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忽然传来两声惨叫,听声音竟像是余田智的。
赵钰手心里的汗滑腻得让他有些握不住匕首,他眨了下眼,一滴汗流进他的眼,温热地刺疼着他的神经。
石室里的风依旧在呼啸,但是空荡荡的四壁里已经听不到人声了。
风搅乱了一切,沙石飞扬,即使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赵钰还是什么也看不清,他微微喘着气,尝试着朝前走出一步。
咚,一粒石子从后方打中赵钰的后膝,赵钰猝不及防,整个人单膝跪倒在地。
赵钰甚至来不及感受膝盖重重磕在硬地上的疼痛,身体周围的风已经悄然静止,他睁大眼,伸手朝身后摸了摸。张潇樯和罗左都还在,天狗的喘气声就在耳边,肥遗正战战兢兢地缩在自己的肩膀上。
丁春销!
赵钰猛然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朝前走。
可就在他刚刚迈出第一步,身后忽然传来有规律的轰隆巨响。
伴随着巨响,一整堵石墙缓慢上升,明亮的光线从越开越大的墙下涌进来。
赵钰面对石墙,在黑暗里呆久了的双目无法适应那刺目的光明,他伸出双臂挡在脸前,眯着眼,在僵硬的视线里看向石墙外。
石墙外站着一排人。
为首的是表情凝重严肃的木老太太。
等到石墙全部打开,门外的众人集体倒抽一口凉气。
光线涌入的石室内恍然便是一处人间地狱,三面墙上都喷溅着浓烈的鲜血,地上更是早就成了血河,张潇樯和罗左的血,忍者的血,赵钰自己的血,所有的血混合在一处,早已不辨痕迹。
就连三米多高的天花板上都溅上了血迹。
整个石室里只有赵钰一人站着,他浑身浴血,身上的衣物早已辨不清原来的色彩与图案,从垂落的指尖上滴下去的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啊啊啊啊啊!”尖叫的是肥遗,它站在赵钰的肩膀上,浑身颤抖。
赵钰看着门外的兆族众人,在他们的神情上看到了惊恐与愤怒,他不解地低头看看自己,又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的石壁上,丁春销整个人呈十字型被钉在石墙上,他的两个手掌被两只铁棍穿过,紧紧□了石墙间,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咽喉上,直没入柄,几乎将他的脖子切断。
赵钰怔怔地看着被插在墙上的丁春销,整个人惊骇地几乎要站不住脚,他费劲地挪动脚步,拖延着苟延残喘的身体朝他走近。
他混沌的大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丁春销会被挂在墙上,他试着伸出手,可指尖却颤抖地怎样也移动不了分毫。
仿佛不久之前,他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邀请这个有些奇怪的男人担任他和木苒的主婚人。
他们一起在山林间追查季芳的行踪,一起躲避忍者的攻击,他总是耐心地引导他学习技能,他是他的半个情敌和半个师父,也是他来到这边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粉色的鲜血顺着丁春销的脖子流进他的胸膛,染红他的衣服,再从浸湿的衣角滴落到地上。
他的双目瞪得又圆又大。
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一眼,竟然是恐惧。
赵钰的手指颤了又颤,终于凝聚了点力气,他缓慢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身体,以此来证明他的死亡只是一种假象。
“别碰他!”赵钰身后,木老太太的怒吼压抑得犹如冰层。
赵钰转过身,在所有人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木老太太对着身后的众人挥挥手,三名成年男人受持长棍走进石室,长棍在赵钰腿窝处狠狠一敲,赵钰双膝重重跪地。
三个男人将三根棍子夹在赵钰脖子上,形成禁锢,另有两个女人走进石室内,想要将丁春销手掌上的铁棍□。
可她们努力了半天,谁也拔不出来。
又有男人上前用力,还是拔不出来那棍子。
赵钰跪在地上,他的脑袋深深垂在胸前。
一双黑色布鞋踏着湿漉漉的血色地面走到他面前,木老太太的声音从他头顶深沉传来,“赵钰,你真心要让丁师父的尸体就这样悬挂在墙上死不瞑目吗?”
赵钰机械地抬起头,有些迷惘地看向木老太太布满皱纹的眼,他想了很久,这才艰涩问道:“……你觉得,是我杀了他?”
