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呀!平民百姓,小兵一个!你那当官的父母都早见马克思了,人走茶就凉,谁来帮你说话?谁来给你撑腰?”
小国强依偎在姑姑身边,钟鸣紧紧地搂住他,毫不妥协地对慕容秋说:
“慕容秋,我想干什么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要为弟弟钟声昭雪申冤,要坚持真理!小慕,你还是共产党员吗?如果你还没有忘记共产党人的誓言,就应该为真理而斗争。你怕家破人亡,可钟声已经家破人亡了,你却无动于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当然,有一点你说对了,我是平民百姓,普通党员;但是,你不用担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世界自然会有人主持正义为钟声说话。”
慕容秋不愿听钟鸣的慷慨陈词,便打断她的话:“好!你有水平,我讲不过你,但我要提醒你,要相信当地的党组织,该落实政策的,他们会去落实。别以为你什么都对,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你对整个案情知道多少?你能保证钟声就没有其它问题?万一他还有其它问题,你不仅救不了他,还会把自己牵连进去!”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说到底,你还是怕牵连自己。告诉你吧!慕容秋,钟声是个共产党员,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接受革命教育,我太了解他了。为他申冤我不怕,如果你怕,我决不牵连你。人各有志,你怎么打算都行,反正我是铁了心。”钟鸣说到这儿掏出一封信丢给慕容秋,又补充说:“这是南城红星机械分厂幼儿园范玉凤阿姨寄来的信,你自己看看吧,难道我们的觉悟还不如一个普通工人?”
慕容秋展开信,不甚工整的字,认真地排在他眼前:
钟鸣同志:
您好!小国强在你的关怀下一定更好了。我很想念这孩子,幼儿园的孩子们也
想他,如方便的话,寄一张国强的照片给我好吗。
在此,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对你说,现在“四人帮”已经被粉碎了,钟声当
时是因为书写反“四人帮”的标语被判刑的,理应平反昭雪。我们单位不少同志暗
中都讨论这件事,但没人敢牵头提出。前不久,我抓住一个机会向马建功厂长(当
时负责处理此事的保卫科长)提起为钟声平反的事,他却说:“钟声的事情很复杂,
不是我管得了的。我现在是厂长,只管生产。”又说:“如果你有兴趣,你就去找有
关的公、检、法部门申诉吧。”听了马建功的话,我很生气,就写了这封信给你。
钟鸣同志,你弟弟钟声是个好同志,为了反“四人帮”家破人亡,自己也成了
不能自理失去记忆的人,很惨啊!难道我们忍心让他的冤案永远石沉大海,让小国
强永远做一个现行反革命的后代?钟鸣同志,失忆的钟声不会说话了,可我们会说
话,正义和良知需要我们说话。你生活在首都北京,又是老干部的后代,同时,你
又是钟声的姐姐,……
慕容秋没有把范玉凤的信看完,也不想看完,他把信往桌子上一丢说:“好了,说到底你是铁了心要管这件事。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但我不愿受牵连,到头弄了个被打翻在地还要再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我们各走各的路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钟鸣问。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当然,现在你还可以选择,要么我走,要么你去救你的弟弟,那个如同废人一般的弟弟。”慕容秋冷漠地说。
钟鸣气得脸色铁青,她发现小国强眼中闪着泪光,用一种期待的目光在望着自己。同时,她又想起了自己还在读小学五年级的儿子,许多未知的矛盾和困难在等着她。最后,她横下一条心直接地问慕容秋:
“你的意思是离婚?”
