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哆哆嗦嗦地躲避着他的目光,一路哈欠连天地把他送下了楼,看到临时停车位上停着一辆全黑色的宝马,我不由得笑着 他:“哟,小胖现在混得不错嘛。”
他抬起手推了推金丝眼镜,这样的姿势,却依旧掩不住面部的尴尬之色。
“我现在已经不是小胖了……”
“你是的。”
我倏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诚恳与坚定之色:“相信我,纵使我们隔着千里之遥且多年未曾见面,但是,你小胖的形象,一直都活在我的心中!”
我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他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就僵了。
我视若无睹地又打了个哈欠,这才朝他摇摇手:“快回家吧,我昨晚没睡好,得上去补个觉。”
确定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背对着他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姿势,哼着小曲儿就钻进楼道里了。
刚踩着楼梯走了两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我以为是杜明羽发过来的,正暗自恼着我妈居然如此自作主张地把我的号码告知于他,掏出手机一看,我就愣了。
发件人:迟轩。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查看。
“你嫁不出去,我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了。”
短信上这样说。
我正琢磨着,他究竟用的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语气的时候,手里抓着的手机嗡嗡振动了起来,我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一不小心就按了接听。
电话里,迟轩说:“我在楼下,出来吧。”
眼看着杜明羽的黑色宝马倒出停车位,上了正路,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转角,我一步一步地挨到站在阴影里的迟轩面前。
我说:“你怎么来了?”
他一脸淡然:“待着无聊。”
我说:“哦。”
他看了一眼离去的宝马,嘴角微挑:“金龟?”
我嘴角一抽:“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今天来玩。”
他似笑非笑。
我左顾右盼,下意识想转移话题:“你今天有安——”
话没说完,就听到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他长得没我帅”。
我一时没能跟上他的思路转换,不由得愕然。
他继续说:“也没我高。”
我蹙了蹙眉。
他再接再厉,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嫌弃:“还戴着眼镜,他近视。”
我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没我好。”
他微微低了头,盯着我的眼。
那一刻,十月天,雨连绵。
漫天沁着丝丝凉意的雨滴,裹着微风,从阴沉沉的天空中洒落下来,落到我眼前那个少年的乌发上、额角边,和他漂亮澄澈的眉眼间。
他用清雅干净的嗓音,低低地对我说:“他没我好。”
“我替你想了想,你还是应该留在我身边。”
他的话,让我发了好久的呆。
身子很冷,心底却渐渐地开始发热,变暖。
我徐徐地勾起了嘴角,想要笑,脑海中突然飘过一句,那韩贝贝怎么办?
还没来得及绽开的笑容,不由得就垮了下来。
那天,和迟轩分开之后,我回家补觉。
第二天,我正睡着,迟轩给我打电话:“我遇到你妈了。”
我霍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哪儿碰见的?!”
“你家楼下。”
“躲起来,快!”我对着电话叫,“找棵树快点躲到后面去!”一边说着,我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床,一时之间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了,扑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然后就探着脑袋往楼底下看。
可不是,那个提着菜篮子神采奕奕的中年女人,可不就是我们家乔女士?!
慢!我不是让迟轩躲起来的吗,他怎么……怎么在朝我妈走过去?!
眼看着迟轩一步一步朝我妈走过去,我一颗心都几乎要提到嗓子眼里去了。
等到瞅见他一脸笑意地对着我妈打了个招呼,然后我妈立刻顿住步,两人居然呈现出礼貌交谈的姿态的时侯,我更是从楼上跳下去把迟轩拍晕的心思都有了。
离得太远,我根本不可能听清那两人在说什么,也正是因为听不清,所以我才更加害怕。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楼下看,一边暗暗握拳,是谁说过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错!
完全错!
大错特错!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有个脾性阴晴不定的小破孩儿笑吟吟地拽住你老妈,而你眼睁睁地看着,却根本猜不出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迟轩和乔女士的交谈,约莫进行了几分钟,于我而言,却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
眼看着我妈朝迟轩点一点头,然后转身往我们这栋楼走过来,我生不如死地哀号一声,拔腿就朝门口冲去。
我妈前脚进了家,我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露出一脸殷勤谄媚的笑,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子:“买菜去啦?”
“废话。”乔女士果断赏我一个白眼,一边往厨房走,一边不屑地说了句,“没人拎着菜篮子去洗澡的。”
“那是。”自小就被这样的口舌教育围绕着,我一点都不尴尬,更不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反倒很是乐颠颠地直接跟进了厨房去,“您还生我气吶?”
