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已经洗白白了,穿了件松松垮垮的旧迷彩恤衫。
他的小辫子还没干透,软软的,让安迪看了直想揪一把。
因为那个牛排加餐,她现在吃不下什么。
而凯文的胃口超好,很快吃光了自己的那份。见他意犹未尽,安迪又把自己没动的一半拨给他。
看着凯文吃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安迪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张曾经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脸,现在却让她不愿转开眼睛。
他的额,他的眉,他的鼻子,还有他的小辫子……原来他还真的很好看。
“看够了没有?”凯文毫不客气地敲敲她的盘子,“麻烦你偶尔看看这里,吃饭啦!”
本以为他正忙着低头吃饭,不会注意到,安迪只好慌乱地往嘴里塞饭掩饰,“你怎么也不用餐桌了?”
开门开门啊
“平时在下面和楚晖一起吃。夜里饿了,吃杯泡面,也用不上餐桌。过两天我去买一套。” 凯文抬眼看她,“累了?叫你别瞎折腾,阿姨每天都上来打扫的。”
“打扫房间是顺带手,闲着也无聊。”把剩下的东西扒进嘴里,安迪抱着自己的茶杯,靠在了沙发边上,“你当初为什么不吱一声就走了?”
“你不是在出差吗?打国际长途告别太夸张了吧?”凯文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再说,你也没打给我啊。太狠点了吧?”
“我试了两个月,可都转到留言了。我以为你会查看通话记录呢。” 安迪垂眼看着茶杯。
果然是自作聪明,却往往作茧自缚。
凯文停了手,他忽然明白了,不禁苦笑了一下,“你后来是不是又打过,弄了个鬼不吐的号码,没说话?我打回去了,可是没人接听。”
“那么找你都没回音,就觉得也许你想就此各不相扰了。”安迪叹了口气。
凯文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吃起来,“当时有几个机会,但我没想好,只想做点不一样的,说了怕你担心;后来,是赌气。可越拖,就越不敢打了。”
“那时,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
“想我了?”凯文歪着头,笑看她,“我可是见了你好几次。”
“什么时候?”安迪一愣,看来她当初的感觉没有错。
“都是你来餐吧之前。三次是托尼那儿,两次是你公司楼下,一次是酒吧;还有一次是你家楼下,看到一个傻瓜送你回去。”凯文不停气地数着。
“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打个招呼?” 安迪没想到他竟然回来过这么多次。
“怕被你骂骚扰!”凯文瞪了她一眼,“不过,那天你要是敢让那个傻瓜上楼,我就上去了。有我在,你就没机会嫁人!”
“不是不骚扰吗?”
“那我才真是秀逗,该去看脑系了。我也不会由着你胡来,我没那么大方!”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什么‘七年之约’?”
“可我没再交女朋友啊!” 凯文晃了晃脑袋。
“可你也从来没闲着!”安迪又想起了他身边的那些女孩。
“你知道的,场面应酬活儿,没真的。”凯文眨眨眼,知道她指什么,“不信,你问楚晖。”
“问也白问,他还不是得护着你!有你这个朋友,他那个耳朵就小不了。”看他吃完了,安迪起身把雪梨川贝拿给了他。
“你什么时候买的川贝?你怎么会弄这个?”凯文有些意外。
“你去卫生间的时候。”安迪得意地看着他,“网上查的。你们那边不是总要吃什么糖水吗?”
“出来这么久,我都变成是北方人了。”凯文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提醒安迪要做糖水,是不用加川贝的。“以后别弄了,做糖水太麻烦。用这个时间,多陪陪我,你比什么糖水都好味!”
“你要是再敢把我锁在屋里,我就直接做烧烤!”
收拾了茶几,凯文帮着把垃圾清出了门。
安迪又去收晾在外面的东西,凯文也凑过来搭手收拾,“你把抽屉里的东西带走,把你穿过的这些留下。特别是这套!”
安迪身上是她带过来的一套针棉衫裤,可以家居,也可以做瑜伽服,最重要的是薄软,带着不占地方。她自己也很喜欢这套,经常穿,已经有些旧了。
“做什么?”安迪明知故问。
“你说呢?”凯文贴在她后背上,两手伸到前面捉了她的手,弯臂抱住,“你不在的时候,塞个抱枕,将就一下了。”
“要不要说得这么可怜啊?”安迪把头仰在了他的颈窝上。
“当然了!一个人,好冷的。”凯文侧头压在了她的脸上。
“听说,你睡着了也会咬人,是不是真的?”安迪忽然想起了阿华的话。
“诬陷!我咬你了么?”凯文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她,“谁说的?”
安迪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想岔了,可心里也不自觉地翻了一下,“做就是做了,关说的人什么事?以后管住自己不就行了?”
