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宠溺地笑了笑,开始道歉:“是我不对,好,我们走吧,皇上说想见见你。”他拉住红袖的手,象是把我忘了,走出几步,才回头道:“三弟,我们一起走吧。”
我立在原地,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这段日子,无数次想过和少华重逢的情景,想象着他回来,我还要问他那句话,倘若我是女子,他会不会喜欢我。想过他的回答。也想过他受伤,想过很多,唯独漏想的是,他会带着一个女子回来。
就象和浩宇,无数次想过和他相见的情景,唯独没想过的是,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为什么相同的悲剧,会在我身上重复两次,心已经伤了一次,还要被同样的理由再伤第二次。也许是方才把眼泪哭干了,心象撕碎一样疼,却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脸上戴着面具呢,没有人能看到我的脸色,一定苍白的可怕吧。
少华再次唤我:“三弟。”
我笑了,人生就象演戏,戴着面具也好,不戴面具也好,微笑,哭泣,有时真有时假,又有谁能分辩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那声音象从云里传出来的,飘渺不定。一点都不象我的声音。
“好,我们走了。”少华朝我微笑点头,红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奇怪啊。看不出是喜是忧,或者是夹杂着一丝不安的吧。可我已经无心分辩了。
终于盼到他们的背影远去,再也看不到。深吸一口气,我缓缓走出来,一直走到水池边,池子里的水很清,很浅,有很多红色的小鱼,在水中嬉戏似地游来游去。
水面上映出我的脸,不,应该是右丞相张好古的脸。无论悲伤、快乐还是喜悦,这张脸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这就是人前的我,至于面具后是哭是笑,有谁知道,又有谁能明白。上天把我送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也许只是想告诉我一件事,我必须坚强的,没有谁可以倚靠。
小鸟嘎的一声从我头顶飞过,把我从失神中惊醒。不知不觉,在这水池边的草地上已不知坐了多久。凉风一丝丝吹来,拂起腰上那块玉佩,玉佩上佩着精致的丝络,迎风舞动。
我把玉佩捧起来,盯着它看了好一阵,猛地扯下来,向外一抛,玉佩在空中划了一个极优美的弧线,啪的一声轻响,落入水中,很快沉了下去,甚至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来。脸上湿湿的,我竟然又流泪了。
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有人正盯着我看,蓦然回首,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眸子,暖暖的眸光透着复杂莫名的意味。
只见铁桢穿着一身淡紫色的便服,头束金冠,腰缠玉带,斜倚在我身后几米远的梅树上,姿态优雅,气度雍容,静静地望着我,虽是便装在身,依然掩不住他身上华贵的皇家之气,傲然挺拔,气宇轩昂,令人不敢逼视。
只是不知他已经在那里立了多久,用那个姿势看了我多久。
我脑子里顿时空茫一片,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满城风絮(二)
铁桢微微蹙眉,离开梅树,缓缓向我走近。一直走到我面前,低下头望着我,眼神有些异样。
我仰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的脸,他靠得那么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眸子乌黑锐利,有着浓密上翘的睫毛,鼻梁俊挺,如雕塑一般,修长的眉,紧抿着的薄唇,还有眉宇间逼人的气势。
我终于回过神来,慌忙退后一步,低声唤道:“皇上……。”
“你哭了?”铁桢轻轻打断我的话,仔细端详我的脸。
“池上风大,吹的……。”我掩饰地咧了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这理由好象怎么都解释不过去啊,大哥那么聪明,怎么瞒得了他。还好他身边没有别人,连太监都没一个。
铁桢没有再问,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温柔地抚上我的脸颊。
我一怔,不自觉地往后退。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很快上前一步,继续小心地擦拭我脸上的泪痕,我还想往后退,身后的汉白玉围栏止住了我的脚步。
“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铁桢收回手,皱紧眉头,缓缓道,语气十分坚决。
我鼻中顿时一阵酸涩,泪水再次狂涌而出。是啊,伤心?我为何要伤心?是为自己,为少华,还是为那个遥远时空里的他?也许应该忘了,永远忘了,从此再也不心伤,可是,我又怎能忘得了?
铁桢静静地盯着我看,脸上神情不知有多复杂,许久,他忽然伸出手,将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别哭了。”他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泪水顿时止住了,我怔怔地靠在他怀里,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让你伤心,永远都不会。”他轻抚我的肩,郑重的语气,就象在许下一个承诺。
他身上有一股极清淡的熏衣草香气,于我,竟是如此熟悉,记忆忽然回到雪岭下的那一夜,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境中有一个人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一遍一遍呼唤我的名字,在梦里,萦绕在我身旁的就是这股香气,温暖,亲切,安宁。原来,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现实。
“只要你开心……。”半晌,铁桢缓缓开口,声音渐渐低沉:“……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脑子里一阵轰轰乱响,被他紧紧地搂着,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心里忽然苦涩的厉害。原来他早就洞悉一切,是在什么时候,是在雪岭的那一夜,还是更早,在青城府衙?
