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拔腿便追,前方李青闻听叫喊,急忙回过身来,抽刀拦住了去路。
那人约莫二十三四岁,见前后被堵,只得站住,满脸堆笑,道:“官爷饶命。”颜未上前,冷笑一声,问道:“你这厮鬼头鬼脑,做了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且老实招来,若是欺蒙爷爷,定将你拿到班房中去。到得班房之中,大刑之下,不怕你不招。”那人闻听,惶恐不已,陪笑道:“不瞒二位官爷,小人适才在林中撒了泡尿。”颜未冷笑道:“撒尿便撒尿,为何见得我便跑?分明心中有鬼。且随我到衙门走一遭!”说罢,伸手便抓那人。
那人惊恐不已,拱手求饶,怯道:“官爷饶命,小人说实话便是。”颜未冷笑道:“爷爷早料到你这厮暗怀龌龊,快且如实招来!”那人甚是沮丧,叹道:“小人周久,以捕雀为生。今早,小人在前方林中打雀,见得了一桩蹊跷事。”颜未盯着周久,厉声问道:“甚么蹊跷事?”那周久道:“那时刻,小人正见得一只大雀,便伏在一处草木坡后,却见得林中来了两人,一人拿着一个大包袱,另一人拿着铁锄,行踪鬼祟。两人到得一处背阴地,一人挖起土来,另一人张望四下。小人好奇,便躲在隐蔽处偷看。约莫半个时辰,那两人方才离去,却已不见了那大包袱,小人猜想定是掩埋了起来。”
颜未点点头,问道:“后来如何?”那周久道:“小人恐那两人去又复还,便又在草木坡后等了些时辰,确信那两人已经走了,便到得那掩埋处,这两人好生狡猾,那掩埋处甚是平整,兀自用枯叶、杂草、树枝等掩盖,看不出丝毫痕迹。小人寻思着,那两人定是埋了值钱的物什,便做了标记,然后回得家去,拿了一把铁锄来。小人费了好些力气,终于挖出了那包袱,急忙打开一看,不由唬得小人半死。”
颜未冷笑一声,问道:“是何物?”那周久心有余悸,惶恐道:“是些带血的衣裳与利刀。小人闻听得那樟树林中死了人,如此想来,那两人或就是杀人凶手。小人恐惹祸上身,草草埋了那可怕的物什,逃出林子,却不想正望见二位官爷,又唬了一跳,急忙退回林子,抛了铁锄,想等官爷过后再走,不想还是被官爷发现了。”
颜未闻听,心中暗喜,喝道:“你这厮!且引爷爷前往林中一看。”那周久连连点头,急忙引颜未、李青往树林走去,入得林子,果见得一把铁锄。那周久捡起锄头,引颜未、李青到得树林深处。一处背阴地前,黄土裸露,四下枯叶杂草,一眼便知,此处曾动过土。颜未令周久挖土,那周久战战兢兢,挥锄挖土。因周久掩埋匆忙,覆土甚少,不多时,便见得一个包袱。待将包袱扯出土坑,李青解开包袱,果然见得带血的衣裳。
颜未小心察看,却是一件青衣、一件长裤,又有一双布鞋,一把尺余长的利刀,刀身兀自沾有黑黑的血迹。颜未又察看青衣,自内囊中发现了一张纸,展开来看,却原来是一张酒票,上面赫然有“黄记”字样。颜未大喜,令李青捆扎包袱,待回去交呈徐大人察勘。颜未又问那周久道:“你可曾看清那两人的面目?”那周久惶恐道:“有一人背对着小人,没有看清面目,但小人看清了另一人的面目,约莫三十多岁,脸形方方。”颜未道:“你若再见得,能否认出来?”那周久迟疑道:“或可认得出来。”颜未点点头,道:“你且随我去寻找此人。”那周久心中不愿,但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颜未思忖道:“此案定与黄谋相干,此处离一醉轩甚近,那两人或就是黄府的家丁。”李青附和。三人出得林子,往那一醉轩而去。近得一醉轩,却见得道旁蹲着一人,正玩着石子,想是闲得无趣。颜未认出此人,正是自己手下,唤作孟亭。那孟亭见得颜未,急忙起得身来,拱手施礼。颜未问道:“可有异常?”那孟亭道:“适才见得一各伙计进去了,此刻尚未出来,我怕他从后门溜出,便唤伍方绕到园后去了。”颜未点头,问道:“你可看清了那伙计的面目?”那孟亭点点头,道:“我看得清楚。”
正说话间,孟亭猛然道:“快且躲起来,那厮出来了。”众人闻听,急忙躲藏在道旁,探头张望。却见得自一醉轩出来两人,一人衣着黑色,一人衣着蓝色。孟亭低声道:“颜爷且看,那着蓝色衣裳的便是进去的伙计。”颜未点点头。言语间,又出来一顶轿子,两人与轿子顺着大道急急去了。颜未令孟亭留下来,继续监视一醉轩,以防其使诈。
颜未、李青及周久远远跟随,一路无话,到得街巷中。颜未心中疑惑:“他等似乎往阿谁街去。”又过了数条街巷,果然到了阿谁街,前方不远处围着一堆人,正是七步香酒肆。那两人并轿子远远停下,轿窗掀起,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
