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月香说的是真的。这中间或许还有一个人尚未露面?这个人一定隐藏在玉壶冰阁楼里。
徐君猷心中忽然一动:我等想法,往往蹈矩践墨、依故循常,跳不出常规,但往往旁观者清,工夫在诗外。先前认为凶手目的是为夺花魁,如此推想,凶手当是余下四美之一,但或许真相并非如此,凶手不是四美之一,其目的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此,徐君猷心头豁然开朗,又想到昨夜行动:苏东坡设下引蛇出洞之计,在玉壶冰西院埋伏下捕快,只等鱼儿上钩。那时刻,西院住着贾曲宗等人,他等均未出门,直待宫三前来。如此推想,只有一个人没有在监控之内,便是住在阁楼里的石昶水!如此说来,在石昶水真相暴露之前,这厮还做了一桩杀人案?石昶水为何要谋杀佳佳呢?难道说这中间还有不为人之的秘密?或者是佳佳手中掌握了石昶水某件证物,并以此要挟,惹怒了石昶水,招来杀身之祸?
从凶器来推断,月香嫌疑最大,但也不排除他人从月香房中偷盗去了。据月香所言,他昨日午时用过,后放置匣内,兀自不知被盗。凶手定是趁月香不在时偷去的,行凶之后有意留在尸身上,意图嫁祸月香。
徐君猷左思右想,头昏脑胀,心中憋着一股怒火,恨不能掷签将那些嫌疑者痛打五十杖。今日堂审之后,苏东坡恳请将归路遥、贾曲宗、冯汜、高雋、车古清、花慈露、春晴、月香、红桃、画屏、丫鬟倩儿等一干人众暂且留下,而后他却不知所踪了。徐君猷不知苏公到哪里去了,猜想是查寻线索去了。估摸过了两个时辰,依然未有苏公消息。徐君猷心中焦急起来,再过些时辰,天便要黑了,留在前堂的众人究竟是留还是走?留,当有留的道理,还要准备晚膳、就寝之处。
正胡乱思索时,徐溜来报,苏大人、颜捕头回来了。徐君猷闻听,欣喜不已,急忙来迎,见面便询问可有发现。苏公脸色疲倦,眉头紧锁,颜未甚是沮丧。徐君猷见状,心头凉了一截。
苏公道:“我赶将回来,意请徐兄准许我见一人。”徐君猷一愣,问道:“是何人?”苏公道:“便是昨夜拘押的石昶水。”徐君猷惊异的望着苏公,惊喜道:“苏兄也想到了此人?”苏公一愣,问道:“如此说来,徐兄也想到了他?”徐君猷连连点头,便将心中推想说出。
苏公听罢,淡然一笑,摇摇头,道:“石昶水绝非杀人凶手。”徐君猷一愣,疑惑道:“他既非凶手,你见他做甚?”苏公幽然道:“我想佐证些事儿。”徐君猷忙道:“既如此,我随你同去。”苏公摆摆手,道:“不必前去,大人可着人将他押来。”徐君猷一拍脑门,笑道:“正是正是。”急忙令颜未前去。
约莫半个时辰,日渐西沉,徐君猷、苏公来到前堂,前堂廊下有衙役把守,堂内众人甚是焦急,或坐或立,也有窃窃私语者。待见得徐、苏二人到来,众人齐站立一旁,归路遥上前施礼,问道:“二位大人,不知……”苏公摆手,示意归路遥不必多言。
徐君猷拱手道:“诸位受委屈了,本府多有得罪,敬请见谅。时近掌灯时刻,诸位归心似箭,然而本府还有事情未了,想与诸位叙一叙。诸位且请坐。”众人无奈,只得各自落座。
苏公依着徐君猷下首坐下,徐君猷看了左右众人,叹道:“今日一早,本府便接得归路遥、高雋二人首告,只道是佳佳姑娘被人杀了。本府惊闻此事,便与苏大人赶往命案现场:玉壶冰阁楼东院。佳佳姑娘果然香消玉殒了,恁的可叹。究竟何人谋害了佳佳?凶手是何目的?此时此刻,本府也茫然无解。然而苏大人似有眉目,想与诸位一探究竟。”说罢,示意苏公。
苏公幽然长叹一声,道:“黄州花榜,本是坊间盛事,不想今年花榜却是事端连连,前两日连害三命,昨日又害一命。石昶水之事,诸位定还不甚清楚。他与赌坊五湖茶馆勾结,想暗中操控花榜结局,捞取坊间赌资,然阴谋败露,便杀人灭口。昨夜太守大人设下计谋,令他等露出行迹,遂当场抓获这厮。待出得阁楼来,苏某无意间望见东院院门处闪过一条黑影,待定睛细看,那黑影却不见了。因着夜色深沉,众人只当苏某眼花了,苏某也不敢肯定,只是心中疑惑。然而,就在那时刻,东院的佳佳已经死了。”
苏公稍作停顿,又道:“凶手究竟是何人?又有何企图?今日,太守大人查问案情,觅得一条线索,最终缉拿了岳雕、刘二一伙。据刘二招认,昨夜苏某所见那条黑影便是他。他趁夜潜入玉壶冰东院的目的确是冲着佳佳而来,但他不肯承认杀人之事。”高雋满脸怒气,瞥了车古清一眼,恨恨道:“分明就是他等所为。为了得到花魁,竟如此不择手段。”
苏公捋着胡须,淡然一笑,道:“画屏姑娘,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众人都来看画屏,那画屏面容平淡,站起身来,苦笑一声,喃喃道:“画屏已无话可说,任凭太守大人处治。”
徐君猷不免叹息,幽然道:“你等设下计谋,想迷倒佳佳,令他久睡,然后错过时机,以确保画屏轻松夺魁。此计虽是阴险,却还不算歹毒。你等又何必要佳佳性命呢?”
