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决战了。前年党项人在决战的时候遭遇大败,这次无论如何不会重蹈覆辙了,如果再打败,那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我肯定要死守,同时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李虎想了一会儿说道,“这里是党项人的家,是吐蕃、鞑靼诸蕃的家,他们只要把军队保住,那完全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即使放弃了贺兰山,他们也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李虎的手指从地图上的河西走廊缓缓划过,“这里地形非常好,南边是雪山,北边是沙漠,只有这么一条走廊,而我们长途跋涉,不但人困马乏,粮草运输也极度困难,稍有不慎就有败亡之祸。”
李虎抬头看看杨可世和姚平仲,“所以,河西之战才是西征的关键,我们必须拿下凉州,攻占西凉府,切断党项人的退路,否则西征必定无功而返。”
“大帅,我们想得到的地方,党项人也会想到。”姚平仲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可以肯定地说,只要耶律马哥和罗、折两位使相在东边发动攻击,党项人必定要从贺兰山抽调军队,加强凉州的防守,确保河西安全。”
“兴庆府距离盖朱城,距离西凉府不过四百余里,马军日夜疾驰,两天内就能到达。”杨可世也是一脸无奈,“东边的军队只要做出攻击之势,党项人必定加强河西和朔方的防守,河西之战根本没办法打。”
李虎考虑良久,问道:“两位认为,河西之战应该怎么打?”
“要想打河西,首先要拿下朔方,要想拿下朔方,首先必须夺取喀罗川的控制权。”姚平仲苦笑道,“为了夺取喀罗川的控制权,我们西北人发动了三次攻击,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件事李虎知道。姚平仲所说的惨重的代价,其实就是统安大战,也就是刘法全军覆没的那一仗。
统安之战,可以说是西北人的一个噩梦。
“大帅,你看,这就是喀罗川。”姚平仲把地图推到了李虎面前。
喀罗川也就是现在甘肃的庄浪河,它源自虬龙岭,自北而南注入黄河,两河交汇处就是兰州。在喀罗川东岸,自南向北,依次是盖朱城,统安城,再往北就是西凉府了。拿到了喀罗川的控制权,攻占了盖朱城和统安城,等于拿到了朔方,河西走廊的大门也就打开了。
童贯主持西北军事大约二十年,目标就是喀罗川的控制权,继而完成对贺兰山东西夹击的战略意图。
在童贯进献《平燕策》之前,主要攻击目标是河湟,收复熙河失地,灭亡吐蕃唃厮啰,为渡河北上攻打朔方做好准备。进献《平燕策》之后,他为了实施北伐大计,更加迫切需要实现夹击贺兰山的战略,所以马上发动了西征,试图攻占朔方,切断贺兰山和河西之间的联系,继而对西夏形成钳形攻势,让大宋从两线作战的窘境中摆脱出来,由此集中力量收复燕云十六州。
童贯的第一次西征是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发动的,攻击策略是东西夹击喀罗川。
当时的熙河经略使刘法率步骑十五万出湟州(即今甘肃兰州西北部的乐都一带),从左翼攻打朔方,而秦凤经略使刘仲武率五万大军出会州(即今甘肃兰州东北部的靖远城一带),从右翼渡黄河攻打朔方。童贯则领中军于兰州,向盖朱城方向展开攻击,以牵制卓啰和南军司的党项军队,策应左右两路。
刘仲武在右翼的任务主要是佯攻,迫使党项人分兵迎敌,所以他打到黄河边上的清水河之后,筑城屯守。
刘法在左翼是主攻,他渡过浩水河,直逼虬六岭,在古骨龙城与党项人的右厢军大战,斩首三千级,然后在古骨龙城的基础上建震武城,后改名震武军。
党项人的援军蜂拥而至,战事胶着,攻击受阻。这年九月,童贯移师麟延路的保安军,集结刘仲武、王厚的大军攻打臧底河城,结果被李察哥击败,刘仲武的大军折损过半,王厚帐下的主力全军覆没。王厚因此解甲归田。
第三十七章 喀罗川的噩梦
“大帅,震武军是朔方战场的关键所在。”
姚平仲的手指移到了地图上的虬龙岭,并在其上划了一个圈。
“大帅你看,卓啰和南军司在西边防线凭借的就是两条河一座山。两条河就是浩水河(又叫大通河)和喀罗川,一座山就是虬六岭。”
“在政和五年的攻击中,我们占据了浩水河的古骨龙城,也就是震武城,这导致党项人丢掉了朔方战场西侧的第一道防线。如果我们再拿下盖朱城和统安城,那么就占据了喀罗川,卓啰南和军司西侧的第二道防线就丢了。”
“卓啰南和军司正面防线是黄河。黄河到了会州治府敷川(即今天甘肃的靖远)拐了个弯,北上了,所以卓啰南和军司的东面防线还是黄河,不过隔河就是瀚海路,瀚海路有西寿保泰军司和静塞军司,所以事实上我们只要在环庆路和泾原路方向牵制住瀚海路的军队,在兰州一线牵制住卓啰和南军司的主力,那么只要突破了喀罗川,卓啰和南军司就完了,朔方就是我们的了。”
“因此,震武城在随后的几年中,让西夏人犹如芒刺在背,寝食不安。”
