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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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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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闪耀的星星多呀星星多呀,

比不上那公社的羊儿多。

天上飘浮的云彩白呀云彩白呀,

比不上那公社的羊绒白。

啊哈呵咿、啊哈啊哈呵咿,

比不上那公社的羊绒白,

啊哈啊哈呵伊。

敬爱的毛主席呀,毛主席呀,

小牧民在您的教导下成长,

亲爱的共产党呀共产党,

小牧民在您的关怀下成长。

……

孩子太小,她只能半句半句地学,但歌声充滿了童真和灵气,在南疆的田野和上空荡漾,一脸严肃的刘剑也被欢快感染了。中途休息的时候,刘剑出去方便了,李亚如瞅着机会便问周星:

“小周,单位上没出什么大事吧?”

“没有,但全市都造反夺权了,我们单位也得紧跟形势。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文化大革命触及每个人的灵魂,只要你做到实事求是,有缺点就承认,有错就改,虚心接受群众的批判不就成了。不管什么时候,人们总不能将黑白颠倒吧。相信群众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不能动摇。”

李亚如深沉而又感激的“哦!”了一声。周星也明白,她会度过这难关的,因为她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在高峰和赵文斌的主持下,群艺馆的文革运动已经全面地动了起来。群艺馆的仓库、图书馆、业余文艺队都开始了清理、整顿、批判。旧书、旧戏装,都在火化。大字报栏从群艺馆的院内直做到大门口两侧的人行道上,上面贴满了不断更新的大字报、标语,和批判刘少奇等走资派的漫画。

周星与刘剑一回到单位,第一眼就看到大门口的长凳上站着两个挂着大黑牌,带着高帽子的人,那是正馆长葛涛和刘沙河。黑牌上写着《文艺黑干将、走资派葛涛》及《牛鬼蛇神、反动保长刘沙河》。大院中破四旧的大火堆正在熊熊的燃烧,乌黑的烟柱直升云霄,像一条不甘死亡的大黑蟒在空中摇摆狂舞。火星和“噼啪!”的爆裂声正在为烈焰中垂死挣扎翻滚的旧书、旧曲、旧戏装等作最后的超度,好像在说:“去吧,到另一个世界去吧,这个世界不需要你们,阿门!”

搞音乐的孙悦汉拿着几卷已呈黄色的民间音乐采风手搞,还在翻来翻去舍不得火化。美工史文豪则拿着几个木雕的傩面及民间古神像,反复端详留恋有加。孙悦汉轻声的说:

“说实在话,我还真舍不得将这些曲谱烧掉。当初为了收集这些民间音乐,我和市文联音乐组的几个同志,足足在山区、农村、少数民族地区跑了一年,才收集到这唯一的壹套孤本。有的民间艺人是在临终前将曲子哼给我们听的。现在要烧掉它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想要再收集恐怕是不可能了。这些曲子大都朴素动听,就是哥呀妹呀有点爱情至上。”

孙悦汉的唠唠叨叨引起了史文豪的共鸣:“这些木雕傩面及神像,虽然是民间巫师迷信活动跳神的用具,但从艺术的角度上看都雕得不错,刀法精致、造型和色彩都很具民族风格,是上乘之作,也是孤品。”

这时战斗队的付队长赵文斌走过来说:“你们还在嘀咕什么?都什么时代了!破四旧立四新,我们自己不破难道等别人来帮我们破。和旧的文艺黑线决裂应该彻底,婆婆妈妈是不行的!”

说完,他夺过曲谱、傩面具及神像,三下五除二丢入了烈焰中。火苗和卷着热浪的灰尘呼地一声窜起很高,不知是在抗争还是在悲鸣。这时,正好周星和刘剑进来,大家立即打起了招呼:

“你俩从南疆回来了,李亚如怎么没带回来?”

“带回来了。一路上又要走路、又要乘汽车、火车、木轮船;本来就够麻烦的,加上李亚如肚子也越来越大,还要带上她三岁的孩子小雪,真不容易。我们看她也够累的,再说刚回来,她家中和女儿总得安顿一下,就让她先回家了。”周星说。

大家仿佛才记起李亚如是有身孕的。大多数人平时和李亚如的关系还好,所以对周星和刘剑的做法也便默认了,赵文斌却不高兴地说:

“你们怎么先斩后奏把人放回家了呢?万一她家中有黑材料那不全转移了。”

刘剑说:“李亚如没那么傻,真有什么黑材料还等你现在去抄,在探亲前她早就转移和销毁了。不过你也别着急,我们在她爱人那里已经搜到两本日记和一迭来往信件,这些东西应该都是灵魂深处的东西,值得研究分析一下。”

听到刘剑这话,赵文斌才面露喜色,周星却不言语了;因为他在旅途已经阅读了部分李亚如夫妇的日记和信件,觉得这是边防军人高尚爱情的写照,是一对革命夫妇心灵的相互对撞和倾诉。他们爱得那么深,但为了祖国的安宁却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爱,只能把自己的思念寄托在字里行间,让鸿雁传书去温暖、慰藉对方,把困难和艰辛留在了自己身边。记得有封李亚如给丈夫的信是这样写的:

