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看着看着,却又觉似在梦中。用手狠捏一把另一手掌心,疼痛感弥漫而上,这……这是真的!
双眼处被覆上温暖物事。却是他人的手,蒙住了自己双眼。未及问询,身后之人已然言道,“都过去了。闭会儿眼罢。”
却是楼向的声音。云华眨了眨眼后,终究是听话地闭了眸。可嘴上却未有闲着,言道,“归棹,先带人向洪噬兵士致谢,我稍后便去见见。还有,让吴先生等人着手准备犒赏军中将士之事。给予逝者家中补偿,给予伤者亲人抚慰……”
话未尽,归棹却打断言道,“主子您放心罢。这些事情归棹懂得,吴先生等人亦懂得。您就安心歇上一会儿罢。听话。”说毕,便转身下了城楼,行事去了。
云华听重归棹哄孩子般的口气,便觉无奈。自己这副躯壳尚未及冠是不错,可内里已然二十年岁有余了。好歹是个成年男子,又肩负这等重任,怎能任由他人操劳,自己在一旁享福?
这一番胡思乱想下来,竟不知不觉放松许多。今日虽未有亲自动手出力,可实是几近耗光了心力。
成千上万的性命或许因自己而殒的想法,实是让自己难以喘过气来。先前那巨大的担忧与害怕,便似一颗巨石,压在心肺上。想挣脱而不得。
如今想来,竟不知之前是如何熬过来的。其实亦隐有些记忆,自己在之前着实起了后悔念头的。甚至是恨不能时光重来。
为何要如此冒险行事?为何不寻得万全之计方才出手?
若非有龙越派来之人,若非萧恪终究成了事,只怕今日终究是结局未定。或许枢城就此落入他手,或许侥幸保得枢城些许日子。或许还有转圜之机,可解救枢城之危。
可有一样不变。那便是杀孽已锛。血流成河,白骨成城……是自己万万不愿见到的场景。
此次之事,亦可说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个教训了。莫以为一切皆可在自己掌控之中。莫要心怀侥幸想法。莫要拿这许多来作赌注。
自己分量远远不足。压上自己性命倒也罢,可这些百姓将士何其无辜?
背上传来力道。却是身后之人轻拍自己背脊。一下一下,安抚之意算是明显了。
云华终于能绽出笑容来。“多谢。当真是多谢你。幸得有你在此。”
楼向动作一顿,随后又接着一下一下地轻拍起来。“是我应做之事,不需言谢。”在此处伴着他,觉得心里安定。因而来伴着他。
“楼向,此次之事,是我错了。”云华缓缓言道。既是有错,便该承认。
“对错该看往后。如今尚无定论。”楼向言道。
“二王子,现下又该如何?”大王子突然领兵而返,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既大王子离去,那是否该轮到他们这些人了?
“走罢。出来游玩时日久了,是时候该回宫了。”萧未站起身来,轻拍身上尘土,随后又伸展伸展了腰身,往马车走去。
听得此句便愣在原地,敢情二王子是来游玩的?而不是来攻打枢城的?想着便抬头看了看天上,亦不觉天象奇异。
“好好查查这新城主。尤其是他的那只玄鸟。”萧未向站在马车旁的男子言道。
“是。属下会尽快行事。”男子应了,萧未便利落地入了车厢,“打道回府罢!”
覆云华·重生 第三卷:宦海沉浮 拾肆:团圆
芜沉七百零八年,矗戮国七王子萧恪登位,成为矗戮国的新君主。新朝初建之际,广施恩惠,大赦矗戮。减免赋税,不禁边贸。
有传闻新君主是得了枢城新城主的支持,这才顺利登位。又有人云,新君主与新城主交情甚笃,因枢城被困,才发兵取位。使得大王子与二王子不得不弃战而归。
奈何待得二位王子归国后,王位之事已成定局。新君仁义,立即给二位兄长赐下爵位。
经枢城一役后,暂时无人胆敢进犯枢城。世人皆传,枢城新城主握精兵,与洪噬、矗戮二国君主交好,不可小觑。
更有好事者言道,“那燕华才貌兼具,又是枢城之主。二位国主即便不为枢城,为了美人亦是亦是愿意出手相助,以博一笑的。人都说得枢城者得天下,如今看来是得燕华者得天下。”
且说洪噬国自现任君主龙越称君以来,已历经第八年。称君次年,便有科举考试。自此后,将科举定为三年一次。今年便是第三次科举。
书生才子纷纷赶往洪京,应试以求换得功名。可经院试、会试后,能参与殿试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这是朗朗晴空,春风携着花香,有燕子飞来,燕在堂前。
宫殿巍峨,飞檐斜刺青天,号角声透过宫墙,远远传开了去。
“宣诸位贡士进殿!”何连拉长了声音,唱宣道。
话落,一列子人踏入大殿。俱为书生装扮。一齐躬身长揖,“见过君上!愿君上万安!”
高坐于上的君主微抬手,“起。”
众人起身,却依旧低首垂眸,无人胆敢抬头窥视君颜。
何连朗声言道,“今日是洪噬俊杰汇聚一堂,受君上指点考验之日。各位贡士经多年苦读,过五关斩六将,才来至此参与殿试。望诸位今日俱能取得佳绩!”