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冬,党项人向震武军发动了攻击。震武军守将李明、孟清在激战中阵亡。危急时刻,刘法率军支援,击败了党项人的军队,解了震武军之围,然后乘胜追击,把党项人赶回到喀罗川。
刘法随即在浩水河以北修筑了德通堡和石门子堡,巩固和完善了浩水河防线,并乘机逼近了西夏重镇仁多泉城。
仁多泉城就在浩水河的中上游,位于祈连山脉东南麓的尾部,距离西凉府不足两百里,此城若失,凉州告急,河西走廊的大门更是就此打开,而朔方腹背受敌,陷入宋军的包围。
政和八年(公元1118年),童贯发动了第二次西征,这次还是东西夹击。
西线,刘法在熙河路率军攻打仁多泉城。东线,种师道在泾原路攻打臧底河城。刘法和种师道一西一东,联袂出击。
刘法猛攻仁多泉城。西夏人顽强抵抗。宋军大将何灌在负伤的情况下,依旧酣呼鏖战,鼓舞了士气,终于攻克了仁多泉城。刘法下令屠城,斩首三千余级。这个何灌在宋金大战中,没有守住黄河防线,但后来在汴京保卫战中壮烈牺牲。
与此同时,种师道领兵围攻臧底河城,八天攻克,斩首七千级。随后他率军与党项人主力决战席苇平(今宁夏同心县南),斩首五千级,并在席苇平筑靖夏城(新城)。
宋军东西两线的胜利把西夏人逼近了绝境,李察哥随即发动了猛烈的反攻。
在西线,党项人在距离震武军大约一百多里外的地方修建统安城,和宋军争夺喀罗川的控制权。
在东线,当宋军还沉浸在畅快淋漓的靖夏城大捷时,西夏骑兵偷袭了靖夏。靖夏城守将由于疏忽大意,被党项人挖了地道,城池告破。种师道尚未驰援,靖夏城的守军就已经被屠杀一净。种师道受到责罚,降职为防御使,仍然留在泾原路主持军事。
第二次西征,因为党项人的顽强反攻,宋军依旧未能夺取喀罗川的控制权。
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金国使者跟随马政到了汴京,宋金两国开始商定盟约,北伐正式提上日程。童贯为了牵制西北人,再次发动了西征,目标依旧是喀罗川的控制权,不过,童贯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此仗依旧未能实现预定目标,那么最起码要重创党项人,为此,他把主力放在了东线。当然了,这也可以很好地策应西线的攻击。
童贯为了迷惑西夏人,赶到泾原路坐镇,做出一举荡平西夏的架势。
这次童贯下了决心,为了确保取得战果,他说服了皇帝和朝廷,把陕西前沿五路经略使全部换成了清一色的武将,他们是熙河路经略安抚使刘法,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刘仲武,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刘延庆,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种师道,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姚古,可谓名将齐出。
此战的攻击策略还是东西夹击。东路由刘延庆、种师道和姚古三支大军,西路由刘法、刘仲武联手。东路攻打灵州,西路攻打喀罗川。
三月,西线的刘法率先发动了进攻,他以主力出震武军,直杀统安城。何灌率偏师,渡河北上攻打盖朱城,吸引卓啰和南军司的主力军队。
西夏名将李察哥率三万大军驻守统安城,严阵以待,为西夏的存亡作生死一搏。统安之战对西夏来说是决定国运存亡的一战,李察哥拼命了,只要打赢了,他就能绝处逢生,结果他真的打赢了。
“这一仗不该输的,的的确确不该输啊。”姚平仲仰天长叹。
李虎对统安之战有所了解,他听折可求说过,听刘延庆说过,也听童贯说过,不过几个人对这一仗失败的原因各有说辞。
童贯的说法是,刘法恃攻骄纵,违抗命令,擅自出击,在刘仲武的主力尚没有赶到兰州的情况下,仓促攻打统安,结果中了李察哥的埋伏,全军覆没。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此仗规模很大,出动了二十多万大军,那么童贯很显然是想把喀罗川拿下来,只要拿下喀罗川,西北战局就彻底扭转,相反,东线攻打灵州,威胁贺兰山,希望不大,童贯不会愚蠢到和党项人拼消耗。
由此推及,秦凤路经略使刘仲武肯定要参加西线的攻击,但刘法出击的时候,刘仲武的军队还没有赶到兰州,刘法仅以熙河路一路兵马出击,事后就连对手李察哥都说刘法此战“持胜轻出”,可见败亡也在情理之中。
统安之战结束后,刘法最重要的罪名就是违犯节制,对此即使朝中同情刘法的人也不否认。刘法最终没有受到朝廷的追赠,令人扼腕叹息。
刘法作为一路统帅,行军路线没有问题,攻击方案也没有问题,敌军也没有绝对优势,最终却未能顺利突围,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那出问题的地方自然就是刘仲武未能及时到位参战,而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刘法提前出兵了。当年元丰西征时,种家军的主帅种谔也曾为了避免西夏人坚壁清野而提前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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