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相邀共饮时,酒至半酣来赋词。自古文人命多舛,仰首问天亦不知。”
鼓掌叫好声四起。
择羽握着茶杯问洛云:“这算诗么?”
洛云摇头:“毫无韵律,平仄不分,顶多算顺口溜。”
“在下也来一首。四月天正暖,相伴好时节。唯愿知心人,不求功禄名。”
又是一片叫好声。
择羽咚的一声倒在桌子上,怨念的看着洛云:“洛哥哥,这算么?”
洛云面不改色,继续喝茶:“比刚才那首还臭。”
“妙哉,妙哉。李公子,张公子真是好才学,在下一时技痒,献丑了。残阳夕照近黄昏,离别不舍情谊真。知音相伴恨日短,只盼落叶能归根。”
“好诗好诗啊。林公子真乃一鸣惊人也,张某佩服,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择羽咬着筷子胃里恶心的一塌糊涂。
洛云托着下巴做花骨朵状:“这样也配称好,凡人真是肤浅。”
择羽撇嘴嘀咕,自然比不得你这千年妖孽深刻。
洛云幽怨叹气:“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里折磨自己的耳朵?”
时间退回到一天前。洛云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向丫鬟打听:“镇上的文人雅士喜欢在何处集会?”
小丫头答道:“回洛公子的话,便是竹雅轩的茶楼了。”
“竹雅轩,这名字倒是挺别致的。”
“嗯,这名字还是那年越公子给提的呢。”
“越公子?”
“越琨公子。永宁镇第一才子,当年差点和我家小姐成亲了的,只可惜。。。。。。”小丫头打住话头。
“可惜什么?”
“主人家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不好议论。洛公子莫要再问了。”
“如此我便不问了。那越琨公子会不会去竹雅轩?”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也是会去的吧。”
洛云微笑着拉起身边毫无存在感的择羽,说道:“明日陪我去一趟竹雅轩,咱们去会会这永宁第一才子。”
然后他们就在这里了。只是,所谓的文人雅士,诗作还真是不堪入耳,白白污了这文人之名。
择羽又长长叹出一口气。
却在此时,那边起了一阵骚动,洛云抬眼看见众文士都起了身,向门外拱手:“越兄。”
那被称作越兄之人亦拱手向众人致歉,说道:“在下俗事缠身,来晚了,还望各位兄台恕罪。”眉清目朗,一身月白长衫,他矗立在四月初夏和煦的暖风里,灼灼目光穿过人群冲洛云儒雅一笑。
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息萦绕周围,洛云怔住,不觉起身向他走去。
“素闻越公子乃永宁第一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善画美人。在下路过永宁,不知是否有幸,求得越公子一副墨宝?”
越琨转身看着面前美得不似凡间之人的男子,胸中一阵窒息。他从未想过,会有男人将一袭水蓝色的丝缎穿的这般得体。
越琨身旁一人笑言:“越公子只画美人。阁下可是一个大男人。”
洛云亦笑:“公子也说了,是美人,并非美女。”
那人被噎住,恹恹而去。
洛云转过头,直直盯着越琨:“越公子意下如何?”
越琨挂起满脸歉意:“公子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做了几张美人图而已,当不起第一才子之名。而且,公子太过貌美,在下技拙,只怕会有辱公子。”
洛云掩嘴一笑:“听越公子这话就是推辞之意了。如果在下恕你无罪,即使画不出在下美貌,亦不会怪你呢?”
择羽趴在茶楼角落死命挠桌,洛云只当他学野猫闹春,直接无视。
越琨身旁之人喝道:“公子说这话,可知羞耻为何物?”
洛云面皮堪比城墙,他直接无视身边不明物体,只盯住越琨:“如此,越公子仍要推辞么?”
越琨怔怔看着洛云,不说话。
洛云走近一步,伸手搭在越琨右肩上,仰首凑在越琨耳边低语:“公子执意推辞,是不愿画,还是另有隐情?”手上力度猛地加大,洛云明显感到越琨身子颤抖了一下。
越琨战栗似的推开洛云的手,眉头紧皱:“公子请自重。”说罢,昂首阔步而去,那摸样,仿佛刚刚被洛云轻薄了一番。
众人也随着越琨离去,择羽听见那些人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怎会如此口无遮拦?”
“谁知道,看模样,搞不好是个小相公。”
“林兄所言甚是,长得如此貌美,言行举止又这般轻浮,定是相公没错了。”
择羽看见洛云的面色慢慢转黑。他及时抱住洛云的腰,阻止他向外冲去:“你们说谁是小相公,有本事再说一遍,大点声。我呸,你才是小相公呢,你全家都是小相公。择羽,你别拉着我,让我去揍他们一顿。我今天不把他们揍得满脸桃花开,他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洛哥哥,你就消停消停吧。”
择羽的房间被搅的翻天覆地,茶杯与花瓶齐飞,笔墨共纸砚一色。
只听,
“啪!”一卷画轴飞出屋来。
“洛哥哥,那是颜卿的真迹。。。。。。”
“啪”“啪”又飞出两盒棋子。
“云窑子。。。。。。”
“啪”“啪”“啪”接着是三只狼毫。
“蒙恬精笔。。。。。。”
择羽低低的求饶声隐约可闻:“洛哥哥,别砸了,我们现在是在别人家里,赔不起的。”
丫鬟在门外面面相觑,往日满面笑容的洛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气成这样,谁惹他了?
