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墙,其实是用高过两米的塑料竹子密密扎扎堆编出的大篱笆,不透人,但是透声。
林赛一直没有上楼。
开始他是怕丁凡埋怨安迪,待到两人进了酒吧,听了几句,没什么不妥,他就想走了。
等在礼宾部门口想取行李的时候,他看到凯文也进来了,而且脸色很差。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转了回来。隔着篱笆,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只字不落。
里面的三个人都愣愣地看着林赛。
林赛绷着晄白的一张脸,瞪着血红的眼睛,面色狰狞,就像是一只几近疯狂的小豺狗。
“瞒啊!憋肚里烂着,别说啊!”林赛目不斜视地盯着丁凡,冲过来,一把推在他的肩上。
丁凡被他推得一晃,退身碰倒了身后的椅子。
“嗨!”凯文最先反应了过来,跳过来扯开了林赛。
可林赛疯了一样还想向前冲,凯文不好下狠手,只得从后面伸臂,当胸卡住了他。
安迪也回过神来,一边示意凯文把林赛拉出去,一边迎过去,堵住了闻声而来的人们。
安抚了惊魂未定的酒吧经理,又向过来抓酒闹儿的保安解释了状况,收拾了残局,安迪拉着还愣在一边的丁凡来到了酒吧外的大平台上。
凯文叉腰站在距门不远,林赛则蹲在五、六米开外的地方,双臂夹抱着低垂的头。
安迪站到了凯文身边。
凯文抓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两人都觉得应该离开了,但又怕林赛失控,再闹出事来,只好远远看着。
丁凡扎着手,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拍了拍林赛。
林赛弹簧般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丁凡。
“这么大的事,你可以对朋友讲,但却瞒着我!我是什么?是你养的小狗吗?你养不了就送给别人了?我就这么没用吗?” 林赛紧紧扯着丁凡的衣领,直逼着他的脸,吼着,两人的鼻子几乎顶在了一起。
安迪想上前拉开他们,但凯文扯住了她。
“我……”丁凡愕然了,他从没见过,也没想到过,那个总是安静得有些腼腆的男孩竟会暴怒成这个样子,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你又不是大夫,不是药!晚知道一天,就少难受一天。已然这样了,多拖个人难受有什么用?你能笑呵呵的,我看着不也舒心点。”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有事吗?看你那个样子,我笑得出来么?能笑出来,我还是人吗?” 林赛细细地审视着丁凡,半晌,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说你傻,你就真傻!说你没心没肺,你就端爆肚儿啊?我不是大夫,可你看病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挂号!我不是药,可给你倒杯水吃药我总能干吧?天塌下来,你扛!我扛不了天,可我能扛你啊。懂不懂啊?!”
林赛放开丁凡的衣领,夹住了他的脸,“事儿来了,我们一起上。从现在起,你到哪儿,我到哪儿!这次,你听我的,让我来陪你。我做菜不如你,可至少我的粥煮得比你好。你那个还是浆糊!”
“那你每次还抢着喝?!”丁凡扒下林赛的手,但攥着没有放。
“你本来就一脑袋浆糊,再喝就更糊涂了!”
“你个熊玩意儿!你聪明?!那你怎么倒着拿报纸?”
“那是因为你不识字,给你看画儿呢!”
……
两个男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面对面站着,瞪着,笑着,说着属于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的玩笑。
丁凡伸出大手,按在林赛脸上,作势要推他。但忽然甩过脸,扭身朝向了大海的方向。
黑暗中看不真切他的脸,而他低着头的背影在粼粼海面的衬托下,沉得像山。
在这里等你
林赛盯着丁凡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也抹了把脸,才回头走向愣磕磕站着的两个人。
“邵哥,我尽快把老丁的病历给你,还麻烦你费心帮忙找人看一下。老丁这儿有我,我会安排的。你们不用太担心了。”林赛的神情出人意料地平静,沉稳。
一夜之间,他长大了,也成熟了。
不再是那个青涩、任性,徘徊在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男孩。
他现在是有担当,也能担当的男人了。
尽管这担子对于他瘦弱的肩膀有些过于沉重,但为着他爱的人们,他可以,他愿意。
凯文点了下头,声音有些沙哑,“越快越好!我哥他们人就在这儿,争取让他们带回去,这样更快些。”
“我会的。”林赛微微一欠身,“对不起,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老丁想再待一会儿。”
“你刚才一直和林赛在一起?”把车停在餐吧的门口,沉默一路的凯文才开了口。
“我是有些担心林赛,就跟出去了。忘了跟你打招呼,对不起!”安迪简单说了和林赛的谈话,顺便也说了和丁凡上次的见面,但尽量略去了大部分和凯文相关的内容。
“我还纳闷你怎么忽然和丁凡这么熟了!”凯文手撑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方,扯了扯嘴角,“刚才还担心林赛是冲动中才那么做,照你的说法,他应该是想明白了。”
相比丁凡的事情带给他们的震动,林赛,这个看上去最柔懦,最弱怯的男人带给他们的却是震惊。
从最初的慌乱、心痛中恢复过来,他随后的愤怒、爆发,只有真爱过的人才会懂得,那勇气是需要什么样的信念,那镇定需要什么样的支撑,那担当需要什么样的力量。
不是施舍,不是责任,也不是廉价的报答。
丁凡没有看错人。
而林赛也足以令他欣慰和骄傲了。
他们两人的感情,在时间中磨砺,在平淡中积淀,没有华丽的修饰,也没有眩目的浪漫,却让人们在感慨中钦佩,在唏嘘中景慕。
“他当初是被自己绕进去了,也该算是执念吧?”安迪偷眼瞟了下凯文。
看来他不是完全不知道林赛的状况,只是一直没有说破罢了。
也是,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了他?不过,人至察则无友,再加上丁凡的关系,他也只能顺水推舟,暗中帮两人使劲。
“有执念也好,至少都是过心了,上心了。这样的明白才是真清楚。只是丁凡……”凯文心有不甘地,恨恨一掌拍在方向盘上。
安迪覆上了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现在也不是着急就行的。等拿到丁凡的病历,你给我一套复印件,我也去找朋友想想办法。”
“嗯。”凯文顿了一下,这才看向安迪,“你那个医生?”
