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栾竣泓胜利,栾天策也相信对 方会留下他的性命与富贵,但哪有此刻 君临天下威风?年少时他只觉血亲之间 的相互支撑、共同击退外敌的亲密合和 与亲足亲情,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做了 皇帝,才知为君的滋味与风光,说什么 也不想退下皇位。
如此思索之下,栾天策终于抹去愧 疚选择原谅太后,这其中倒有大半是因 为他隐隐觉得母亲行了错事,却依然让 他得到意想为到好结果。
皇帝硬起心肠接受事实,但想到最 亲的人看似处处为他着想,真正的原因 却是若他不是皇帝,想必母亲不会爱他 ,满朝文武与后宫之中又有谁是完全不 计回报、真心真意待他的?
至于名忧尘……更不是属于他的,就 算他占有那个人的身体,也发始终得不 到对方那情深意切的不悔目光。
若是这样想,那当这个皇帝位于众 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机关算尽 ,争强好胜,究竟有什么好处?他又真 正得到了什么?如今拥有的东西是他真 正想要的吗?
此念一生,之前暗暗庆幸他永固皇 位的欣慰感打消了。
栾天策又觉他不能如此消沉,愧为 君王;但眼前又是一片迷茫,他看不清 将来,回想以往得失又倍感矛盾,浑然 不知内心深处渴望的是什么,恍惚中只 觉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义,他也疲累得 紧,再也不想折腾了。
皇儿,你刚刚夺回王权千万不能掉 以轻心。应该内安社稷,外定邦交,与 众忠心大臣议决朝中重要议案,泽被天 下苍生。你需记住,身为帝王该做的事 ,你定要一件不差的全部做了,这样才 能不让有心人找到陷害你的机会。”
太后见皇帝良久默默不语,突然抹 去眼泪,语重心长地试探着说道:“你应 早早立后,母后看新任丞相的长女端庄 淑德,母后表侄女亦是贤良端丽……”
“朕明白母后的意思,一切就按你说 的办。不管是丞相的女儿还是母后娘家 的亲戚,你觉得哪个更合适,朕就立她 为后。”
在策突然的决定让太后大感意外, 喜上眉梢。
“但是朕也要在这里先告诉母后,朕 立后是为了安民心,绝对不会和皇后行 房,此生更不会宠幸别的女子。如果母 后还是狠心要让别的女人与你同样有寂 寞终生的命运,你就为朕挑选皇后吧。”
“皇帝立了皇后自然要和她共同抚育 太子,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怕我天 都没有血统正宗的继承者吗再说皇帝膝 下无子,长此以往,宫眷和外臣都会生 出异心。”
“朕立后之后便会立承廷为太子。母 后毒死竣泓,朕身为人子,无法杀你为 他报仇,只好用这个法子来补偿他了。”
“你、你打算把皇位让给你兄弟的儿 子?这岂不是将这大好江山易主了?本 宫万万不许!”太后先惊后怒,温和的目 中散发出戾气。
“母后,朕希望你能将承廷视为你亲 生的孙儿,好好抚养,真心相待。他若 有事,朕就挑选皇族中其它藩王的世子 为太子。总之,母后此生无法看见朕有 亲子降世,最好死了加害承廷之心。”栾 天策森然再道,他脸色坚毅,目光毫不 动摇。
太后知道皇帝没有戏言,她的脸色 瞬间变得苍白,身躯忍不住摇了摇。栾 天策没有再伸手相扶,他深深看了太后 一眼,拂袖走出祥寿宫。
太后看着皇帝的背景,绝望的目光 中透出一抹狠然。
她咬牙挺直了背,心中不甘地盘算 ,只要皇帝答应立了后或妃嫔……在这后 宫之中,她总有办法和机会让一个女人 怀上龙种。
既然儿子无法指望和依靠,她必须 养有一个乖乖听话的亲孙子。
栾天策出了祥寿宫,之前对太后的 狠与对他无法实现誓言的愧莫名消失, 他甚至感到对先皇的嫉妒还有对名忧尘 的爱怨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一方面提醒自己不能消沉下去, 身为皇帝的他也不能将心神一直放在这 些与江山社稷无关的事上;另一方面却 无法抑制或打消心中的疲惫与厌烦。
尽管生在皇室,从小便知帝王家无 亲情可言,但栾天策直到此刻才真正体 会到这句话的意义。
他无法接受温柔可亲的母后竟然如 此心狠毒辣,更加明白栾竣泓若不死, 他们这对感情深厚的兄弟,日后真有可 能会在谢青君的挑唆下手足相残。
至于名忧尘那个一直困扰他、让他 起不了杀意、明知对方眼中没有他也无 法放手的人,更是没有将他这个尊贵的 天子放在心上!哪怕他想了尽办法,好 像亦激不出对方的半分爱恨。
他精心布置、努力拼斗究竟得到了 什么?抓住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栾天策无心再去掖鸿宫,当然不是 对名忧尘的爱恋与执着已 经消退,他只 是不知道如何用目前这样患得患失与摇 摆不定的矛盾心态面对那个人,同时再 也不能确定他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盲目 自信。
认为只要不断进攻和付出,名忧尘 就总有一天会退让和接受他了。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蓦然感到,不 管他努力向名忧尘剖白、表示或做什么 也是多余的。只要他身在帝王家,无论 是爱情还是亲情都不可获得,他注定是 坐在那个由无数鲜血筑成的皇位上面的 孤家寡人!