气势恢宏的相府,白发苍苍的爹娘,都是他的刻意安排吧?那一晚,先帝临终嘱托,一生一世,辅佐太子,真是先帝的意思吗?
“皇上……。”贾恢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戛然而止。
我慌忙挣出铁桢的怀抱,退开几步,扭头回望,贾恢一脸愕然,立在远远的梅树下,嘴还保持着张大的姿势。
铁桢轻轻扬眉,语气依然是一贯的温和:“什么事?”
“皇上,张大人,酒宴已经准备好了。”贾恢低下头,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平静,象是什么都没看到。
“酒宴?”我微微有些错愕。
“三弟,我在怡芳亭摆了一桌酒宴,为二弟接风。”铁桢说到接风二字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语气。
脑海中忽然闪出那位模样酷似我的陌生女子,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铁桢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顿了顿,笑道:“别担心,这桌酒席只有我们兄弟三人,那位名叫红袖的姑娘已经走了,说起来,她的模样和你真的有几分相象,连我都有些惊讶。”
我急忙开口推辞:“眼看大比之日将至,微臣还要和周大人商议试题之事,先行告退。”转身想走,被铁桢一把拉住:“难得我们兄弟三人相聚,其它政事待明日再处理也不迟。”
听他反复强调兄弟二字,我忍不住心中苦笑,他始终不揭穿我的身份,到底是为什么,真得只是希望我开心吗?
铁桢探询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阵,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跟我来。”
我还想措辞推拒,他不由分说,使劲握住我的手,边走边道:“朕命人寻来几坛梅花佳酿,采自腊月梅花上的积雪制成,淡雅芬芳,你一定喜欢。”
我跟着他穿过密密的梅林,眼前一大块空地,种满各色奇花异草,豁然开朗,鲜花丛中立着一座四角亭,古朴典雅,雕工精致。少华立在亭畔,远远地向我们揖首:“皇上,相爷。”
看到他平静的表情,温和的笑容,心中忽然一阵刺痛,我是他的未婚妻啊,而他心中却没有我,只有那个名叫红袖的陌生女子。他知道婚约的事吗?他要怎样安置红袖姑娘呢?
铁桢一直拉着我走上亭子,才轻轻松开我,随意坐在上首,抬手道:“二弟,三弟,都坐,今日这里只有兄弟,没有君臣,只管畅所欲言,畅饮一番。”他的语气一派平和,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犹豫了一下,到大哥左手坐下,少华笑着走过来,在我对面落坐。宫女上前斟酒,是带着些粉红色的酒水,透着缕缕梅花清香。菜是精致的小菜,素一半,荤一半,里面居然有一盘这个季节极难得见的醉虾。我微微一愣,抬头看大哥,他也在看我,眸光温暖,隐含着笑意。
“大哥,这里怎么种的全是梅树?”少华诧异地环视一圈,从进宫起,一直走到御花园,一路上除了梅树,还是梅树。虽说梅树风骨傲然,梅花清丽脱俗,但整座皇宫都种一种树,未免太过单调。
“这都是我登基以后,命人陆陆续续种下的。宫中已经移植了几千棵。”铁桢含笑答道。温柔的目光却是看着我的,平静的语气隐着暗里的波澜。我的心顿时怦怦跳了起来,不敢看他,低头看着桌上那些精致的菜式。
“原来大哥喜欢梅树。”少华笑道。酒很醇厚,初尝时不觉醉,喝到后来,便渐渐有些醉了。
铁桢挥手示意宫女退下,向我笑道:“三弟,大哥听闻你府上的门客已有将近百人,多是平民出身的青年才俊,有多人已过了这次的乡试,其中更有一个叫齐深济的,祖上本是佃户出身,年方弱冠,学识却颇渊博,中了乡试的第一名解元。”
听他说的如此详尽,我暗暗心惊,脸上仍笑道:“皇上真是火眼金睛,臣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铁桢止不住笑了两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意,是想在民间挑选德才兼备之人,让他们为朝廷效力,只是你平时政务繁忙,还要教导这些门生,未免太过劳累,不如将他们送往国子监,如何?”
入了国子监,就成了天子门生,将来尽皆可以入仕。我忙起身拜道:“臣替他们谢皇上隆恩。”
“我已经说了,今日这里只有兄弟,没有君臣,那些君臣之礼,尽皆免了吧。”铁桢伸手拉我坐下,亲自提起酒壶,为我和少华各斟了一杯,又为自己斟满,举起来笑道:“你们二人一文一武,又对朝廷忠心耿耿,就如我的左膀右臂一般,缺一不可,这杯酒,是我答谢你们的。”
一文一武,左膀右臂,他心中真是这样想的吗?
“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大哥方才的话还响在耳边,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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