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殊感激得热泪盈眶:“尊敬的路修远同志,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为了革命作出的这次伟大牺牲,你以后就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路修远只剩下苦笑:“你这个人情欠大了,好好期待着怎么还吧!”三观都被毁了,他还要绅士风度干什么?
晚上,两人被安排住在明华殿的偏殿。天色一暗,那个小皇子就开始羞答答地躲在偏殿外面,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目光里无限深情欲语还休……百里殊要不是有要事在身,真想抱着一桶爆米花躲在边上好好观赏这场精彩狗血大戏。但明华殿外面御林军换班的时间只有那么几分钟,她只好带着满怀遗憾,恋恋不舍地溜出了明华殿。
路上碰到一个端着食盒前往清仪殿的小宫女,百里殊把人打晕了藏进一片假山后面,换上她的衣服,来到清仪殿。
太后自从多年前开始,就已经痼疾缠身,卧床不起,现在也就是在拖一天算一天而已。这时候刚刚入夜,清仪殿中灯火通明,服侍的丫鬟太监们不断进进出出,百里殊轻轻松松地跟在人群里混了进去。藏在房顶的横梁上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下药迷倒寝宫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潜入太后安寝的内室。
房间里一派精美奢华的陈设,但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充满一种比宫中其他地方更重的死亡气息。挂着紫色洒金帐子的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衰老妇人。百里殊一眼便看出,她身上的生命之火已经极其微弱,犹如风中残烛一般,随时可能熄灭。
太后的年龄应该只在五十出头,但一张布满皱纹的衰弱面容,却仿佛足有六七十岁,只能依稀看出一点年轻时的美貌影子。听到响动,她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那瞳眸仿佛黯淡无光的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生机和活力。看见面前站着的是个面容陌生的小宫女,也不过是微微露出了一点惊讶之色。
“你是谁?幽火和静水呢?”
“她们现在在门口,没有事,我也没有恶意。”百里殊轻轻地脱下了面具,取出一根红宝石镶嵌的金簪,这是宁华在她来皇宫之前给她的,是龙绯樱当年留下的心爱首饰。
“初次见面,外婆。”
“外婆?……”太后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目光昏昏沉沉地聚焦到她脸上,又转到她拿着的那根红宝石金簪,努力看了半天,那双苍老的眼睛终于陡然睁大:“你……你是樱儿的女儿百里殊?怎么可能?!”
龙绯樱还在魔界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孩子,前魔帝和她原谅爱女并接纳百里翊,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龙绯樱生下这个女儿不久之后,前魔帝便突然驾崩,这对情侣连同未满月的孩子遭到追杀,据说孩子很快就夭折在了逃亡途中,而龙绯樱和百里翊也在北域尽头的寒镜山被杀。太后的身体本来一直就不好,这次变故给她的打击太过沉重,更是从此一病不起。
“是我。”百里殊轻声说,“爹娘逃亡的途中把我送到了人界我爷爷家里,一直到十四岁时才来到魔界。”
太后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接过那根红宝石金簪,哆哆嗦嗦地抚摸着,泪水一下子从那双浑浊的眼睛中落了下来。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百里殊的面容,温柔而凄然地一笑:“殊儿,你的容貌不太像樱儿也不太像你父亲,倒是跟你外公年轻的时候有六七分相似……这么多年了,哀家对这些已故之人的记忆反而越来越清晰,恐怕是很快就要去见他们了。”
百里殊摇摇头:“不,我的父母并非已故之人,他们其实没有被杀。”
她把龙绯樱贴身婢女传来的那份信、龙巍派杀手来抓她的事情,以及对于龙巍血脉的所有猜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后。太后静默地听完,神色不过是微微有所震动,然而最终都化作一声充满了悲凉和沧桑的叹息。
“巍儿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哀家卧病在这深宫之中,竟是一无所知。”太后凄楚地笑了一笑,“殊儿,你很聪明,猜得一点都没有错,巍儿并非你外公的孩子,而是哀家与其他男人所生。”
☆、第33章 错,错,错
百里殊睁大眼睛:“这是怎么……”
“你想问哀家,哀家既然与你外公情深意笃,为什么还会生下别人的孩子,对不对?”太后低低地叹息,“不错,魔界数千年来,也许找不出一个魔帝像你外公对待哀家一样痴情,这是哀家这辈子最欣慰的事情,却也是最悲哀的事情。帝王本该无心,一旦有了深爱之人,就会在权力的无尽争斗和谋算中,成为最致命的弱点。”
她的目光缓缓落向黑暗的窗外,语调犹如熄灭的灰烬一般。
“你外公在登上皇位之前,曾经和两个皇弟有过一段激烈的夺嫡之争。当时还是皇子妃的哀家,被对方掳去作为人质,扣留了一年有余,其间遭受过无数的折磨和凌辱,巍儿就是那时有的……哀家也不知道来自于哪一个狱卒或者侍卫。后来你外公登上皇位救出哀家的时候,哀家已经十月临盆,无法再堕胎,只能生下了巍儿。毕竟是从腹中出来的亲生骨肉,哀家一看到那个小小的婴儿,便怎么也下不了狠心杀他。你外公心怀愧疚,也没有勉强哀家,而是把巍儿留了下来,当作皇子抚养长大,只是一直都不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喜欢?”