“可以这样理解,但你可以选择,我是迫不得已的。”慕容秋回答时故意背朝着钟鸣,他怕看到钟鸣火一般灼人的大眼睛。钟鸣此时反而冷静了,她收敛起愤怒,平静地说:
“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今天才真正认识了你。”
大雁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大上海来了几回回,女儿小灵洁也一天天长高了。周星和丁小薇相依相偎着,在艰难的“蜀道”上走了一程又一程。路迢迢哇!只有路遥才能知马力。经过医院的努力和患者、家属的极力配合,丁小薇闯过了一道道风险难关,越过了一条条激流险滩,终于手术成功康复在望。她带上了沉重的不锈钢保护支架,眼下还不能行走。一天傍晚探视时,丁小薇悄悄地对周星透露自己的心事:
“大上海来了这么多次,但我从来没好好玩过一下。学开电车那年我跑的是军工路那条线路,大家一心扑在学习上,学习结束便回去了,大上海啥样也不知道;现在连续几年来上海治病,每年呆二、三个月在上海,可日子都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的。我真想看看外滩,逛逛城隍庙,逛逛第一百货商场,看看大上海。”
周星默默无言地把小薇的话记在心上,他去找郝大夫商量此事,郝大夫笑了笑说:
“这好办,我们出个证明给门卫,明天你去打一辆出租车,到这些地方游一圈,估计有三、四十元够了。你就满足丁小薇的心愿吧,我们医院支持你,这也有益于她的康复。”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出租车司机非常理解地放慢车速在外滩、南京路上行驶,并一路给周星夫妇做导游讲解。车来到了上海市第一百货商场的门口,丁小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提出进商场逛逛。周星便将双拐递给小薇,扶她出了车门。长长的医用白纱布悬吊着装有保护支架的左小腿,身体的重力都压在右腿和双拐上,短距离走走还问题不大,走长了路就难以胜任了。周星说:
“小薇,让我来背你吧,你不能走这么远的路。”
“不!我要自己走,也好锻炼锻炼,实在走不动时再说。”丁小薇拒绝了周星的帮助。
好多年没有逛过商场了,更没有逛过这全国闻名的上海一百商场,丁小薇自觉目不暇接,情不自禁地对周星说:
“我都觉得眼睛不够用了,不知看哪儿好,眼睛转起来也像笨了许多。”
丁小薇在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顾客也不时用余光打量这商场中唯一的伤残顾客。小薇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
“电梯!电梯!周星,我从来没乘过电梯,我们乘电梯上楼去看看。”
那是一架传动带式电梯,为了安全周星提出:“小薇,还是让我来背你上去,这样安全些。”
“不!我要自己走上去,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周星劝不住固执的小薇,只得依了她。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丁小薇总算安全地踏上了电梯才松了口气,小薇也兴奋不已。电梯徐徐地把乘客送往尽头,就要到二楼的楼面了,丁小薇突然失去了平衡往后一倒,周星赶紧搀扶住双拐脱落的丁小薇。如在平地,周星凭自己的力量足以将丁小薇托起,可电梯是在运行当中,加上周星为扶住小薇右脚不自觉地后移了一步自己也踏空了,结果俩人都跌倒在电梯上。电梯上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特别是周星的心几乎悬了起来。他宁可自己摔一百次跌一千次,也不能再让丁小薇有半点闪失。情急中他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立即用自己的身体抵住倒下的丁小薇,不让她滚下去。周星后面的乘客赶紧帮助周星稳住了身体。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钟混乱中,电梯还是把仍坐在地上的周星夫妇送到了二楼的楼面。紧张的周星仔细为丁小薇检查了一下,老天保佑,幸好是虚惊一场,没有造成任何后果;但丁小薇腿都吓软了,扶到顾客的休息长椅上坐了许久,才拄着双拐重新站立起来。周星心疼她,又不愿破坏她的雅兴,便说:
“小薇,还是让我来背你吧!我从小劳动惯了,有的是力气,不会太累的;真到累时,我们可以歇一下嘛。你要知道,刚接好的腿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望着周星焦急而真诚的目光,丁小薇感动地接受了周星的请求。于是,一百商场出现了一对特殊的顾客,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地背着伤残的妻子,攀登了一层楼又一层楼,走过了一列柜台又一列柜台。他不愿意放过一节柜台,决意让妻子尽饱眼福。总不能光看不买吧,周星一次次的催促道:
“小薇,你看中了什么?只管买,我带够了钱。给你自己,给孩子,给爸妈买点什么。”
丁小薇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喜欢逛商场,喜欢买新鲜的东西,特别喜欢漂亮的衣服。这是在大上海呀,那些新款式的衣服早令她怦然心动,那些美丽的时装模特似乎都在对她说:“小薇,买套回去吧,多漂亮的衣服,机会难得啊!”然而丁小薇没有回应,因为她早已感到周星头上的汗珠正一滴滴地滴在自己的手上,他背上由汗水透出的热气直导入自己的心房。她还能要求什么呢?现在每增加一点重量都会让自己不安一辈子,于是,她口是心非地一次次对周星说:
“这东西不好看。”“这衣服我不喜欢。”
周星终于悟出了丁小薇的心事,便将她从背上放下来说:“小薇,我明白了,你是怕我累死。告诉你,我是累不死的,身体棒着呢。如果你什么都不买,我就不走了!”
“好!我买。”
丁小薇知道周星的个性,便在不同的柜台上先后买了些轻便好带的东西。她先买了两条手绢,替周星把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净,又为女儿灵洁买了些外衣上用的动物贴花,还为老人买了顶帽子和围脖。周星不解地问:
“你怎么不为自己挑点什么?”
“没有合适的。再说,我成天不是呆在医院就是呆在家里,腿又是伤的,有好衣服也穿不出去。”
周星不听丁小薇的解辩,也不多说,而是一边搀扶她缓慢地行走,一面注意她的眼神。他终于发现小薇的目光留恋地停留在一套新款的绣有胸花的春秋衫上。周星立即叫售货员拿过来,不由分说地给小薇试了一下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