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请举杯痛饮!”
宇文醒高举酒盏,向席间众人高呼,三缕长髯微微颤抖,酒意奔涌,满面春风。
“宇文大人担任平原郡的郡守,实乃我平原之福啊!以宇文大人的雄姿英发,那些宵小匪徒还不闻风而遁?我平原一地,从此安也!无恙也!”
把这样的话说得如此顺溜,一点也不脸红的,自然是我们的醉仙居主人管平管先生,他站起身,高举酒盏。
“来!来!让我们代表平原的父老乡亲,感谢宇文大人,敬他三杯!”
虽然,不耻管平的为人做派,在座的平原各大世家的代表们却不能不照顾宇文醒的面子,宇文世家,曾经身为皇族,那是何等的高贵啊,要知道在北周的时候,这些世家大族的势力远比大隋的时候要强大,宇文家并没有像文帝,炀帝一般压制门阀世家的势力。
那个时候,在朝堂上的高官,基本上都由世家子弟所把持,连皇后也多从世家中间选出,势力强大的世家,家中的良田甚至占有了半个郡,房屋庄园相连,浩浩荡荡十几里,现在的世家子弟,在接受教育的时候,自家家族的历史是必须要学的,如此,来培养他们身为世家子弟的高傲,以恢复往日的家族荣光为己任。
平原虽然几经战乱,对这些世家来说,损失却不是很巨大,因为战乱,失去家园的百姓要不变为乱民,成为盗贼,要不就卖身进入当地的世家大族,躲入坞堡之中,得以生存,与此同时,他们的田地也多半被世家大族以极低的价格吞并,然而,却没有多少佃户对这些家族感到怨恨,更多的却是感激,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家族让他们活了下去,就算是为奴为仆,饱受剥削,只要能活下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战乱中的世家不仅没有被削弱,反到壮大了起来,当然,其中也有倒霉的,比如,张金称进攻平原的时候,为了抢粮,就攻破了几个世家的坞堡,男女老幼,全家上下,杀个精光,鸡犬不留。
故而,张金称被俘获之后,被万民一口一口咬死,不过,那家伙到是个光棍,就算是身受如此酷刑,依然引颈高歌。
宇文世家对这些世家大族的策略,以拉拢为主,他本身就是高门大阀,除了极少数世家,如博陵崔,清河崔,范阳卢,陇西赵,太原王,荥阳郑这些大家族因为宇文世家是鲜卑人,是胡姓,不怎么假以颜色外,其他那些小家族的立场都以靠拢为主。
所以,这场酒宴一直气氛很好,在管平的引导下,欢歌笑语不断,当那些经过训练的舞姬走上堂来,翩翩起舞之时,场面达到了高潮。
赵夙风所代表的平原赵是陇西赵的远房,家世也算高贵,只是,家族的势力出了平原,也只能算是二流,这是赵家人的一大憾事。特别是子弟们出游的时候,一提到自己姓赵,首先,那些人就会问他们是否陇西赵氏,询问之时颇为热情,当知道他们是平原赵时,热情顿时下降八度,有的甚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些游学的子弟回乡之后,提到这件事情,赵家上下,无一不觉得这是耻辱。
走出平原,把平原赵的名声打出去,超过陇西赵,成为了平原赵每一代的怨念,赵夙风出席这次酒宴,临行前,家族长辈再三交代,要他和宇文家拉好关系,只有借着宇文家的这个东风,赵家才有可能扶摇直上,冲上云霄。
故而,他在筵席上表现得颇为活跃,差不多赶上管平了,甚至,当场舞剑赋诗一首,博得宇文醒连声赞叹。
高畅放下布帘,把目光收了回来,管平特意安排了这间屋子给他,透过屋子的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对面大堂上酒宴的情况。
白斯文跪伏在地,神态恭谨。
高畅在案几前盘腿坐下,白斯文忙拿起酒壶,给高畅的酒盏满上,手指囊囊地敲着案几,高畅的目光落在略显浑浊的酒上。
“还没有找到人吗?”
“小的办事不利,请主公治罪!”
白斯文双手伏地,额头紧贴地面。
“起来说话。”
高畅淡淡地说道,目光不曾从酒盏上离开。
“最近,平原城的戒备非常森严,虽然,已经发动了弟兄们出去寻找,但是,不敢大张旗鼓,岚姑娘非常聪明,躲藏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不过,我们可以肯定,她还没有出城,因为城门口对出城的人检查非常严厉。”
“宇文醒呢?”
“弟兄们分成几批盯紧了他的人,可以肯定,岚姑娘不在他的手中,不过,在盯梢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高畅的目光直视在白斯文脸上,白斯文忙低下头。
“宇文家的一个护卫曾经到平原的一个药铺去抓药,并且,一天之内,去了两趟,但是,据我们安排在郡守府的内线报告,宇文醒身边并没有人得病,厨房内也没有熬药,所以,这件事情很蹊跷。”
“那个药铺叫什么名字?”
