他一时不慎,只留意 谢青君的动静,忽略了阮宗岳,心知必 当凶险万分。
这片寂静的郊外立刻变为战场,名 忧尘带的人马皆是名家的精锐之师,众 家将的武艺远非寻常将领可比。阮宗岳 的死士也相当厉害,憋足了仇恨之劲, 双方战得激烈,但天都方面因人数悬殊 ,终分了胜负。
不消几刻,名家的家将人人负伤, 情势相当危险。
“我只道天下扬名的名忧尘厉害,没 想到你只懂些花招,臂间之力竟然有如 敷粉女子。今日你命丧于此也怨不得别 人,只怪本事不济。”
阮宗岳知道名忧尘少年遇刺中了毒 箭,内力全失之事。他故意不提亦是想 羞辱对手。哪知名忧尘不为所动,敛神 全力向他挥剑,往往都在快要致人于死 地之时,无奈因没有内力被他躲开或举 矛封架。
阮宗岳心知肚明,若名忧尘尚有内 力护体,他在对方手下走不了五十招。 听到四周马蹄声响,阮宗岳见他们激战 这么久也杀不了名家人,心中暗惭。
嘴里说着讽刺的话,阮宗岳脸上挂 不住,手下便不容情。捡到一个空档, 他用蛮力挑开名忧尘的长剑,举矛以雷 霆万钧之势向眉尖轻皱的对手刺去,眼 见那明晃晃的锋利矛尖就要刺到名忧尘 面部。
“啪!”
突然一骑近身插入他们的战团,举 刀架住阮宗岳的攻击。
两件兵器在半空中相碰,来人的长 刀被阮宗岳的利矛斩成两段,但那人的 力气大得惊人,一式便将阮宗岳的长矛 击开,双臂震得发麻,胸前门户大开; 来人就顺势将断掉的半截刀柄狠狠扔掷 而出,“噗”的一声刺穿阮宗岳的护心镜 ,硬生生将其胸口贯穿。
阮宗岳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概是没有料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徒手用 断掉的刀柄将他捅死。他保持极度震惊 的神情跌下马,双目圆睁死去。
名忧尘诧异间回首,未让他看清楚 救命恩人的相貌,出手施救者突然张开 臂膀向他扑来,一把死死搂着他,藉助 摔落的余势将他拉下马,两个人跌倒在 铺着厚厚落叶的地面。
鼻间迅速涌满的熟悉雄烈男性体味 让名忧尘瞬间醒悟,之前救他、此刻搂 着他的,赫然竟是在他猜测之中,应该 回到京城更换皇宫守卫的栾天策。
“皇上怎么在此?这里危险……”
“累。”栾天策却在名忧尘飞快回过 神来的惊疑责问里喃喃吐出一个字,模 模糊糊的,似乎疲惫到了极点。
名忧尘愕然,耳中又听到栾天策好 像鼓起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从嘴中吐 出一句话。
下册 第十四章
栾天策带来的几百名士兵都是边境 守将特意挑选出来的武功高强之士,天 都如今人数众多,很快控制了局势,将 阮朝的余孽杀得干干净净。
名忧尘见栾天策确实累得紧了,不 忍惊动他便轻声吩咐众人快些打扫战场 。孤灯和沉夜让军士们挖了一个大坑, 将敌军的尸首扔进去掩埋,跟着洒土盖 去有鲜血的地方。
不一会儿,微风中的血腥味减少, 栾天策睡得更加舒适。名忧尘又令众兵 救治伤者,分出一部分人手在附近寻找 落脚之处。兵士很快来报,前方山林中 有山洞,距离山洞不远处还有一口温泉 。
“等皇上醒了,我们去那里歇一晚。 你们速去打理,严密布好防线,务必护 好圣驾。”名忧尘吩咐着,见栾天策好像 有感应般在他怀中蹭了蹭,似乎有些不 满圈着他的人微微动了动。
众人不敢开口,默默领命而去,不 敢深思皇帝为何陷在沉睡之中仍是如此 在意相国。剩下的兵将在孤灯和沉夜的 带领下退开数百步,全都背身而站,把 守各方。
名忧尘没有瞧这些知情识趣的部属 一眼,心中想到栾天策赶了那么远的路 ,只为早些见到他。这样的行动力当真 无比迅猛,直接有效得让人觉得可怕。 所以,他若将皇帝的这股行动力再次扼 杀,不知会不会有些可惜?
思忖至此,名忧尘暗暗感到可笑, 他如今是心软了吗?
这说明了什么?
名忧尘难得对一种想法思而不解, 他微微感到恼恨,然而低头看向栾天策 之时,这股莫名的怒气竟在须臾间化为 乌有。
枕在他膝上的皇帝睡得很沉,对方 的脸庞退却了往日刻意表现出的深沉稳 重与坚毅威严,显得毫无防备,像极了 一个心满意足拥着最亲之人放心酣睡的 天真孩童,好像所有的烦恼与艰险都无 法将其困住。
这样的栾天策让人没缘由心软。名 忧尘看得出神,不自觉伸手,轻轻抚摸 栾天策的脸庞,想到之前若非皇帝在危 急中赶到,此刻他或许已经……
指尖微微颤了颤,名忧尘意识到他 的失态不禁哑然失笑。他不惧死亡,但 不愿在此时死去,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没 有做。
所以目前,就让他再和这个年轻的 皇帝好好玩几局吧。
心中转着念头,名忧尘唇角浮上细 不可察的笑意,他轻轻抬手,理了理搭 在栾天策宽阔额头旁边的发丝,眼中掠 过一抹少有的温柔。
傍晚时分,足足睡了近一整天的栾 天策才打着哈欠懒懒睁开眼。他发现自 己躺在柔软的叶床上面,身上搭着名忧 尘的披风,心中大大不满对方趁他睡得 香甜竟然离开他的圈抱,将他独自放在 一边。
迅速起身,栾天策赫然瞥见名忧尘 静静坐在一旁,斜下夕阳那微红带金的 余光洒在眼前人的后背,让他有些瞧不 清对方的容貌,但名忧尘幽幽的眸光好 似尽数笼罩在他的身上,没有分给旁人 。
这个感觉又让皇帝展开了灿烂的笑 颜。
名忧尘看见栾天策的神情从微愠瞬 间转为欣悦,心中未免好笑。但没让他 说话,栾天策去上前,握住他的手轻轻 向上提,名忧尘居然难得顺从地顺着皇 帝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今晚在哪里落脚?”
名忧尘说了地名,栾天策不待他讲 第二遍就催他上马,自己也翻身坐在马 上,向那口温泉驰去。
“朕连夜赶路,弄得一身臭汗,也难 怪忧尘嫌弃,离朕那么远。朕此刻就去 清洗,这样你就不能对朕敬而远之了吧 ?”不管四周大惊失色跟上的士兵,栾天 策飞快说道,催着名忧尘快走。
名忧尘听了扬了扬眉毛,忍下狠狠 睨视栾天策的冲动,他不看这个故作委 屈的皇帝一眼,扬鞭与栾天策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