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永远也减不了的山头一样的纸张,我只觉得脑袋里多出了三根弦,在那里自顾自的弹唱《珠穆朗玛》,突突的跳动着。四人中,不知是谁良心发现,给我送了一碗参茶,不过,还是凉的。
“唉……”轻轻的叹一口气,感慨着这样的恶作剧还得持续多久,希望自己还有口气留着等到那一天。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烛光下的字蚂蚁一样,似乎活动开来。
索性冒了天下之大不违,忙里偷闲,给自己透口气,我走出房门,漫无目的的幽冥一般游走。
夜晚的泛蓝的月光,涂抹在所有的宫殿,那琉璃紫、赤瓦红、青石白、青松苍、粉英绯等等,便也神异的耀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似乎又穿透夜色,飘散一股乳香,甜丝丝的。巡勤的士兵,偶尔威风凛凛长队的动响而过,却一点也不惊扰这宁静的温柔,反倒是戈戟和铁甲的碰撞摩擦声,使得万籁俱静的宫殿更安谧了。
“唷,阿兵哥,又见面了。”我打了声招呼,虽然得不到回应。
随心所致,今天又不知不觉的遛到了一个新地方。树木居多,碎石铺路,其中布满嶙峋的假山,几座雅致的瑶亭飞翼一般坐落其中,大有出尘之意。
弯月勾枝,倒别是一番风味,只不过……
我这人说不上有没有耐心,但是,我却能很清楚的知道,有人比我有耐力多了。
“朋友,出来吧,这半个月来,我俩也算是相依为命了,白某孤单之时,竟也有人真心相伴,只不过,如此良友,却不得见其面,岂不可惜!不如朋友出来一见,我再去摸个三四坛陈年佳酿来,皓月当空,你我二人不如畅饮言欢,孰有不乐之理?”声音拔高,倒真难为了这个与我夜夜相处的梁上君子了。
这半月,我早就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却并不言明,不像是那四人或他们派出的人,会是谁呢?打草惊蛇,实非上策,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更何况,知道自己不是夜夜孤军奋战,到还有个莫明的伴友,也算不得一件坏事。至于,为何到现在才点明戳破,自然是有深刻的原因的。
过了这么久淡而无味的日子,是时候找点刺激了,好玩儿的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朋友,正所谓丑媳妇还得见公婆,莫非……你是宫中的哪个小杂役,偷偷暗恋我,见我夜夜守单,便想献身于我,和我做对浮萍鸳鸯。”林中某处已经有蠢蠢欲动的趋势了,有趣,有趣,只这几句就按捺不住了?“唉,若你真有这份心思,我倒不好拒绝,谁叫我天生是个情种。但是,怪只怪,家教甚严,就算是我有这贼心,这贼胆却早就拿去泡酒了。阁下的一片深情,我怕是要辜负了,这多日来的深思厚意,我只能道句失礼了。唉,落花有意随流水,阁下就请节哀吧……”话音一停,一枚石子正正打在我身边的树干上,入木三分。
“龙子大人是天下第一人,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被人耻笑吗?”清泠泠的声音响起在夜空,木叶沙沙作响,听声音倒是个年轻男子。
“呵呵,我怕什么呀,有人把头缩在壳里见不得人,不还不怕被人耻笑吗?小巫见大巫,阁下谦虚了。”我捋下一撮束起的长发,夹在指间,一口气吹散。
“想不到,龙子竟是如此之人,呵呵,倒真是枉费了我的心思了。”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屑和嘲弄,我不以为意的又把玩起自己的头发,默不作声。
来人似乎有些耐不住了,一个人影飘然而至,我正想上前调侃一二,然而,月光下,那人的脸,突然,我感到心里一道伤口被撕裂了,尘封的记忆豁的一下冲破了阻碍涌然而出,一弯笑靥,一首伤诗,一点曲步,桃花林里,一个少年……
来人身着粉色双襟袍,绣金白底锦花带细挽纤腰,腰间一柄弯月铁扇。月下,少年剑眉峰挺,英灵而正气,鼻如悬胆,唇如点朱,而最精动人心便是那双波光粼粼的眸子,微带着娇怒,嗔出几点姿彩。
月……
月下的少年……
月牙儿!
我一个箭步上前,欲拥住少年,哪知他提气旋身,一个空翻,便是躲过了,“你这样的人怎会是龙子,竟然暗袭,哼,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喂,冒牌货,你还真有胆子啊!”侧面迎人,一手却防备的轻落在腰间的铁扇上,眉目峭立的更高了。
我一时说不上什么,只觉得的如鲠在喉,把所有的声音都堵住了。
他不是的,他不是!
可是,为何只是一张相似的脸,便可乱了我的心志,他不是,他不是那个人!