狠狠一拳砸在宫墙之上,栾天策用 力过猛,微微感到头晕,眼前发暗。
他仰天闭目,过了好了画才张口深 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张开双目,露出仍 旧充满威仪的微笑。
就算他得不到最想要的,但这天下 最好的东西,他定要牢牢握在手中!因 为他是皇帝,他绝不允许别人忤逆或拒 绝他!
此后一连三月,栾天策再也没有驾 临掖鸿宫,只吩咐宫中命妇与内侍以王 礼好生伺候名忧尘。
皇帝一心扑在朝务上面,全力整治 疏通全国的河流,升迁或罢黜一些官员 ,扩充皇室亲率的兵力,大肆培养亲信 ,恩威并济终将人心浮动的群臣压住, 获得帝王渴求的民心。
每日将自己投入忙碌的军国大政处 理之中,栾天策忙到深夜才肯稍事歇息 。太后相劝无效,只得为皇帝全力准备 立后大典的诸多准备事宜。
栾天策没有过问太后如何干预,他 也只能将自己投入繁重的国事与朝务之 中,从文武官员日愈骇服与百姓真心尊 敬效忠的颂扬声中,得到短暂的满足和 成就感,但从未真正开心大笑过。
屏退所有的人,栾天策没让杜成憬 跟随,他独自在皇宫中慢慢转悠,竟然 神游天外,等反应之时赫然发现他站在 掖鸿宫的外面。
他想念那个人有如良玉美瓷的皮肤 ,想念那个人清矍的五官,想念那个人 温暖如绵的气息,皇帝也明白他同样异 常想念每次将那人搂在怀中之时,亲眼 见证对方脸上略带痛楚的隐忍神情渐渐 绽放为旖旎诱人的美丽风华。
栾天策的胸口瞬间火热了起来,每 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就算名忧尘心里 真正惦记的人是先皇,但在他们亲密相 处以及水乳交融的那一刻,他有信心让 怀里的人忘掉一切。
可笑,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做白 日梦,对征服名忧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 想吗?
“大人,天气变冷了,你出来透气之 时,记得多穿几件衣衫。”孤灯在宫门内 劝说。
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皇帝不想举步 ,而四周的伸知栾天策来掖鸿宫的习惯 ,都不敢进去禀报。
“大人最畏寒冷,千万不要又着凉了 。”沉夜也开口劝道,跟着迟疑着说道: “宫中将有大事发生,太后令各宫都要贡 献贺礼,您看咱们送什么?”
“皇上是不是要立后了?”
栾天策许久没见名忧尘,突然听见 那人悦耳的声音,对方又说了这么敏感 的事,他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怀念,等 着名忧尘应答的同时又暗笑他竟然如此 情急。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喋喋不 休说个不停。宫中这些天鸣响礼炮,应 是为立后大典做准备。”
名忧尘说到这里停了停,栾天策屏 住了呼吸,名忧尘被他拿话逼得吐血之 前都没有再劝他立后,这让他已快绝望 的心中浮上了一丝希望。
“皇帝荒唐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安定下 来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咱们这 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赐的,又有什么好 东西送?再说,皇帝什么没有?他也不 稀罕这小小掖鸿宫中之物。嗯,我看不 如这样吧,大典之时,你们将墙角那几 株梅花摘下,好好修葺了送到中宫。”
名忧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忽无力 ,却击得栾天策胸口发痛几乎崩裂。
皇帝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最后不得 不靠在宫墙上大口、大口吸气才暂时缓 解窒息欲死的感觉,里面的人再说了些 什么,他也无法听清了。
原来名忧尘对他真无半分情爱,对 方听到他要立后完全无动于衷,还那么 平淡地计划着送什么贺礼,似乎恨不得 大典快些到来,好让他此后再也不要纠 缠。
以往那些亲密床事只不过是他的强 迫和一厢情愿罢了,至于耳中听到的细 细呻吟与柔柔喘息,还有肢臂与气息的 热烈交缠,只不过是需要和错觉而已。
如今竟连愤怒与嫉恨的感觉也没有 了。栾天策知道已经到了不得不死心的 地步,之前这三个月抱着的最后那丝奢 望和自欺欺人的幻想也是时候结束了。
皇帝按住胸口阵阵翻腾搅动的剧烈 疼痛,心中滚过这样的念头之后,陡然 又觉得所有的情感都是多余的,眼前心 里一片空白,好像被人一下子抽走了魂 魄。
尽管栾天策严令不许人在他来掖鸿 宫的时候近身伺候,但四周的人见皇帝 突然像失了魂似的脸色惨白,目光空洞 游离。他们哪里见过雄姿英发的国君如 此失魂落魄,只好壮着胆子上前试探着 请示可否扶圣驾回紫霄宫。
哪知栾天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有人 在他耳边说话一般,像被鬼神迷了身似 的缓缓摇了摇头,自顾自去得远了。众 宫婢和内侍哪敢惹天子不悦,皆装作不 知栾天策的失态与不妥,跪地恭送皇帝 远去了。
又过了两月,距离天都皇帝大婚典 礼还有一个月,栾天策仍然白天黑夜驻 在紫霄宫有条不紊地处理朝务,神情与 目光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