颜未三人近得前去,那周久忽低声道:“那轿旁的黑衣人便是林中人之一。”颜未瞥了周久一眼,低声道:“你可看得清楚?”那周久连连点头,道:“官爷,我绝不会看错的,正是这厮。”颜未点点头,思忖道:“那轿中人或是黄谋。”
不多时,轿夫抬起轿子,回转过来。颜未三人悄然跟上,走街穿巷,来到了黄记酒店。
且说苏公忽见得廊柱后闪出一人,唬得一惊,定睛细看,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原来这人正是苏仁!苏公狠狠瞪了苏仁一眼,往那茅房去了。
待苏公回到雅座,那厢徐君猷早已吃饱喝足。苏公使个眼色,徐君猷会意。不多时,徐君猷起身告辞,归路遥极力挽留,只道午时之后,画屏、佳佳等姑娘将登台献艺,恳请徐大人捧场助兴。徐君猷谢绝,只道公务要紧,不得耽搁。归路遥无奈,于是与石昶水、贾曲宗、冯汜送徐君猷、苏公出了玉壶冰阁楼。
将近黄州府衙,苏公道出冯汜所言,徐君猷闻听,惊讶不已,疑惑道:“如此说来,石昶水、贾曲宗也曾受到威胁,他等害怕,故而不敢道出此事。那么,这桩阴谋的幕后主使会是何人?”苏公幽然笑道:“得利之人,便是阴谋主使。”徐君猷思忖道:“似乎有多方得利。最可疑者,便是花儿苑。”苏公点点头,道:“花儿苑的月香若是第一,花儿苑自然难脱干系。或是花儿苑雇人,威胁并利诱三名主评,月香姑娘夺得花魁,既可得四百两银子,又可扬名黄州,身价陡增,恁的风光无限。花儿苑的生意也将红火数倍。如此思索,合情合理。”徐君猷捋须而笑,颇为得意。
苏公瞥了徐君猷一眼,又道:“若是花儿苑所为,只要月香得第一名便可,为何还要指定第二名探春阁的春晴,第三名翠江楼的红桃?”徐君猷一愣,思忖道:“或许这厮还得了探春阁、翠江楼的好处?或许是花儿苑厌恶画屏、佳佳,有意奚落一番?如此令他二人莫大失落,何其快哉?”
苏公不置可否,幽然道:“花儿苑确实可疑,但与戚胜、林仝之死有何干系?”徐君猷思忖道:“或许戚胜、林仝无意间知晓了此事,从而招来了杀身大祸。此外,还有一种可能,这桩阴谋本就是戚胜、林仝并同伙谋划,他等威胁三名主评,得知了花榜结果,而后用大量银子下注,如此获得大利。苏兄在那瓜棚下拾得的凭据,便是有力证明。可惜,戚胜一伙中的某人意欲独吞,起了杀心,戚胜、林仝因此丧命。”
苏公点点头,道:“今之市井,都看好佳佳与画屏,他等若只是为了赌钱,也可令佳佳、画屏入得前三,如此岂非更加合乎情理,令人信服。将佳佳、画屏退出前三,而另行指定三人,与他博钱得利并无多大干系。”徐君猷思忖道:“或许他等私下得了这三家妓院的好处?或许是有意为之,意图迷人眼目,要是有人暗查此事,定先会怀疑这三家妓院。”
苏公点点头,道:“最不愿见到佳佳、画屏入花榜前三者,不是其他人,而是五湖茶馆。”徐君猷笑道:“其实我也疑心五湖茶馆。”苏公笑道:“愿闻其详。”徐君猷笑道:“最可能进入前三的人被淘汰,如此结局定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大的获利者,自然是五湖茶馆。但宫宽度万万不曾料想,偏偏有人用一千两银子押中了,若如此,五湖茶馆岂非要赔十万两银子?宫宽度倾家荡产、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凑不齐十万两银子。所以,只有千方百计将这张凭据抢到手,消除心头大患。”
苏公点点头,道:“所以当我等询问宫宽度,下注银两最多者时,那宫宽度却说只有二百两银子,绝口不提这一千两银子的凭据。一千两银子的大注,宫宽度不可能不知,除非这张凭据是人伪造的,可偏偏这张凭据是真的。”
言语间,到了府衙门前,门吏见得,急忙上前禀告:“颜捕头等候大人多时了,只道有要事禀告。”徐君猷急忙入得府衙,到得前堂,颜未闻听大人回府,急忙上前施礼。徐君猷不待落座,令颜未快快道来,颜未便将前后一一禀告,只道此刻已遣人严密把守黄记酒店。徐君猷闻听,甚是欣喜,望着苏公,道:“我等即刻前往黄记酒店。”
众人出得府衙,一路无话,到了黄记酒店,李青急忙上前施礼,但闻得店内一人怒道:“你等公差无端拘人,是何道理?难不成是公差就可以无法无天?”徐君猷瞥了李青一眼,问道:“此是何人?”李青急忙道:“回大人,此人便是店主黄谋。”徐君猷点点头,入得店中,但见得四方站着公差,一方围着七八人,其中一人,遮莫四十余岁,身着绸袍,满脸怒容,挥舞双手,口中兀自叫嚣着。
苏公环视四下,靠墙一排木架,上下三层,摆着各式酒坛,酒坛上贴有红纸,标明酒名。透过窗格,可以看到后堂,都是大缸的酒。徐君猷坐下身来,望着那黄谋。那黄谋见来者不善,收敛三分,问道:“你是何人?”颜未正待呵斥,徐君猷冷笑道:“你便是一醉轩的主人黄谋?”黄谋点点头,道:“正是黄某,敢问阁下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