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安排,海豚直升机会载营救队到二号营地,再悬停放他们降下。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那已经是直升机能飞的极限。剩下的路程,他们必须自行携带爆破和救援设备去完成。
七点整,救援队整装待发。直升机的螺旋翼几秒内已搅得空气霍霍作响。JASON望着银灰色的机身缓慢攀升至高空,远方晨曦中的雪山薄雾弥漫。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们所能仰仗的,只是这片雪域的仁慈。
。
阿彻眼皮动了动,恍惚中好像有什么在眼前发着光,他浑身虚脱,眼皮都被冰黏住了,却没有力气抬手揉掉,对光明的本能驱使他努力眨着眼睛,沉重的眼皮在撕裂般的疼痛下终于张开一条缝。
他愣了愣,狭窄的视野里竟真的下起了雪。雪片纷纷扬扬地飘落,满地都是,冰崖不见了,一夜间,他和秦修就坐在了这片柔软的雪地里。如此温柔的雪,像是落在珊瑚街的公园里,像是从家里的小斜窗飘进来,一点也不像身在酷寒的世界最高峰,可是……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他猛地察觉到什么,惊愕地抬起头。
一线天光悬在头顶,他用力睁开眼皮,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冰缝再次出现了!圣洁的白光静静地洒下来,在他们身边流淌。
天空放了晴,冰缝后是一抹纯净得仿佛能透见星光的蓝色。因为氧气稀薄,即便在白昼,也能望见徐徐闪动的星光,天空的蓝是他从未见过的,深邃又透明,他被这阳光与星光同在,黑夜与白昼比邻的不可思议画面怔了半晌,忽然才听到什么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扑刷,扑唰,一下一下,像是……翅膀的拍打声?
一道影子从冰缝的上方掠了过去,接着又一道掠过去,扑张开的翼展在他眼睛上投下形状优美的影子。
“秦修……秦修!!”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狂般大喊着。
趴在他身后的人抬起头,下巴无力地搁在他肩膀上,手眷念地在他腰上紧了紧:“怎么了?”
“是蓑羽鹤!!”他激动到声音都无法连贯,积水的肺部像残破的风箱般抽动着,“是蓑羽鹤!它们就在头顶!”他慌慌张张去摸马修的相机,想上好镜头帮秦修拍下来,可是手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每一次咬牙拼命觉得自己好像拿起相机了,低头却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秦修的手从背后探过来,循着他的手臂一路摸索,摸到长镜头,抖抖索索地上好镜头,又摸索着将相机塞到他手里,然后握着他的手一起举起相机:“在哪儿,你告诉我,你来看,我来拍。”
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阿彻睁着刺痛的眼睛,费力地仰着头,秦修的肩膀靠上来,好让他能把头稍微枕得舒服一点,他就这么靠着秦修的肩膀,气息虚弱地道:“再高一点……”
秦修把手里的相机又举高了一些。
“太高了,离我近点……”
相机挪到他眼前,阿彻屏息凝视着取景器,他现在浑身能动的只剩下嘴和眼睛了,他要靠着这两个尚还灵敏的器官帮秦修拍下这辈子最想拍的风景。
害怕自己一眨眼就会错过那惊鸿掠过的影子,可是,当它们飞过来时,他发现它们竟然飞得那么缓慢,像一群善意的天使,留给他大把的时间帮秦修抓拍下最好的一帧画面。
“它们过来了……”他屏息了一阵,眸光一闪,“就现在!”
秦修握着他冻僵的手,用力按下快门。
阿彻还能看见取景器后的画面,真美啊,就像身在深海,望着一群精灵自由地在洒满阳光的浅海遨游,他恨不能立刻让秦修看到,又怕他真的没有机会再看到,颤抖着嘴唇想将照下的景象描述给他听,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说清了没,只听见秦修在他耳边忽远忽近地应着什么。
他在这道最爱的声音中疲惫地闭上眼。
谢谢你犬神大人,谢谢你让我变成人,谢谢你让我保留下他最喜欢的尾巴,谢谢你让我找到他,谢谢你让我实现了和他一起拍蓑羽鹤的愿望……我知道我不应该再有奢求了,但是无论如何请您再实现我最后一个心愿。
请一定要让秦修平安获救!请把他的眼睛还给他!
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请你一并都拿去吧……
。
——酱油——我要搬去庚林市——你记得了——庚林市——
——酱油,打个滚,卖个萌!
——酱油你看,那些鸟是蓑羽鹤……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有朝一日在最高峰的峰顶拍摄飞越山峰的蓑羽鹤。
——你怎么总是绑着个酱油瓶?那干脆我叫你酱油好了。
、123
不知何时寒意褪去;身上暖洋洋的;尤其是腰上,好像团着一团热乎乎的东西;阿彻迷迷糊糊睁开眼;一道金色的虚影映入眼帘,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下竟是暖和的草地;迎着刺眼的阳光虚着眼看了半天,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半大的豹子晃着尾巴立在他身上。
他一下子认出来:“普雷尔?!”
小豹子的尾巴扬起来勾了勾。
卷毛青年笑着坐起来;一把抱过在他身上撒欢的花豹;在怀里高兴地揉来揉去:“哈哈普雷尔你还活着啊!”