最最亲爱的徐哥,我心中的太阳:

你知道我是多么需要你的温暖和关怀?你知道我的思念有多长?我现在才真正懂得什么叫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地老天荒。每当漫漫的长夜来临,小雪在我的故事声中安然入睡的时候,我就把你的来信一遍又一遍的复读,把字字句句铭刻在我的心坎上。我真希望自己能长上翅膀,每天都飞到你的身旁,与你共眠,与你共守祖国的南疆。我多想吻你啊,但不能,我只能把给你的吻印记在小雪的脸上。就在刚才,甜睡中的小雪又叫爸爸了,大概孩子梦中又见到你了,脸蛋上的微笑花儿似的绽放。孩子笑了,我却不得不给自己擦去泪水,把思念的勿忘我花化成文字,种了一行又一行。

亲爱的,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为的是怕你在边防线上分心走神而影响你的工作;现在好了,乌云已经过去,头顶又是一片湛蓝的天,一轮金色的太阳,我可以把这事告诉你了。小雪前一段时间发了一次高烧,得了一次肺炎,病在孩子身上,疼在我心上。可馆里的工作总是那么忙,家里又没有老人,秀江又没有亲戚,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像一只碰得焦头烂额的兔子,在病魔的罗网中蹦来蹦去,在繁忙的工作中窜来窜去。幼儿园的老师气愤地谴责我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文化局的领导批评我近来的工作怎么越来越没了头绪。但我不能说,我是共产党员,只有默默地把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中,把困难一个个去克服,一天天的熬了下去。

亲爱的,你千万别生气,在那些日子里,我天天都在心中骂你、恨你、也恨我自己,

为什么要找你这么一个混蛋呢?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又常常为你流泪,对你一腔挚爱万般情,可以为你献出生命,献出我的一切。……

周星并没有读完所有的日记和信件,但他读懂了李亚如的确是个好妻子、好馆长。她从抗美援朝的硝烟中走来,她是合格的共产党员,但她也是凡人,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和丰富情感。周星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之果究竟是甜、是苦还是涩,只在电影、文学、广播中听过爱情和婚姻的故事;因而,他觉得徐连长和李亚如的婚姻是幸福和苦涩的交融。周星有点担心的是李亚如的感情世界太丰富了,平时一点看不出,但她情感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像滔滔的江水一泻千里,万一被人断章取义无限上纲是会形成文字狱的。想到这些,周星就会敲自己的脑袋,骂自己混蛋,不该默认刘剑把她的隐私日记拿来的。

麻烦果然来了。无限风光战斗队经过一段周密的准备和精心的策划,对李亚如的批判不仅在群艺馆掀起了高潮,而且在全市及市文艺界都臭名昭著。李亚如的日记及信件摘抄,以《臭文共欣赏》为题在市中心广场的大字报专栏上,一期一期地剖析批判;漫画专栏也一期一期的连载,颇有吸引力。漫画可是刘剑的强项,他的漫画造型逼真、夸张、生动、构思也新颖奇特;加上刘剑是个政治热情特高的人,在他的笔下把个李亚如画得又丑、又像、又活、令观者叫绝。对李亚如的批判,整体策划是赵文斌负责。他好像对李亚如特有成见,有如苦大仇深一般。用他的话说:“我们是群众艺术馆,有的是人才。现在搞的是群众运动,我们不领先谁领先。把李亚如在全市曝光、搞深、搞臭、搞透才过瘾。”不知赵文斌从哪里搞来的外调材料,又爆出一个冷门:“李亚如不是工人家庭出身,是地主家庭出身。”于是李亚如又多了条罪名,“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她的一切言行和“罪过”也便有了阶级根源。在强大的宣传攻势下,官儿不大的李亚如被炒作得沸沸扬扬,在不大的秀江市,她差不多和“全国最大的走资派刘少奇”一样闻名,可谓是家喻户晓了。赵文斌几次提出不让李亚如每天回家,要将她隔离检查批判,但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而没得逞。

李亚如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但每天还得在一间小房中写检查,在大字报栏前收集自己的“罪行批判”。这天,周星在单位的大字报栏前又碰到了站着抄写的李亚如。她抬头轻轻地叫了声小周。周星发现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和憔悴,看看四周没什么人,周星便说:

“你脸色很不好,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谢谢你的关心!”李亚如感激地说。

“小雪现在还好吗?实在难办,家中请个保姆吧。”

“小雪很听话,很懂事,每天都唱你教的那首《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歌。保姆是请了一个,但人家说我是全市最有名的走资派,要价很高。还说,是看徐连长的面子,否则,再多的钱她也不干。”

听到这话,周星再不想说下去了。他心里很难受,便把视线有意转移到大字报上。这张大字报是赵文斌写的,批判的是李亚如的“资产阶级世界观”“爱情至上”“仇恨革命军人”等等。批判的材料正是从一封信上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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