“庆余堂。”
高畅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你马上安排人下去,盯紧这个庆余堂,看还有什么状况,不过,千万小心,不得打草惊蛇!”
“是!小的领命!”
白斯文磕了个头,退了下去,高畅端起酒盏,放在唇边,一饮而尽,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前,撩开布帘,继续望着对面的热闹非凡的大堂。
第九十六章 金锁片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十二月,初一。
平原下了一场大雪,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雪花鹅毛一般纷纷洒洒,从天而降,天穹,大地,银白一片。
雪停了之后。
路边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附近的小溪河流纷纷结上薄冰,能容小动物从上跑过,冰凌子挂在城楼的檐头,风呼啸而过,寒气袭人。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杨义臣带着一百多个亲兵随着江都来的使者踏上了回朝的路程,送走杨义臣之后,驻扎在平原的隋军也纷纷拔营起程,向各自的驻地进发。
邓有率领的官兵人数最多,足有一万多人,这些全部由投诚的乱民组织而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西北而去,窦建德舍弃的饶阳是他们新的驻地。
邓有骑在马上,瞧着绵延的行军大队,心情甚为激越,很有点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不知不觉,一缕笑意掠上了嘴角。
大帅,恐怕我要辜负你的希望了!
邓有今年三十许,他的父亲是杨义臣父亲杨崇的亲兵,一起在与突厥的战斗中阵亡,十五岁的时候,邓有成为了杨义臣的亲兵,一直被他倚为心腹,并且,悉心教导,十五年间,由一个亲兵升为了统军将领,不得不说,杨义臣在其中使了不少的劲。
大帅,你虽然对我恩重如山,可是,你要走的路是一条不归路,请恕小的不奉陪了!
邓有呐呐说道,目光向南,此时,大帅他们正在渡河吧?
隋室必亡!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去过那么多的地方,邓有非常清楚,隋室必亡!他知道,杨义臣对此也清楚,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他马不停蹄地南征北战,就是想力挽狂澜,虽然,反贼反而越剿越多,仍然不放弃,直到他想要维护的这个皇上把他召回为止。
对邓有来说,如果,某一栋房子注定要倒塌,他不会去小心维护和修补,反而会加上一把劲,将它推到,彻底重建。
他才不会像杨义臣一般愚忠,为江都那个只知道享乐的狗屁皇帝卖命,如果,他是杨义臣,肯定会拒绝回朝,在外拥兵自保,要是杨义臣这样做了,邓有绝对会忠心追随,辅佐他建一番功业,然而,杨义臣的选择让他失望了,虽然,他知道他一定会如此做,仍然难免失望。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终于独挡一面了,在头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压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野心也不仅仅只能是野心而已,而是能够实现的欲望。
在如今这个乱世,要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必须有两样东西,第一是兵,第二是地盘,有兵,才能够保护自己的地盘不被别人抢走,才能去抢别人的地盘;有了地盘,才能养兵,地盘越大,养的兵就越多。
这个道理,邓有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现在,他手里有一万多人,饶阳城这块地盘虽然不大,暂时也够这一万人歇息了,此时,他需要的是修生养息,韬光隐晦,迷惑周围的人,等候时机,时机一到,再化蛟为龙。
想到那个场景,邓有差一点仰天长啸,他挥了挥马鞭,驱动战马冲下山坡,几十个亲兵打马跟上,雪花飞溅,露出下面黑黑的泥地。
在距离官兵行军大道两里外的另一个小山坡上,有十来个人站在小山坡的林子里,在向这边张望。
高畅站在小山坡的最高处,他的装扮是标准的斥候装扮,皮甲,单刀,弓箭,头上无盔,额头上绑着一条红巾。
风吹了过来,树梢上的一团积雪落下,正好落在他的头上,他像没有感觉一样,死死地盯着远处的行军队伍。
陪在他身边的人有管小楼,崔安澜和诸葛德威,他们三人离他最近,离他稍微远一点是十来个亲兵,所有的这些人,都和高畅一样,装扮简朴。
“诸葛德威,你把打探来的消息再说一遍。”
“是!大人!”
诸葛德威清咳了两声,开口说道。
“卑职有一个堂弟在东海公那里任职,平原一战之后,被官兵俘虏,降了官兵,因为作战勇敢,当上了小校,前些日子,他所在的营中所有投降官兵的弟兄们都被挑选了出来,与别的营被挑选出来的弟兄们混合在一起,组建了一个独立的营,他们有一万一千人,就是下面这支行军的队伍。”
诸葛德威瞧了瞧远方的官兵,继续说道。
“在那个新成立的营里,我那个堂弟又升了官,当上了五百人的校尉,前些日子,我和他在城里偶然遇见,我告诉他自己是在管家做庄丁,然后,在酒楼请他喝了一顿酒,他告诉了我许多事情。”
“你确定他们的目的地是饶阳,难道他们不知道饶阳已经没有大帅的军队了?”
崔安澜在一旁插话道。
“我堂弟是这样告诉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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