小花豹亲昵地爬上他肩头;阿彻抱着普雷尔站起来,四下是一望无垠的辽阔草原,但是他想不起来这是哪儿,不过虽然是草原,但是未免显得太冷清太安静了。
风卷着几根草茎飞过,却没有一点声音,阿彻动动狗耳朵,正觉得奇怪,忽然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顺风飘来:
“阿彻……”
他从没听过这么温柔的呼唤声,光是听着那声音,心里就暖成一片。他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大草原,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不知从何处来,不知要往何处去。但是只要这个声音响起,哪怕只听一遍,他也能本能地认出来,那是每个人还未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早已熟悉的声音。
正要循着声音而去,普雷尔忽然从他怀里跳下来,在他脚边打转,尾巴勾住他的腿。
阿彻蹲下来揉揉撒娇不让他离开的普雷尔:“我要走了,妈妈在叫我了。”
母亲的呼唤声领着他告别草原,走进森林,从日出走到日落,在雾气弥漫的森林里寻路时,身后忽然蹿出一道影子。
阿彻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圈住脖子,骂了声我靠刚要使出过肩摔,却听见身后传来特别来劲的笑声:
“沈狗!沈狗狗是我啊!我阿伦啊!”
挂在他背上的小青年这才跳下来,阿彻回头惊讶地看着穷开心的欧哲伦:“欧哲伦?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以为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他高兴地一拳头捶在欧哲伦肩上,“总之你没事就好!”
“沈狗狗,我们来玩扑克吧!”欧哲伦张开手就变戏法般变出一叠扑克牌,拉着阿彻就要坐下。
阿彻又听见母亲的声音在森林那头呼唤了,摇摇头,森林里有点冷,他双手插在卫衣的衣兜里:“改天吧,我要走了,妈妈在叫我了。”
“哪有啊,我怎么没听见?”欧哲伦席地坐在地上,仰头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我只听见神经病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神经病是谁啊?”阿彻一头雾水。
“神经病你都不记得了?神经病就是……”欧哲伦说着也烦恼地抓了抓脑门,“哎呀你明知道我记性差!总之神经病在叫你,我们先玩扑克牌吧,你要走了他待会儿来找不到你怎么办啊?”
“我不认识什么神经病,”阿彻只听见母亲的呼唤声愈加殷切,天色都这么晚了,他也起了急,“我真不能待了,改天吧!”说着不由欧哲伦说什么,挥挥手小跑着朝森林深处跑去。
那呼唤声又带着他一路前进,阿彻蓦然望见森林尽头的光,美丽的浮光像是要将整座森林都托起来一般。他加快脚步走出森林,站在森林的边界,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云海,一座高得看不到头的白色城堡腾云驾雾般坐落在云海之上。
他站在云海边缘探头探脑地朝上朝下看,叹为观止:“哇,这是什么地方啊?”
白雾从脚边缓缓流淌而过,云雾下方露出长长的阶梯,一路蜿蜒向上通向城堡大门的方向。
阿彻踩了两下,发觉下脚很结实,就沿着阶梯往上走,巍峨的白色雕花大门越来越近,目测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大门两侧是华丽的巴洛克立柱,要三五人才能合抱,柱子顶端雕刻着小天使和流云涡卷,巨门的门扉上一左一右则刻画着两位栩栩如生的六翼大天使,越靠近越是觉得气势恢宏。
阿彻爬得气喘吁吁,心里吐槽着怎么也得整个电梯啊。快要到达大门时,忽然听见上方汪汪汪的狗叫声,他循声一抬头,只见那扇巨门底下站着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那只背上顶着一个包的雪纳瑞,不敢置信:“瓦格纳?!真是你啊瓦格纳!!”
卷毛青年蹬蹬蹬地跑上来,雪纳瑞汪汪汪道:“卡拉扬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我老妈在叫我,”阿彻手抚上华丽的大门,耳朵贴上去听,狗耳朵耸起来,回头对脚下的雪纳瑞笑道,“就在门后!你现在在这里上班啊,守这么大个门!这是什么小区啊,碉堡了,你快帮我开门吧。”
雪纳瑞用鼻子拱他:“走走走,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卷毛青年贴在门上不走,肩膀用力抵着门:“怎么没有啊,我听得很清楚,我老妈就在里面啊!”
雪纳瑞死命咬着他的裤脚,却没办法把人拖走半分,阿彻不懂瓦格纳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凶恶,但是母亲的呼唤声仿佛已近在耳侧,他使出吃奶地劲咬牙推着白色大门,拳头敲在门上:“开开门啊!开下门啊!”
才喊了两嗓子,脖子上忽然一紧,身后又有人一下扑挂上来。欧哲伦箍着他的脖子跳在他背上在他耳边喊着:“沈狗!!神经病在叫你啊!”
阿彻喉咙被掐得一阵干呕,扯着欧哲伦的手:“我不认识神经病!”
“你怎么不认识啦?我都记得你怎么不记得了?!”欧哲伦挂在他背上不依不饶。
“神经病是谁——哇!!”
脑袋上忽然一沉,阿彻只看见两只金色的爪子往他眼前一扒,额头都给他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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