“是。多谢君上恩赐!”殿中贡士齐声而答。
“上卷子!”何连长声言道。
有宫仆搬来桌椅,吏部尚书持卷而分。贡士纷纷落座,听吏部尚书言道,“望诸位贡士在一炷香之内答完此卷!”
身着白衣的少年执起毛笔,于卷上定下“容决”二字。不去理会自高处落于自己身上的视线,执笔沉思。
大殿中除开纸张发出的声响,便是落针可闻。这些个贡士俱都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多是一脸肃容。
“时辰到!”
话一落,诸位贡士只得停笔。不少人面如死灰,似是答题不顺。
吏部尚书将卷子一一收走,随后将卷子俱都奉予君主。座上君主依次翻阅,底下贡士屏息以待。
两刻钟已过。君主出声言道,“莫何悯,苏徵。容决。三人上前来。”
众人一听,便知君上属意这三人为一甲进士。
有三人出列,一为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一为身着紫衣的少年,另一为身着白衣的少年。
“见过君上,君上万福金安。”三人行礼。
“未料竟都是年青人。”君主讶异言道,“真真是少年英才了。”
看向底下三人,“寡人出一题,你们可要听仔细了。”
“是。”三人拱手应道。
“天下之争不远矣。洪噬该以可争天下?”君主缓缓言道,“就由莫贡士先答。”
青衣男子一愣,随后便仔细沉吟,待得半晌后,答道,“以法治民,使民不敢乱。以德服人,使不愿乱。练兵强兵,使他国不敢侵。”
君主微颔首,“莫贡士言之有理。不知苏贡士有何见解?”
紫衣少年牵起嘴角,回道,“兴农重商,二者不可弃。广招贤才良将,厚待黎明百姓。重赏将士,师出有名。”
“苏贡士之言亦颇有见地。”君主似是心中满意,语调微扬,“容贡士,你来说说罢。”
白衣少年身子微颤,似是因着心中紧张,可回答却并不慢,温和言道,“洪噬该心英明君主争天下。君主仁慈,百姓爱君爱国。君主暴虐,百姓将生叛离之心。洪噬该以贤臣勇将争天下。臣子忠心,不遗余力以奉国。臣子奸佞,为图钱权将害洪噬。洪噬上下齐心,一致对外,方可争得天下。”
殿中其余官员多有吃惊者。只为前头那两句,竟是言及君主。实为大逆不道。
有人暗地打量那白衣少年,心中惴惴,君主此番怕是要龙颜大怒了。不由屏息,唯恐怒火燃及自身。
谁知等了半晌,却毫无动静。正打算不着痕迹地瞧一眼君上时,却听君上言道,“赐莫贡士一甲进士及第,为状元。赐容贡士一甲进士及第,为榜眼。赐苏贡士一甲进士及第,为探花。由吏部尚书斟酌各人官职,拟个折子给寡人。”
三人弯身长揖,“谢君上恩赐!”吏部尚书随后出列,“臣遵旨!”
“退朝罢。”君主起身言门道,随后大步离开朝堂而去了。
“恭送君上!”众官员躬身而道。
何连走下殿中,向那些个贡士言道,“今日辛苦诸位了。待会有宫仆送各位出宫。”
贡士们纷纷回道,“多谢公公。劳烦公公了。”
何连听了一笑,便转身走远了。
“请各位贡士随奴才来。”有宫仆踏入殿中,向那些个贡士言道。
白衣少年缓缓而行,缀在众人后头。一路行至宫门,前头的贡士俱都分散而归,白衣少年轻轻地停了脚步,向停在门旁的宫仆低声问道,“君上可还好?”
宫仆一笑,“君上让奴才请您前去一聚。”见得那些个贡士离得远了。便道,“请随奴才取小道而行。”
白衣少年颔首,跟在宫仆身后,行过僻静小道,又经了无人庭院,最后却是到了勤政殿。
“您进去罢,君上在里头。奴才不便入内,就带您到这儿了。”宫仆低声言道。
“多谢了。”白衣少年伸手入袖中,掏出一块黑水晶币,递予宫仆。
宫仆却不接,面有惊慌之色,“您是贵人,奴才不敢要。”言毕便弯身行了个礼,快步离去了。
白衣少年只得作罢,缓缓踏上台阶。门并未关上,而是半开着。少年跨过门槛,便见得檀木书桌后坐着的男子。
正襟危坐,眉间微蹙。却是正低头看着折子。那容颜,似是丝毫未变。那威仪,亦未曾消减。
白衣少年觉得双眼泛酸,却又不舍闭眸不看,只直直盯着那桌后之人。
“过来。”男子出声言道,却还是垂眸不看门前人。
白衣少年闻言便想抬脚,却发现双脚不听使唤。无法动弹。双眸未曾离开那人身上,可那人却未曾看向自己。
“过来。”男子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又道。
又是半晌。男子终究按捺不住,抬眼看向门前之人。却见那人瞪着双眼,直直盯着自己。身体却似是有些僵硬。
男子先是蹙紧了眉,随后却是叹出一口长气,“总是奈你不得。”话落,桌后身影消失,却是至了门前。
一甩手,斗气打落在门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