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杲、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完颜宗磐飞马冲出大营，直奔前沿战阵。
这一代的女真人没有和大宋的军队交过手，这些主帅们也没有出使过大宋，他们对大宋几乎是一无所知，大宋在他们心中的印象都是来自于祖先传下来的故事。他们的祖先曾经追随耶律阿保机，追随萧太后南下攻击中原。在这些祖先的故事里，大宋是个强大的王朝，大宋的军队也是一支强悍的军队。契丹人占据了燕云十六州这个战略要地，但在它最鼎盛时期，都未能攻克中原，最后不得不和大宋平分天下，由此可见大宋的厉害。
女真人驻马于阵前，望着迎风飞舞的大宋战旗，暗自惊骇。
皇帝曾在书信中告诉过他们，大宋使者在得知女真军队进入代北后，因为担心女真人抢占了西京和山后九州，所以马上说李虎投奔大宋了。这个话显然是假的，李虎到了西京后，并没有公开说自己投奔大宋了，李虎或许和大宋有接触，但李虎有野心，不会轻易臣服于大宋。为此，皇帝要求他们以最快速度抢占西京，免得李虎真的投奔大宋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然而，还没等女真人打下西京，李虎就已经投奔大宋了，事情真的麻烦了。
按照海上之盟的约定，大宋打西京和燕京，山后山前都属于大宋，如今李虎带着山后九州投奔大宋了，这是大宋的疆域了，如果继续攻击，那就是违背盟约，和大宋开战了。
“狡猾的汉贼，无耻……”完颜宗磐气怒攻心，纵声狂吼，“这是李虎的诡计，马上攻击，杀进大同。”
宗翰、宗望神情冷峻，一言不发。
完颜杲怒气上涌，脸上的肉不停地抽搐着，眼里杀气腾腾。虽然他接受了宗翰、宗望的建议，分兵攻打云内，但他并没有放弃攻打西京。完颜昱带着七万大军去打云内了，他手上还有二十多万大军，乘胜杀来，胜算极大，谁知李虎竟然使出了这么一招。
完颜杲想了半天，把耶律余睹叫到了身边，“以你看，这事可信吗？”
耶律余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无语。李虎太厉害了，这一招可以说是打得恰到好处。金军挟德州大胜之威，气势汹汹地杀来了，而镇川堡一线地势较为平坦，基本上无险可守，金军可以轻松打到西京城下，包围西京，如此李虎即使死守西京，也无法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了。只待金军占据了云内，和大夏、大漠诸蕃建立盟约，剩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但现在李虎把大旗一换，形势彻底变了。
耶律余睹看看宗翰和宗望，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人有先见之明，李虎果然不是一般人，把什么都算计好了，想打他，太难了。到了这一步，金军左右为难，完颜杲肯定不敢进攻了，必须奏禀皇帝，是不是和大宋开战，如此一来，时间耽误了，假若宋军迅速攻占了燕京，这一仗就没办法再打了。
现在回头看来，宗翰、宗望要求先攻奉圣州，拿下居庸关，拿到整个战局的主动权，的确是正确的，但是，说这话已经迟了，主动权给李虎拿去了，女真人完全被动了。
难道要和大宋开战了？耶律余睹心跳骤然加剧，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重振大辽的希望。
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大声禀报：“大宋使者宇文虚中要求拜见都统。”
第十八章 蠹国害民
四月十八，黄涉到达汴京。
汴京就整个燕云战局的争论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李虎和李纲的奏报，童贯的奏报，尤其赵良嗣从黄龙府匆忙返回，奏报女真人要打西京之后，这个争论就更加激烈了。
争论的焦点只有一个，是否议和燕京。
议和燕京，大辽做为大宋的藩属国而继续存在，大辽可以为大宋御边，双方联手共抗女真。但问题是，大辽会甘心臣服于大宋，一直忠诚于大宋？显然不可能，这是大辽的缓兵之计，他们的目标是重振大辽，是中兴大辽。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契丹人只要和李虎联手，在代北战场上击败了金军，那么北方势必要出现三足鼎立之格局。北方三足鼎立，李虎和大辽还会臣服于大宋？就算他们愿意为藩属，但大宋也仅仅是名义上收复了燕云，燕云其实都在契丹人和李虎手上，大宋一无所获，这是大宋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大宋北伐，目标就是收复燕云，把燕云重新纳入大宋的疆域，把燕云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上，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主战派坚决不同意议和保辽之策。
不议和燕京，消灭大辽，是否就能收复燕云？是否就能确保大宋北疆的安全？