“择羽?”洛娘娘愤愤发话。
“小的在。”小羽子唯唯诺诺躬身立于一侧。
“今晚和我出去一趟。”
“啊?”
“我要夜探越府。”
“啊?”洛哥哥你又来,人家不想做夜行动物了嘛。
“哼,先前我还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越琨,就是那晚的黑袍妖孽,绝对的。”洛云咬牙。
“啊?”洛哥哥,你从哪里知道的?“我呸,居然说我是相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啊?”洛哥哥,你的逻辑太奇怪了。
“还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明明就是个满脑子龌蹉思想的小人。”
“啊?”洛哥哥,你何时又成越公子肚子里的虫了?
“啊你个头啊,你就不能换一个字。”
“哦”
“哦什么哦,白痴。”
“啊?”
、第 9 章
5。
越琨站在空空的乱石堆中,浓黑的夜色掩藏住他清俊的眉眼,不辨悲喜。他看着漫天星子叹气,若是能下场雨该有多好,这样,也许他的胜算会大一点。因为他是鲲,所以注定这一生他是属水的,然而是不是正因为他是鲲,才会在两场措手不及的雨水中,见到这一生中他最措手不及的两个女子?越琨陷入深深的思绪里。
天降骤雨,一只鹏鸟冒雨艰难飞行。他需要找到一处水源,无论是湖是河,甚至是一条小水沟也可以,这样他就可以化身为鲲鱼,躲过这场大雨了。
雨越下越大,鹏鸟的羽毛沾满了雨水,飞不快。前方不远处,一条河流潺潺流过,鹏鸟惊喜的向河水冲过去,却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电光火石间,鹏鸟来不及发出一丝哀鸣,便被闪电劈中,一头栽下,不省人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放晴。清风拂面,有清甜的液体流进嘴中,他舔舔干裂的唇,缓缓睁开眼。一个小女孩眨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手里还握着一个竹筒。
女孩举起竹筒向他示意:“你还要喝吗?”
他立起身子,问女孩:“是你救了我?”
女孩点头,又摇头:“我只是给你喂了一点水。”
他笑着揉揉女孩的头发,说道:“那也是你救了我,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女孩歪着头看他:“你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人长得都好看。”
他继续笑,对女孩的童言童语有些哭笑不得。
“我可不可以嫁给你?”女孩睁着晶晶亮亮的大眼睛,满脸的期待。
他愣住了,想了想,拿出一颗珍珠塞进女孩手中:“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我就回来娶你。”
“嗯,拉钩。”女孩伸出小指。
这便是凡人所说的约定么?他伸出手和女孩的小指勾在一起。
十五年后,他化身越琨骑着马路过永宁,也是这样的雨天。细雨绵绵沾湿了他的衣袂,他的发丝。他穿过雨巷,看见以手做伞迎面跑来的单焉,看见单焉愠怒的双眼和绯红的脸颊,看见单焉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珍珠。他忆起那年女孩纯真的笑颜,忆起了自己许下的承诺,却不曾想到自己竟将所有的事情都弄糟了。
越琨想着陈年旧事,眼角凉凉的,一抬手,竟抹到一手眼泪。他讶异的看着满手的晶莹,自己竟然也是会流泪的?他转过身,化为鹏鸟飞向后山的荒岭。今晚过后,一切都将有个了解。
越家是永宁镇另一个大户,与之齐名的除了单府以外,还有越府的姻亲庄府。
此刻,庄府的二小姐,也是越琨公子的娘子庄夫人正在窗前吹埙。埙声凄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直听得屋顶的两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择羽抹抹眼泪,哽咽道:“洛哥哥,我想哭。”
洛云泪眼婆娑的看着择羽:“羽郎,我们一起。”
二人在屋顶相拥而泣,何其悲哉。而这一夜,越琨一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庄夫人抱着一只猫独倚回廊,自言自语。
择羽伸个懒腰,按按眉心,道:“洛哥哥,庄夫人吹了一夜的埙,不累么?大早上的,在屋里乱窜什么,是不是中邪了?”
看来这庄夫人是满心愁怨无人诉,洛云思索,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被迷了心智的,其实是庄夫人?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同情越琨。
洛云拉着哈欠连绵的择羽跳下屋顶,道:“走吧,随我去打听点事情。”
“何事不能等我先睡一觉再说?”
洛云笑的眉眼弯弯:“我保证你听后就睡意全无。”
咳,要问永宁的男人最想娶谁为妻,十之八九答案会是单焉。无论品貌与才学,永宁女子皆难出其右。然而多年过去,许是因为太过挑剔,单小姐一直未嫁的如意郎君。直到后来,永宁来了一个叫越琨的年轻人。那年,单小姐已逾双十年华。
单焉永远记得自己初见越琨时那一刹那的惊鸿以及辗转眉梢的似曾相识。那日,天下着下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着宁静的青石板路,叮叮咚咚,好似三月里鸟儿婉转的歌喉。她没有带伞,一身狼狈的提着裙裾匆匆跑过幽远的雨巷。迎面一人骑着骏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