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见得如此终究心软了。因着心内本就有几分内疚,如今便轻而易举地变了主意。“且慢。”
纳兰复颐顿住脚步,并未有回转身,只问道,“可是还有事?”
云华站起身来,“与我一道走罢。若你不赶着时日。”
纳兰复颐勾起唇角。笑容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比平日更真更深,可其中又多了几分苦涩。
他不知自己能否从望天河活着回来。更不知能否再拥有与他一同话事之日。因而破天荒地任性一次。
由着自己放纵一次。再享受最后一次。
在世二十余年。唯有与他,方可放下戒备,自在而谈。不需揣测,不需谋算。
无论时时隔多久。回忆起来那些画面依旧是安美之极的。有银色月华。有桃红花朵。有明媚阳光。
纳兰复颐缓缓转回身。面上又如以往。笑意浅浅淡淡。儒雅如玉。
“如此多谢了。”纳兰复颐言道。
云华缓缓摇头,“往日你照拂我良多。该当我向你言谢才是。”他终难以拒绝纳兰复颐仅这一次的请求。
一路同行。怕是最后一次了。
一旦到了望天河。一切都将不复以往。
——
“主子,修剑族族长带千众族人前来。”一影禀道。
龙越抬眼看向一影,“让他进来罢。”
“是。”一影退出帐篷。
随后帘子又被掀开。一高大男子当先走入帐篷。
龙越看向楼向,“你来了。”语中甚为笃定。似是早已料到楼向会来。
楼向微颔首,“楼氏该助你此事。”
龙越站起身,勾唇一笑,“楼氏不会愿意助寡人此事。”顿了顿,“可你来,必是前来相助的。”
并非是他相信楼向。而是相信楼向对云华的心意。
楼向若不愿相助,为了云华亦会按兵不动,两不相帮。可既然楼向来了,便不会是虚以委蛇,表面相帮背后捅刀子。
且对于楼向此人,龙越自认还是看得清几分的。并非那等奸恶之辈。
若非楼向对云华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龙越当真有几分结交的想法。笼络在手下必然是一大助力。
楼向点点头,“我确是来助你的。”顿了顿,接着言道,“并非为龙氏,亦非为你。”
见得龙越微眯了眸子,楼向不为所动地又言道,“要对他好。”
龙越听得这话,可算是气极反笑了。楼向竟操起这份心来?莫不是他瞧起来就像负心汉?因而不放心云华将真心托付?
可楼向算是云华的何人?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言语?倒像是比他还要与云华亲密。仿佛他才是云华亲人。
“不劳你费心。我对他自是无可挑剔之处。”龙越言道。
楼向微蹙了蹙眉,言道,“如此他怎会不在此处?”
龙越身形微僵。楼向竟了解云华到这等地步?以内登时更为不豫。
龙越沉了脸色,言道,“此处何等危险?便是为着他好,才不愿他来。”
楼向听了却是缓缓摇头,言道,“你不让他来,他还是会来。何必?”让他独身前来,岂非更是让他置身危险之中?
龙越只觉心头怒火犹如滔天骇浪。快要将他的理智俱都淹没。双手紧攥成拳。像是随时要攻向对面之人。
待得半晌。龙越冷静下来,却终究觉得无法释怀。
自己此次当真做错了?自己将云华的安危置于他内心所愿之上,不应该?
楼向看向龙越,问道,“有无寻到他?”
龙越在座上坐下,“只寻到他所经之处。尚未查到他现下落脚何处。”
楼向想了想,言道,“当心有人先一步寻着了他。”
“若是有人能先一步寻着……”龙越微眯了眼,“那人该就是纳兰复颐了。”纳兰复颐早年游走天下各处,势力便亦是分布各处。自是比他这个常年坐守王城之人要消息灵便一些。寻人亦更为容易。
龙越心内终有隐忧。如今局势大变。纳兰复颐又是个绝情冷心之人。说不得……便不会再顾忌以往与云华的情谊,先下手为强……
龙越此刻恨不能抽身离开这望天河,返身回去寻找云华。可偏偏,偏偏他是最离不得之人!
百里连祁与萧恪俱在此处。对洪噬虎视眈眈。他一旦抽身离去,洪噬哪还有几分胜算?只能将时日拖得久一些罢了。
且一旦他离去了,洪噬难免军心涣散,士气低迷。若有人存心散播消息,称他是为着心上人而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后果不堪设想。
楼向见得龙越蹙眉不语,便道,“我亲去寻他。”
龙越却是不愿的。他的人,自然该由他去寻。哪有托付给楼向之理?可想来想去,便觉这是目前最好之法。楼向亦是最适合之人。
功力高深,且必然不会危及云华。反会处处照顾维护。
龙越狠狠一咬牙。偏生就是这处处照顾维护让他万分不痛快!