“以后,不会了。”凯文看着她,半晌,才又把头埋回了她的脸上,蹭了蹭,“那你以后也不许总这么旁敲侧击的。”
“我没想旁敲侧击!是阿华那天在医院里说的。你自己心虚,还赖别人!”安迪撤开头,瞪了他一眼。
“坏东西!那你就是引君入瓮了?!”凯文也明白过来了,悻悻地将环着安迪的胳膊紧了紧,“做过的事,我从不抵赖。我是怕你总想这些事,心里不舒服。”
“你自己的旧账自己清干净,别扯上我!”安迪的口气,半是玩笑,半是威胁。
“我哪儿有?”凯文拉着长音,骨扭着想把安迪向床边挤,“向前看嘛!”
凯文的手机响得很不识时务。
他掏出来看了看,把铃声按到静音,放到了一边。
“为什么不接?”安迪瞥了一眼。
“是琳达。”凯文回答得很坦然。
“你又招她了?!”安迪瞪着他。
“我从来没招过她!从上次你过来,我都没和她再在同一张桌子上坐过。”凯文刮了下她的鼻子。
“那她怎么有你电话?”安迪还是不依不饶。
“她是托尼的助理,好不好?”安迪吃醋泛酸的样子,让凯文觉得很可爱。
“凯文!凯文!”
已经快午夜了,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鬼戚戚的,让人发凉。
凯文和安迪同时一震,赶到了窗边。
琳达站在花园门口,手抓着铁栏,仰头看着楼上。
这大半夜的,叫魂儿呢?!
安迪诧异地看着凯文。
凯文沉了脸,皱皱眉,抓起风衣,“我去一下。”
“小心点。”安迪用手指推推下巴,咧咧嘴,示意他注意态度,同时下意识地向窗户侧旁闪了闪。
站在门口,凯文回身指了指她,“等着我,别瞎想。”
凯文打开院门,把琳达带进了一楼的酒吧。
琳达穿着小晚礼服,裹着大衣,两颊潮红,眼神迷离,一看就知道没少喝。
凯文拎了把椅子,放到吧台前面,让琳达坐了,自己又转回吧台后面,用纸杯冲了半杯蜂蜜水,放在吧台上。
“都是老主顾,这杯免费!”凯文声音淡淡的,透着慵懒的疲惫和倦怠,“怎么了,大小姐,出什么状况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琳达眼睛猩红,死盯着他。
“我这儿是有营业时间的酒吧,不是二十四小时聊天热线。”凯文笑得冷冷的。
琳达被顶得没了话,抄起水杯,咕咚咚灌下去,连洒带喝,又被呛到,咳了个昏天黑地,涕泪横流。
凯文从吧台下拿出纸巾,放在台面上,捏出几张,慢条斯理地抹着洒落的水。
琳达也抓过纸巾,把脸上的鼻涕眼泪一通抹。
“脸是你自己的,别那么用力!”凯文压下气,也觉得有些不忍了,“好好的妆都抹花了。”
琳达的手停住了。
凯文打开的只是吧台前方的几盏吊灯,正好把琳达圈在了光晕里,而他自己却站在了光域之外的昏暗中。
琳达感到自己现在就像是搁浅在沙滩上,曝晒在阳光里的鱼。
不太明亮的光线里,凯文的脸模糊了棱角,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双本是清亮灼人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懒懒的厌倦,像是忍耐,又像是心不在焉,可越是看不透,琳达就越发使劲地想看。
因为她想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她看着凯文,看着这个让她乱了方寸、爱恨不得的男人,怒从心头起,酸从胆边生,眼泪哗啦啦地止不住了。
凯文消失的那段时间,她急得都快疯了。
打他的手机,他礼貌地敷衍一句就挂断了;再打,就不接听了,只是回了短讯“感谢关心,有事见面再谈”;打电话到酒吧来问,也没有确切消息。
他回来了,可是能在酒吧见到他的机会也不多。
他明明知道她来过,打过电话,可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连话都很少和她说了。这可是让她抓心挠肝的难受。
她是从朋友的年终聚会上偷跑出来的。
作为派对动物的她,第一次觉得这种活动是那么无聊,这些人是那么讨厌,她宁愿闷头儿喝酒,把自己喝个烂醉。
可酒喝了,心里反而更难受了。
她不想再猜下去,她要和凯文讲个明白,问个清楚。
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么做的后果,只是知道如果今晚不这样做,她会发疯的。
凯文静静地看着琳达,谨慎地和她保持着距离。
他知道她为什么来,为什么这么做。
他当然很生气,这不是给他添乱么?一会儿上去,安迪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可他也不忍心就这么把她推出去。
琳达是个开朗、活泼,骄纵又泼辣的女孩儿,家庭背景不错,凭着点儿关系进了外企公司,做了总裁助理,所以有点大小姐派头,但也不是不可理喻、嚣张蛮横的人,何况又是喝成这样。再怎么烦,也得让她醒醒再走,别真出了事。
不过,凯文对她可是从没什么想法。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