盘驻山后的李虎已经成为大宋的心腹大患，这在汴京已经形成了共识，于是主战派的思路是，收复幽燕后，马上消灭李虎，而计策就是利用女真人和西夏人的攻击先消耗李虎，等到李虎奄奄一息的时候，宋军以援助为借口，两路进入山后。
李虎已经不行了，风卷残云，一扫而净。女真人、西夏人和大宋都有盟约，如果他们遵守盟约，那大家相安无事，如果违背盟约，那就开战。大宋人已经收复燕云了，凭借地理优势，完全可以击败北虏，重建中原屏障。
议和派对此予以反驳。
回顾过去，大宋之所以被辽夏所钳制，关键是南北对立，北虏和中国人对立，由此导致北虏联手，辽夏结盟，东西夹击大宋。如果依照主战派的做法，那么很显然，女真人将取代大辽，成为北方雄主，辽夏结盟将演变为金夏结盟，北虏还是联手打大宋，这种情况下，大同将成为南北两方争夺的焦点。
大宋肯定能收复幽燕，如果再拿下大同，重建了中原屏障，实力会骤然膨胀，在战略上将由防御转为进攻，这将对北虏造成巨大的威胁，所以金夏结盟是必然，他们联手打大同也是必然。
由此就形成了一个可怕的局面。
假如大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向女真人求援，女真人先南下取幽燕，请问宋军还能在预定时间内攻占燕京，然后再按照你们的设想进入大同，挡住金夏联军吗？宋军在幽燕战场上一旦攻击受阻，我们又拒绝支援李虎，等于把李虎又逼到了死路，假如他走投无路，也向女真人投降，请问大宋还能收复燕云吗？
大宋不能收复燕云，面对的就是金夏联军，而女真人在取代契丹人之后，实力骤增，必然要南下攻打中原。回头看看历史，只要北方出现了雄主，南北必然爆发大战。一百多年前，刚刚在北方兴起的契丹人南下入侵，涂炭中原，这个血淋淋的教训如今依旧历历在目，难道我们都忘记了？
所以，主和派的策略是，在幽燕议和大辽，联辽抗金；在云朔援助李虎，联合辽东义军，共抗金夏联军。这样一来，先把燕云拿到手，先遏制女真人实力的膨胀，把它牢牢压制在东北一隅，继而在摧毁金夏联盟的基础上，和大辽联手攻击女真人，和李虎联手攻击西夏人。
大宋的疆域越大，大辽和李虎的实力也就越弱，假以时日，大辽和李虎都将在大宋开疆拓土的征战中慢慢消失。
综合两派的主要观点，主战派还是维持和金人的盟约，消灭大辽和李虎，收复燕云，而主和派则是与大辽、李虎结盟，集三家的力量，共抗刚刚兴起的女真人，先把女真人打下去，然后再收复燕云，再消灭大辽和李虎。
这种策略上的对立直接导致在是否议和燕京上形成了对立，于是争论非常激烈。
赵良嗣把黄涉接到馆驿后，把汴京的争论详细告之。两人彼此熟悉，又都是幽燕人，而且现在都在为大宋卖命，所以赵良嗣也没有过多隐瞒，把能说的话都说了。至于那些不能说的话，黄涉把眼睛眨巴眨巴，也能猜得出来。
“在宰辅中，王黼、童贯、蔡攸、李邦彦等人都属于主战派，当然了，像梁师成、谭稹等内侍当然对皇帝言听计从，也属于主战一派，而中书侍郎张邦昌、尚书左丞王安中、知枢密院事郑居中等人却是主和派。”
按道理，有皇帝的支持，主战派的策略应该占据上风，但在主和派中，有个份量极重的老大臣，那就是燕国公、少师、知枢密院事郑居中。这位老大臣是大宋名臣王珪的女婿。王珪历英宗、神宗、哲宗三朝，以文章致位通显。大宋正是因为有了王珪，才有了王安石变法。如果王安石是千里马，那王珪就是伯乐。以王珪的名望地位，纳郑居中为婿，可以想见这人的才学。蔡京复相，郑居中帮了忙，但两人随即闹翻，郑居中处处和蔡京对着干，因此在京中人望极高。郑居中曾经两次拜领枢密院事，主掌大宋军政，这是他第三次出任枢密院长官。
在北伐这件事上，郑居中最早持反对意见，他曾上书皇帝，说澶渊之盟后，两国百年平和，边境宴然，兵不识戈，农不加役。今若毁约背盟，自当仔细计议，何况用兵之道，胜负无常，即使获胜，府库乏与犒赏，编户困于供役，也是蠹国害民之举，如果失败，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但是，北伐还是开始了，他阻止不了皇帝和一帮主战大臣们要收复燕云的脚步，于是在目前形势下，他退而求其次，献策皇帝要议和，要联辽抗金。
郑居中在朝堂上声望极大，一呼百应，尤其在蔡京致仕后，像王黼、李邦彦之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现在朝堂上，主和派的策略已经取得了压倒性优势，就连皇帝都开始犹豫了。
这对黄涉来说是个好消息，如果皇帝采纳了郑居中和一帮主和派大臣们的北伐策略，那么云朔肯定能得到援助，大宋军队和战争物资都将陆续进入山后。
“那么，我此趟之行，必定收获颇丰，达成所愿了？”黄涉高兴地问道。
赵良嗣神情很复杂，他犹豫了半天，摇了摇头。
“马扩数次赶到燕京谈判，都以失败而告终，因为主战派为了阻扰议和，制定了一系列苛刻的条件，契丹人不得不拒绝。”赵良嗣叹道，“不出意外的话，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议和的策略很高明嘛。”黄涉顿时高兴不起来了，急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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