楼向言道,“我去寻他。”言毕,便转身往帐篷外而去。
“一影,让护卫与他联手。”龙越终究是如此吩咐道。
“是。”一影应道。
第二十章 夜袭
添恭国。滇乐城。
两名男子并肩而行。俱都头罩白色斗笠。身形清瘦。举止雅然。只是身高有些差异。
“未料这城池里还有这许多百姓滞留……”云华轻声言道,“此处离望天河已然不远,原先便以为此处该已是空城了。”
纳兰复颐闻言淡淡回道,“离开家乡碾转它地的滋味,不比遭受战乱要好。”
云华听得却是一愣。纳兰复颐此话可是他心底所想?纳兰复颐本是洪噬人,却再亦回不得,只能停落罔月、信河。岂不就是离开家乡,碾转它地?
“可只有留得性命,才能待得来日归来不是?”云华言道。
纳兰复颐轻浅一笑。却被罩纱遮挡。无人可见。云华这话……该是一语双关,劝解他罢?盼他即便失败为寇,亦苟活于世?真真是强他所难……
他存活于世,本就苦痛太多,欢欣太少。来日一旦落败,他哪还有心思,再多活一些时刻?
纳兰复颐终是缓缓言道,“若终不得归,性命……不过是虚妄罢了。”言毕,却是看向云华。
若是……若是此人为他所有。或许心思会有所不同罢?
因着心中眷恋……即便是活得屈辱无望,亦会愿意苟全性命罢?
只是。这人终归不为他所有。他属于另一个男人。属于他的敌人。
云华轻轻一叹,言道,“早知你会如此。可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份想法。你这般人,实是可惜了……”
纳兰复颐又是一笑。最终得的……却是这人一句可惜。
可惜……?有何可惜的?无论何人,无论哪般,都是命不由己。都将是一堆黄土。
“再过几日。便可到望天河了。”纳兰复颐言道。这一路行来,自己亦算是了了心中所愿了……
云华止住将要出口的叹息。言道,“确是。”
纳兰复颐看向前处,言道“有糕点铺。可要去买杏仁糕?”
云华顺着纳兰复颐的视线看去,言道,“不需了。此刻未有甚胃口……你怎知我喜欢杏仁糕?”看向纳兰复颐。只是隔着两层罩纱,再仔细瞧亦瞧不真切。
纳兰复颐亦不隐瞒,直接回道,“若非你先前去的那糕点铺,我怕是未有那般快寻着你。”
云华不由笑道,“可见口这喜好足以误事。”幸得是纳兰复颐。若换作别个不安好心之人,今日怕是未有这般自在。
纳兰复颐未有答话。却是突地顿住了脚步。身子直直向着前方。
云华见得纳兰复颐似是全神戒备,心里便亦是一紧。看向前方。便见得一人正朝向此处而来。
身形带着熟悉感。头罩黑色斗笠。大步而来。
莫不是……?
云华还兀自猜测着。那人却是运了斗气,直接落至云华跟前。
还未言语。纳兰复颐准备动手之际。云华已然确认了来人身份。这熟悉的气息……不是楼向又是何人?
“你怎会在此?”云华先是向楼向问道。后伸手轻拍纳兰复颐手臂处,示意纳兰复颐无需出手。
纳兰复颐此时亦已猜得来者何人。可心神终究未有松懈分毫。敌友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即便这人以往与云华颇为友好,可如今局势大不如前,谁知这人此刻现身,究竟怀揣何种目的?
楼向看了一眼纳兰复颐,随后向云华言道,“随我走。”
云华微微一怔。楼向怎的一见他便说随他走?莫不是为寻他专程而来的?问道,“随你去何处?”
楼向很快回道,“随你想去何处。”
云华听得更是不解了。楼向要他随他走,怎的又说随着他决定去往何处?“究竟是何意?”想了想,抓住了些念头,便又问道,“你之意是……你要我与你一同走?”
楼向点点头,“此处不安全。我带你走。”
云华有些失笑。楼向真真是……
“无事。我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不顶事之人了。可以护得自己。”云华终究是问询出口,“你该不会是特地为我而来的罢?”
楼向还是点点头,“确是。”
楼向答得直接,却是让云华不好意思了。楼向一直待他极好,他本就心存不安,如今见得楼向如此,更觉自己似是欠下了一笔极大的债。且还难以还清。
这并不是一种令人舒服的感受。
“你无需如此的……”云华言道,“你该还有要事在身罢?不若你……”
话未完。楼向已言道,“我之要事,便是带你走。”
云华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纳兰复颐看向楼向,淡淡言道,“他有我护着。你可以先行一步。如此便可两不耽误。”
楼向亦微转头,看向纳兰复颐,“你是纳兰氏。”
简短一句话。却是表明楼向不信任纳兰复颐。因着纳兰复颐是纳兰氏。与龙氏为敌。而云华却是站在龙氏一边的。
“我不会害他。因为我不只是纳兰氏。我还是云锦。”纳兰复颐缓缓言道。仿佛并未因楼向之言而心生不快。
云华见得二人间气氛极为凝滞,只好出声言道,“不若……我们一道前行罢。”
看向楼向,“我要去往望天河。你无意见罢?”
楼向缓缓摇头,“随你决定。”就如当年云华要收服玄鸟。就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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