少年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明刚刚还谈笑生风,待见到自己时,那黯然神伤的样子绝不是做作虚假,那人眼波中的深情和伤痛,是一种压抑后无法承受的渲泄,那人,释放了自己承担不了的思念。此刻,他紧紧揪住自己心口的衣衫,神情却是木然的沉默。
第一眼,白翼飞痛了。
第一眼,这个陌生的少年惊了。
少年转身,身形清逸的离去,留下了一个仍旧麻木呆立的男人。远去的少年,似乎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失望和不甘,他朝着那人大喊一声,便消失在夜色里。
“我叫书钺。”
……
书钺走远了,他惊奇于自己刚才的举动,明明决定只是解决自己的好奇,却在那人的身边呆了半月有余。明明知道那人只是胡说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却止不住的动摇了。明明只是第一次近身相见,为何却会有一种奇妙的熟悉。好像……好像梦中见过一般,对,就像自己梦中的那个白衣人似的,模糊不清,却是淡然的温暖。所以,刚才的轻微的揪心感,是因为那人不曾追上来吗?是他痛的神色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第一次……
不是吗?
书钺来到了城里的一个隐蔽的店居,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妇人,带着几分担忧的假怒,“少爷,你又这么晚回来,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人生地不熟的,少爷你又年轻,凡事都得小心啊。”
书钺惶而孩童一般撒起娇来,“鲁妈妈,您就别说了,每天都重复,您都不嫌烦啊。”
鲁妈突然呵呵一笑,把手中的斗篷给书钺披上,“哼,烦?鲁妈我啊,注定要烦少爷一辈子了,鲁妈身子硬朗,可还是要烦少爷好几十年呢。快进去吧,客人都已经等了好久了。呵呵……嗯?谁!”
鲁妈一个机灵,将书钺护在身后,从黑角里逐渐走出一个人影来。
我其实是不想打扰这样温馨的场面的,谁知我隐蔽技巧太差,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我怏怏的走了出来,露出我标准的老少咸宜的笑容,一副邻家大哥的良善模样。“大娘,您好啊。”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您一定会这么说吧,呵呵,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恶意来此,实在是……唉,情非得已啊。”
“你……你怎么来了?”书钺心情复杂的问到。
“某人暗恋了我这么多日,我怎么能如此狠心的弃之不顾呢,更何况,看你急匆匆的扭头就走,担心我无法回应你的爱,让你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后悔终身的事,唉,真是好心当作了驴肝肺啊。”
“你!”书钺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就这样跟着自己走了一路,而自己是毫无察觉,是那人武功比自己高,还是自己……
失了片刻的心……
那种陌生的熟悉。
“少爷,这是怎么回事?”鲁妈不解的看向书钺,书钺却咬唇不答,因为,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我看着两人的神情,知道自己的敌对威胁已经解除,那个孩子,到底是谁?我不信,没有同等的基因,世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可是,那时却也是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明知道他不是……
却无法就这样安然的放下。
月牙儿,我的月牙儿……
鲁妈看了看身后的小少爷,又看了看那个面带春风的男子,多年来的阅历,她也看出了那男子在看到少爷时的温柔,而且,他也不像是个坏人。“公子,我们这里实在是多有不便,若公子是因为担心我家少爷而跟来,那老妇在这里道一声谢了,夜深天凉,公子也请回吧。”
“我……”话未出口,一声耳熟的音调从内堂响起,渐至而出。
“鲁夫人,钺弟回来了吗?”,一个冶艳带有几分雅丽的女子姗然而出。
女子看见我时,似是一惊,随而俏丽笑起,“呵呵,看来,我和翼飞倒真是有缘的很呐。”
“夏蘂纁?”他怎么会在这里,钺弟?他和这个少年很熟吗?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而且,听刚才的话,似乎是拜访而至。呵呵,逮住一条小鱼,拉出一只大鲨?
他袅袅而前,逐渐靠近我,附耳说道,“翼飞就非得和我如此见外?不是让你叫我蘂纁吗?龙子大人。”最后一句称谓,袭来一阵香风。
不知何时,书钺一把铁扇打来,扇面一展,正好削在我耳侧,“蘂纁姐姐,这人是个假冒的,何必对他如此客气,而且,你……别和他靠这么近,我不喜欢。”书钺铁扇掩住我的面目,手却是紧紧攥住夏蘂纁的柔荑。俨然一个吃醋受妒的小丈夫看见自己的爱妻和别的男人神态暧昧,这两人……?
心中有些疑问,又有些不适。
“鲁夫人,这位,便是龙子大人了,天下只此一人。”夏蘂纁反握住书钺,两人一副你浓我浓的样子。
鲁妈似是一时反应不过,呆愣片刻便低头拜首道,“见过龙子大人。”我躲身一扶,拦了下来。
“不敢当。”
而后,几人去往内屋,塘炉火旺,热气迎面,舒适的很,也温暖的很,缭绕着一股薰香。待就坐后,我突然一阵目眩,之后,便神奇的睡了过去。
……
好舒服啊!
肩头的肌肉被轻柔的按压着,好像每一条筋肉都松弛了,连日来的紧张劳碌好像正在慢慢散去,慢慢的,双鬓被轻轻的揉摁着,斜靠着的地方好香、好暖啊。身下是轻微的颠簸,眼睑上突然落下一点冰凉,紧接着,是眉间,双颊,下颌,唇,软软的,有点湿润,有个东西进到嘴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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