木老太太没有说话。
赵钰站起身,架在他脖子上的三根棍子在木老太太的示意下被松开。
赵钰走到丁春销面前,他与他面对面张开双臂,一手握住一根铁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铁棍抽出。
四周的兆族人蓄势以待,随时准备进攻。
铿。
铁棍双双落地。
赵钰一手扶住丁春销的身体,一手去拔他脖子上的匕首。
那把匕首正是丁春销递给他防身的那把,在石室陷入黑暗之前还一直握在他手上的匕首。
赵钰冷着脸,一把抽出匕首。
呲。
从丁春销脖子里涌出的热血喷了赵钰满头满脸。
赵钰眨眨眼,眨落一串热血,他抬手合上丁春销的眼,嘴唇抿得硬如冷钢。
☆、 5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赵钰被带进另外一间全封闭的石室,有人提来了一桶水;兜头对他浇下。
水是冷的;赵钰的神情是冷的,心也是冷的;他冷冷注视着身边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又是一桶水,哗。
赵钰抹抹脸,搓下一把暗黑的血痂,相粘连的皮肤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室里的人一个个退出,木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执着油灯,沉沉步入其中。
轰轰轰;石室的石门重新合上,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木老太太与赵钰相对而视,以及那一点幽红非蓝的火光。
“赵钰,”木老太太站了许久,最后缓缓出声,“你还没想明白吗?”
赵钰抬起头,他的头发湿漉漉地盖在额头上,整个人落魄地像是雪地里的一匹野狼,“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你要我明白什么?明白你们即使杀害丁师父也要栽赃于我的狠心吗?”
木老太太低着头,老迈的双目在静止的火光中显现出一种疲惫的无奈与怜悯。
“不要这样看着我,”赵钰淡淡笑道:“你应该去看看丁师父,去看看钱荟明,去看看木苒,他们每个人都真心诚意地热爱这片家园,他们至死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死。”
木老太太动了动干瘪的嘴唇,没有说话。
赵钰仰起头,一粒水珠从发梢落下,滴在他的脸颊上,像一滴泪滑过,“季芳从一开始带走潇樯和罗左,为的就是引我出村,如果不是你的怀疑,木潸不会提议让我去找丁师父,我和丁师父一路追查她的行踪,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步步落入她的陷阱。”
“白泽抓到天狗和肥遗后,利用他们俩传达消息,把我和丁师父骗进余田智的包围圈,再由一心一意想要分裂季芳的余田家族带着我们去找潇樯和罗左,季芳连余田智的背叛都计算在内,在她眼里,人心果然只是一个又一个供她操纵的傀儡,偏偏我们每个人都还不知不觉地顺从着她。”赵钰静默片刻,忽然低低笑了,“我以前只是觉得季芳太聪明,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到底是她太可怕,还是我太天真。”
木老太太终于开口,“……是她太可怕,没有谁能比得上她。”
“因此你就相信了她那套带领兆族人走上至尊地位的鬼话了吗?”赵钰讥诮道:“从进入这个祖坟山洞时我就在怀疑你。有谁能带着两个外族人轻轻松松进入这个山洞呢?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进来的呢?”
木老太太摇摇头,“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我是看着季芳和木苒长大的,她们俩各自如何,都在我的观察与比较中。”
“观察?比较?”赵钰倍感荒唐道:“难道你在她们俩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如今的局面吗?”
“别忘了,我是兆族的村长,也是北水的继承者。”木老太太沉声说道:“虽然我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东西,但是当那两个孩子相继被送到我眼前时,难道我还能假装自己不明白吗?”
木苒年幼失去双亲,被木潸的父亲从水里捡回来,从此带到木家生活,多年后,木潸父母大婚,随着木潸母亲的到来,作为娘家小姨的季芳也随之来到木家。
“季芳和木苒的与众不同都在她们很小的时候显现出来,木苒心思的早熟与她对这个世界的迷惘真真切切,身处兆族之内,她想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所以她最终离开了村子,走向远方。”木老太太呢喃说道:“季芳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可怕的力量,枯萎的花能在她手中重新焕发生机,千年老树也能在她面前一瞬间化为死亡枯木,她的力量不仅是正东脉的希望,也是整个兆族的希望。”
木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儿子惨死在他以为善良的人类手中,日日凌迟,体无完肤,我亲手将他带回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的半边身体都已经露出白骨,他的妻子忍受不了打击,撞死在他的墓碑上殉情了。我的孙媳妇,也就是木潸的母亲,不过是踏进了外头的林子里,便被贪婪的异兽们抓住,我的儿子为了救她,夫妻俩一起埋葬进凶兽的肚腹,兆族人生来从不亏欠于人,可我们却总是得不到善报与善终,这十年间,我们的生命之树频频落下果实,一个人的死亡可能只需要一秒,可是一个人的孕育却需要怀胎十月,兆族的人越来越少了,平衡早就被打破,倘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不用等到木潸年老,兆族说不定已经消亡了。”
“于是你就决定让季芳放手一搏了吗?”赵钰冷冷问道。
“不,你我都知道季芳过于强大,但是她的想法也太过疯狂,”木老太太说道:“事关兆族未来,我不奢望成为英雄,却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千古罪人,这十多年间,我小心翼翼地观察每一个人,不敢放掉任何蛛丝马迹,我甚至不敢合眼,我担心自己的一念之差会给兆族人带来灭顶之灾。”
赵钰皱眉,忍耐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木潸的父母刚刚去世的时候,木潸只有7岁,作为一个少主,她还太小,我必须为她物色一个成年抚养者,”木老太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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