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栋倚山壁而建的木头房子,有点像南部山区的吊脚楼,楼下支着许多根粗大的圆木柱子。
要走到那楼的大门,需要经过一条栈道,赵钰和木苒站在栈道口,月光虽然明亮,但依然照不亮眼前这栋半挂在山壁上的木头房子,在每一个黑乎乎的窗口里,似乎都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正好奇而招摇地望着即将到来的赵钰一行人。
木苒拉住赵钰的手,压低声说道:“这房子我只在小时候来过一回,里头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但是……”
赵钰明白她的但是,他拍拍她的手,又将肥遗扔进自己的上衣胸袋,这才提起十万分精神,小心翼翼地走上栈道。
季芳是正东脉的传人,她的家,也就是曾经正东族长的家。
赵钰站在木房正门前,双手轻轻一推,房门就被推开。
“拧亮油灯吧?”肥遗露出半个脑袋,有些胆怯地说道。
吱吱,它的话音刚落,木苒已经拧亮了随身带来的油灯,她站在门边,提高手中的灯,笑道:“我们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
有了光线,肥遗也似壮了胆,它从赵钰口袋里飞出来,指着一楼大厅尽头的木梯,说道:“从外头看,这房子只有两层楼,楼上应该是卧室。”
木苒点头道:“没错,上面确实是卧室,当年迎亲,就是从二楼把季芳的姐姐接出来的。”
赵钰走上木质楼梯,这楼梯显然上了年月,一踩上去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老年人钙质疏松的骨头,一折就断,赵钰小心地往上走,问道:“这房子破的就像随时会被风刮走般,季芳从来没有想过修缮它吗?”
木苒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很快走上二楼,木苒凭借着有限的记忆,说道:“左边是季芳的房间,右边是她姐姐的卧室。”
这栋房子不管是从外观景象还是从内在布置上,都能明显看出岁月的痕迹,赵钰在二楼的小客厅里转了一圈,眉头微皱。
木苒敏锐地发现他的疑惑,问道:“怎么了?”
“这房子看起来很老旧,可是就连楼梯的死角都没有沾染尘埃,”赵钰环顾四周,颇感惊异问道:“这房子有没有住人?”
木苒答道:“季芳的父母早逝,在她姐姐嫁到木家前,这房子里只有她们俩姐妹居住,后来她姐姐出嫁,可能是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就连季芳也一起搬到木家了,再往后,她姐姐出事,季芳成年离开兆族,她的事,我也不清楚了。”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显然都是被精心照料过的,但是如果有人在这里面居住,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生活的痕迹。”赵钰走到客厅的小书柜边,将书柜上的花瓶取下,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他摸了摸百合花瓣,说道:“假的,但是很干净。”
木苒不解道:“说不定是季芳回来过,打扫了房间。”
赵钰没有吭声,他推开左边的一扇房门,让木苒提着油灯走到他身边。
在光线的照射下,赵钰看到了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少女闺房,房里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整排的书架,书架旁是一个小小的衣柜。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籍,显然都是先人或长辈们带回来的书,赵钰拿油灯照了一遍,竟然还在书架角落里发现几本少女漫画。
季芳书桌正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油画,油画被镶嵌在一个木制框子里,能清晰看出上头的百合花田,以及花田远处手牵着手的一对恋人。
“季芳很喜欢百合花吗?”赵钰问道。
木苒摇头道:“不,喜欢百合花的人,是我大嫂。”
也就是季芳的姐姐。
赵钰从油画前挺起腰,目光深沉地在房间里重新转了一圈。
肥遗歪着脑袋看他,“赵大钰,你在看什么?我们不是来找潇樯和罗左的吗?”
赵钰站在季芳卧室的正中央,巡视周围后,疑惑问道:“你们不觉得,这个房间就像季芳脸上的笑容一样,标准地让人受不了吗?”
☆、 62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什么意思?”木苒不解。
赵钰提亮油灯,用亮光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床上的松软枕头和米黄床单;床尾的抱枕;书桌上堆着的笔记本和彩色记号笔;还有书架上的书和各色小玩意。
赵钰说道:“这个少女闺房;标准得毫无特点;这真的是胸怀天下的季芳的房间吗?如果真的是;那么季芳在离开这栋房子之前;她确确实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是什么改变了她?”
木苒思考着回答道:“她在随她姐姐住进木家前;在这里生活了大概五六年的时间;和她姐姐一起。”
“五六年,足够一个女孩成长为少女;”赵钰的油灯转向书桌前的那副油画上,“季芳的觉醒是因为知道了姐姐的死讯,她的内心深爱着自己的姐姐。姐姐是她不可撼动的强大内心里,最柔软的一块。”他突然转向木苒,问道:“她姐姐的房间在哪?”