画屏叹道:“太守大人说的是。其实,小女子从没有想过害佳佳性命。今晨闻得凶讯,小女子兀自惊恐,悔恨不该信那岳雕。今事情败露,小女子甘受惩罚。”众人闻听,有的叹息、有的憎恶。
苏公幽然道:“为夺花魁,除去最有力的对手,画屏姑娘有行凶动机,加之与岳雕勾结密谋,帮凶刘二有行凶举动,且时机吻合。如此可谓合情合理,然而,真相并非如此。刘二不肯招认自己杀人,是狡辩?还是垂死挣扎?还是实话?”众人望着苏公,诧异不解。
苏公环视众人,叹息道:“苏某以为,刘二所言是实话。佳佳不是刘二所杀。”徐君猷忍不住问道:“苏大人莫不是已知真凶?”苏公叹道:“苏某尚不知真凶何人。此案有几处疑点,不知大人可曾留意?”徐君猷问道:“甚么疑点?”
苏公道:“大人可还记得,佳佳厢房的床榻端头有一个四足瓷架,那是搁放纸香的器物。但瓷架翻倒,地上余着七八寸长的纸香,地上散有香屑,又有五六寸长的黑色痕迹,是纸香燃烧之后的灰烬。为何这般?那时刻,我等便推测,这四足瓷架是被人踢翻的,纸香滚落一旁,燃烧一端的香屑掉落出来,从而致使纸香熄灭了。”
徐君猷连连点头,道:“这般情形,一般而言是凶手作案时所为。”苏公捋着胡须,道:“大人可还记得,刘二招供之时,却说没有见得房中有燃着的纸香。”徐君猷摇摇头,道:“这厮饮多了酒,又满腔色念,或许没有留意到纸香燃着。”
苏公也摇摇头,道:“但凡在黑夜之中,点点光亮都分外醒目,不可能不知。刘二之所以没有留意到,是因为那纸香已经熄灭了,故而只闻到房中焚烧后的香气。”
归路遥皱着眉头,思忖道:“苏大人以纸香点燃、熄灭之情形,推断凶手在先,刘二在后,听起来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许勉强。”
苏公瞥了归路遥一眼,淡然一笑,挥了挥手,一侧的苏仁端着一个木盘过来,木盘内有几件物什,苏公拈过有两根纸香,正是佳佳房中的证物。苏公一手拿着一根纸香,示与众人看,道:“诸位且看这两根纸香,乃是坊间所制。一根尚未点燃,长一尺三寸,这一根是命案现场留下,余下近八寸,可知此根已燃了五寸余。苏某想问四位姑娘,一般而言,你等何时点燃这驱蚊的纸香?”
春晴先开口道:“天黑之后便点燃了,有时尚未天黑。”其余三位姑娘点头附和。归路遥、贾曲宗、冯汜等人也如是说。徐君猷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苏公言语。
苏公点点头,道:“五月时节,天黑约莫是酉末时分,此刻开始点燃这根纸香,估摸到何时烧去这五寸余?”徐君猷闻听,猛然醒悟,忙道:“约莫一个时辰。如此推想,这纸香端是戌末时分熄灭的?”
苏公道:“因着不知佳佳姑娘点燃纸香的详细时辰,我等推测,这纸香端是戌末,或是亥初时分熄灭了的。也就是说,凶手此刻就在佳佳房中!”众人闻听,各自思索。徐君猷连连点头,不时瞥眼看春晴、红桃、月香三人。
苏公又道:“昨夜我等自玉壶冰阁楼出来,已是子正时分,恰巧刘二出来。若是刘二行凶杀人,一刀毙命,用时不多,长不过一两刻。如此推想,刘二醉酒醒来,潜入东院厢房,端在子时之后了。此刻,那纸香应已燃尽了,何来这八寸长?”
徐君猷疑惑道:“苏大人之意:依据纸香燃烧情形,推断命案发生在戌末,或是亥初?”
苏公微微一笑,点点头道:“端是如此,此是其一。其二,佳佳房中有一个云纹圆形茶桌,桌上有木盘,木盘中有瓷水壶与瓷茶杯,木盘之外有两个瓷茶杯,杯内尚残存些水。苏某察看那茶杯,隐有指印,只是不甚清晰。那时刻,徐大人曾说过:昨夜有两人曾饮过水。一人是死者佳佳姑娘,另一人或就是杀人凶手。”
徐君猷一经提醒,马上想起,道:“我几将忘了这事。”苏公瞥望四位姑娘,幽然道:“后经查验,其中一个茶杯中残有迷药,而仵作勘验尸身,说有窒息症状。众所周知,佳佳是被刻刀刺杀而亡。苏某不妨如此推测:那凶手到得佳佳房中,与佳佳言语时,趁佳佳不备,在佳佳茶水中下了迷药。佳佳饮下茶水后,不多时,药性发作,迷翻在地。那凶手脱去佳佳的外衣,顺手将衣裳搭在床头的雕花木衣架上。而后凶手将佳佳置于床上,伪装成佳佳已上床歇息的假象,再用他物捂住佳佳的口鼻,致他死亡。最后取出刻刀,一刀下去,插进了佳佳胸膛。”
徐君猷蹙眉思忖,问道:“佳佳既已死亡,那凶手为何还要将刀插在尸首胸口?”
苏公淡然一笑,不答,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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