我妈瞥我一眼,语气不善:“我生什么气。”
她可不生气。
昨天她让我陪杜明羽转转,我直接就把人给赶走了,回到家,她瞬间就怒了。
我看了一眼我妈的脸色,想了想,然后字斟句酌地说:“妈,我知道您还是因为杜明羽的事跟我闹脾气。可您想啊,杜明羽他可是从小就跟我一起长大的人啊——不都说感情就是靠神秘感和陌生感维持的吗?您觉得,像我们这种从小就在一块儿光着屁股打架的两个人,能有什么神秘和陌生可言?”
我妈正在择菜的手顿了一下,困惑而又不悦地看着我:“是谁说的你那个理论?”
“嗯?”
“谁说婚姻的支柱,就是神秘和陌生来着?”
“尼采。”
听明白了我妈的问题,我立刻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底,却是在咆哮般地叫嚣着——谁记得每一句有关爱情啊婚姻的所谓至理名言是谁说的!这年头,只要是个谈过恋爱的,就能冒出几句酸诗,如果每一个都记住的话,我还不得累死啊?!
听到理论奠基人的名字,我妈明显怔了一下,眼看着她像是在琢磨我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高,我立刻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不信等我爸放学回来,您问他,他是语文老师,应该也知道这个的。”
我的神色落落大方、语气坦坦荡荡,果然让我妈那原本半信半疑当中的“半信”,瞬间变成一多半了。
瞅着时机差不多了,我伸手过去装模作样地帮着择菜:“您自己去买菜来着?”
事实证明,我妈原本对我怨愤至极的心情,明显因为我的名人理论而变得稍微解冻,她从我手里夺过菜去,随意地答了句:“和隔壁你李阿姨啊。怎么,有事?”
当然有事。不过——
“不是和张阿姨一起啊?我还心想,这次回来没来得及去看她,您要是见了,直接约在咱家吃顿饭呢。”
这句话我是发自内心说的——张阿姨就是苏亦的娘亲,好歹也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之一,如果不是这次临时被空调回来是为了一场接一场的荒谬相亲,我铁定直接就扑到她家去了。
我妈正把择好的菜拢到一起去,听到我这话怔了一下:“你张阿姨去北京了,你不知道吗?就连你苏叔叔都去外地开一个什么教育会议来着,家里哪有人在。”
我的思维还停滞在老妈的前一句话那里,见她转身要去洗菜,张嘴追问:“张阿姨去北京干嘛?不会是——”
“猜对了。”
我妈回头朝我笑,却是笑得咬牙切齿:“换你在北京不让人费心地找到了男朋友,老娘也不惜连夜飞过去。”
我如遭雷劈:“什、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夜里。”
在原地僵了几秒,霍然回过神来,我立刻就往自己卧室里冲。
一进门,就看到床上手机振得几乎要跳起来。
是迟轩的来电。
我摁了接听,匆匆说了句“等一下啊有点事”,然后就挂了电话。再一看手机里,果然有好几条是在我和老妈插科打诨的时候收到的、来自苏亦的短信。
我颤抖着手指,把短信点开查看,一条一条看下来,不由得冷汗涔涔。
以我对苏亦的了解,这次张阿姨的突击检查,势必会让他手忙脚乱捉襟见肘,而他口中那个自己已经交到了的女朋友——也就是我——恰好这个节骨眼上好巧不巧地离了京。
一言以蔽之,他这次必然气得不轻。
在床尾站了一会儿,我焦急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来——笨蛋啊江乔诺,如果不是苏亦那个浑蛋打电话时没遮没拦地说自己终于交到了女朋友,我家太后怎么可能会雷厉风行地抓我回来相亲?!
所以——同情他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是绝对不应该的!没错,以德报怨根本就不是我江乔诺的为人处事之道!
我努力忍着想要捶床大笑的冲动,给苏亦回了条短信:“你知道的,我正沉浸在相亲的汪洋之中无法自拔,自求多福吧。”然后手机揣进兜里,晃到厨房继续找老妈逼问情报去。
见我挂着一脸的舒畅笑容,我妈看向我的眼神,顿时充满了狐疑之色。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然后笑嘻嘻地凑过去,“妈,您去买个菜,怎么用了那么久?是不是路上遇着什么人了?”
说话间,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嗡嗡振动起来,我无暇顾及,直接摁掉了。
我妈睨我一眼:“没遇见什么人啊,怎么——”忽然想到了,“哦对了,回来的时候是遇着一个男孩子来着。”
没等我应声,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挺帅一小伙子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