安迪点头,“他们医院在器官移植方面挺有名的,诊断应该也不错。万一需要,也好提前做点准备。”
“那也好……可见他的时候我要在场!”凯文翻手握住了安迪。
安迪一愣,随即甩开了他,“少装了!你会在乎这个?”
“我怎么就不能在乎?!”被安迪识破了,凯文讪讪地揉了揉鼻子,“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林赛能这样!”
“林赛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心思也细,韧劲儿上来了,能缠过他的人不多。看看他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大家一起想把办法吧。”安迪知道凯文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表示他紧张她,嘴上虽硬,但心里还是暖了一下,当然不会和他计较。
“希望老天爷开恩,能多给他们些时间。他俩这一路走来,已经够不容易了。”凯文叹了口气,别开脸。
“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抓住了才是你的。”安迪低下了头,“和丁凡他们相比,我太自私,也太狭隘了。”
她想起了凯奇的话,一时有些晃神。
凯文倏地转过脸,盯着安迪,可昏暗的光线下,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把车子调了头,停好,凯文拍了拍安迪压在腿上、扭绞在一起的手,“我去楼上帮你拿包,送你去我哥他们住的酒店,就离这儿不远。你在车上等我。”
“我,和你一起上去吧。”安迪抬起了头,“不在这几步路。”
“也好。”凯文轻轻笑了一下,向她伸出了手。
二楼的面积本就不太大,再分成两半,凯文的专署区就显得有些小了。幸亏布局精巧,倒还不觉得局促。
进门的过厅有些狭长,左边直接和客厅相连,向右几米便是有一扇圆型小窗和落地大窗的墙,东西通透的设计使有限的空间显得宽敞了些。东北角分隔出来作为卧室,由一道顶部半圆的拱门连接着客厅。墙壁都被刷成了白色,百叶窗的内侧也是白色的,配浅咖啡色的木质地板、壁板和家具,干净、简洁但不冰冷。
家具也是简单而实用,不过,以凯文的标准和品味,享受程度应该是没有打折扣,看上去都是宽大舒服。
安迪走到落地窗前,看到外面是一个木质的阳台,远远的,可以望见大海。
清亮月光下的大海显得格外的平静。
拨弄着窗台上的瓶花,安迪忽然想起了电影里的那个老式公寓——看得到风景,但终究错身而过,守望不到幸福。
“你的运气不错,没有月亮,外面就只是一片黑了。”洗了手出来的凯文从身后抱住了安迪。
但背后有人的感觉还是让安迪觉得不自在,她转过身,面对着他。
“你还是什么都没来得及买吧?”凯文放了手,看着她。
安迪摇摇头。
“除了那道大门,这间屋子里还有两样东西是上了锁的,一把钥匙在你那儿,一把在我这儿。”凯文眼里满盈着笑意。
安迪扭着头,目光在屋里逡巡着。
她能猜出一个,但另一个是什么?
“过来。”凯文看着安迪徒劳地努力了一阵,才拉住她,来到一个五斗橱前,打开了最上面带锁的抽屉。
拿掉仔细盖在上面的遮布,安迪呆住了。
里面满满的,却也井然不紊:两套女式内衣,睡衣,丝袜,和全套的化妆品。在抽屉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一包卫生棉。
“都是新的。衣服是定期洗过的,化妆品是你一直用的牌子,在你卫生间里看到的。”凯文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个小塑料袋塞给安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