木苒答道:“右边的那间就是。”
赵钰立即走出季芳的卧室,穿过小小的客厅,推开季芳姐姐的房门。
那是一间比季芳卧室稍微大一些的房间,紧闭的窗户上垂着厚厚的白色窗帘,窗下是一张双人床,床上的被褥整洁松软毫无皱褶,赵钰伸手在被子上摸了摸,指尖感受到花纹的紧致手感,他俯身用油灯照亮,看见白色棉被上用更浅的白绣出的盛开花朵。
肥遗凑过来瞥了一眼,惊讶道:“这个姐姐是有多喜欢百合花?连被子上都是百合花。”
赵钰提着油灯,审慎地观察这间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卧室。
木质的房子通风凉快,房间内的家具布置比起季芳那一间,显然更成熟简约,虽然夜里油灯看不清楚,但是依然能感受得出来,曾经居住在这里头的年轻女人是一个多么细腻温柔的人。
赵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窗下的桌子边,他从桌下提出一个被折叠起来的画架,又从抽屉里翻出许多颜料盒子——那些颜料早已凝结成块,微一使劲便能捏碎成彩色的粉末。
赵钰问木苒道:“季芳姐姐会画画吗?”
木苒惊讶地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
赵钰捏搓着指尖的颜料,眉头深皱,他又走回床边,紧紧盯着双人床上并排摆放的两个枕头。
肥遗飞到赵钰肩膀上,困惑地歪下脑袋,翅膀尖端不耐烦地扫着赵钰的脸颊,“喂喂,赵大钰,我们不是来找潇樯和罗左的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赵钰的目光环视在房间内,耳语般回答道:“……我在找人。”
肥遗气道:“我看不出来你在找人啊。”
木苒抓过肥遗,示意它安静。
肥遗气鼓鼓地收起翅膀。
木苒看向赵钰,低低唤道:“赵钰,能告诉我你在找谁吗?”
赵钰回头看向木苒,眼神被油灯的温暖光芒灼亮,他忽然拔腿往外跑,蹬蹬穿过客厅,回到季芳的小卧室里,一把扯下墙壁上的油画,用油灯仔细照亮画里的那对恋人。
“仔细看,木苒,”赵钰对紧随其后的木苒说道:“这画里的人到底是谁?”
木苒提过油灯,俯身仔细查看花田尽头的那两个小人。
肥遗被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嘎吱嘎吱。
客厅的木质楼梯下忽然传来在寂静黑暗里刺激耳膜的声响,这样的声响在不久前他们也曾听到。
有人踏着楼梯,上来了。
木苒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她迅速熄灭油灯,拉过赵钰的手,将他和自己一并塞入季芳卧室的衣柜里。
衣柜很小,木苒坐在赵钰身上,赵钰的双臂从后头紧紧抱住她,他们俩前胸贴后背,彼此都屏住呼吸。
楼梯传来的嘎吱声渐渐近了,伴随着这种别扭的嘎吱声,还有一种咯噔声响,像是木头棍子杵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
木苒瞪大眼,和身后的赵钰面面相觑。
他们都猜出了这个深夜到访季家的人,会是谁。
“木苒,赵钰,你们不用躲了,出来吧。”滞重的脚步声和棍子杵地声停在门外的小客厅里,木老太太低哑暗沉的声音在森冷寂静的夜里悄然响起。
衣柜里,木苒看向赵钰,赵钰点点头,两个人先后从狭窄的衣柜里钻了出来,油灯被重新拧亮,木苒提着灯,慢慢走出卧室。
客厅里,木老太太独自而立,她没有带灯,苍老年迈的一张脸在油灯的昏黄光线里,显得死气沉沉。
“奶奶。”木苒轻声唤她。
木老太太点点头,拄着拐杖走到客厅沙发边上,略显笨拙地坐下。
赵钰走到木苒身边。
木老太太抬头看着他们俩,淡淡说道:“我一看到这边窗口的亮光,就猜到是你们俩来了。”
季家的房子位置隐匿,除了同样高高建在半山腰上的木家,没人会去注意一栋十多年来无人居住的空房子。
木老太太借着灯光看了眼屋内的摆设,叹气道:“这里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和十多年前一样。”她停顿了一下,笑问道:“你们是来找那两个朋友的吧?为什么不好好找找,我注意到你们一直停留在楼上。”
赵钰笑道:“老太太,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木老太太看向他,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口。
赵钰笑问道:“当年季芳姐姐为什么会嫁给木苒的大哥?他们俩,为什么会结婚?”
木老太太微微耷拉的眼皮略略撩起,颇为严厉地瞥了眼赵钰,“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想什么,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而已。”赵钰蓦地瞥了眼木苒,木苒还没抓到他眼神里的深意,他已经重新看向木老太太,说道:“木家和季家的那一场婚姻,并不是他们自由恋爱自由结合,而是被你一手包办的吧?老太太。”
木苒诧异地看向木老太太和赵钰,“怎么会?”
赵钰说道:“我不知道木苒大哥是什么想法,但起码,我知道季芳她姐姐一定不是心甘情愿嫁去你们家的。”
木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年老的身体虽然不由自主弓着,但看得出来线条僵硬,整个人有些狼狈,“你为什么这么说?”
赵钰转身走回季芳房内,将那副油画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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