太后仿佛是自嘲一般苍凉地一笑:“巍儿自小聪明伶俐,然而在这种极度的偏心下,慢慢长成了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皇子,设法探查到了自己的身世,开始在魔界一点点培养势力。弑父篡位,陷害亲姐,这些事情哀家都被他蒙在鼓里。哀家的孙子孙女都会常常来探望哀家,唯有巍儿,一年也踏不进清仪殿一两次。他恨哀家,恨哀家为什么明知道他是一个错误的存在,还要生他下来?”
“可是……”百里殊听得全身发凉,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是因为您是他的母亲啊……”
太后淡淡地摇头:“你外公因为对哀家的挚爱,有了三十四年前的悲剧;而哀家因为对亲生儿子的不忍,又有了十五年前的悲剧。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天意便是如此残酷弄人。这数十年来魔族皇室的恩怨纠葛,骨肉相残,终究不过是几个字……错,错,错。”
黑暗的寝殿内一片沉寂。只能听见窗棂之外风声呼啸,声声苍凉幽远,如生者低语,如逝者挽歌。
过了很长时间,百里殊才轻声开口:“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出我的爹娘。”
对也好,错也好,这些前尘过往太过复杂,谁都无法清算。她不是圣母,化解不了这几代人纠缠不清的恩怨是非,也没有天真到以为能够化解。她的行事原则自始至终都很简单。求取生存,保护所爱,犯我者必诛之,不过如此而已。
“哀家知道。”太后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事情她丝毫不放在心上,“樱儿是个好孩子,哀家知道她还活着很开心,只是如今已经没有几天的命数,终究是见不到她了。”
“外婆,您的病虽然重,但其实是可以治好的。”百里殊给太后探了探腕脉,肯定地安慰道。太后的病症和当年的老爷子相似,都是由于悲痛和抑郁引起的气血瘀滞,精气衰竭。虽然情况更加严重,但对她如今已经出神入化的炼丹术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从空间袋里取出三个瓷瓶:“这里面一种是极品春元丹,一种是益气安神丹,还有一种是滋补的润血丹。您只要先每天服用一粒春元丹和一粒安神丹,三天后搭配润血丹……”
话没说完,太后就微微抬手打断了她:“殊儿,不必说了,哀家不会吃的。”
百里殊愕然:“为什么?您难道就不想见见我娘?”
“怎么可能不想?”太后淡淡一笑,“但在见到樱儿之前,哀家还要先见到外孙女和儿子间掀起的又一场腥风血雨,见到同样挚爱的亲人再次互相残杀,见到双方必有一伤甚至必有一亡……殊儿,哀家知道你们的相斗不可避免,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哀家怎么看得下去?这么多年,哀家看够了,不想再看了,你外公已经在另一边等了很久,那里才是哀家该去的地方。”
百里殊一时沉默,竟然找不出话来劝解。
太后的一生是一首错杂而悲哀的乱曲。她有过天下每个女子都艳羡的帝王专情,却也因此而得到了数十年不堪回首的时光。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最终归为一个令人唯有苍凉叹息的错字。如今对于这个心如死灰的衰老女子来说,她的归宿早已不是这痛苦混乱的人世间,唯有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死意已决之人,强留无益。纵然太后是她的亲人,百里殊也没有权利去剥夺她选择死亡的自由。她只能默默地把那三种丹药留在太后的床边,重新戴回面具离开了寝殿。
这时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她只要悄无声息地回到明华殿,第二天就可以和路修远一起顺利出宫。没想到刚刚走出清仪殿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个激动得气喘吁吁一路跑来的人。
“小皇子?”百里殊吃了一惊。他怎么会突然跑到这边来?
小皇子见到她也是吃惊不小,在原地呆了一下,瞪大眼睛道:“你……你不是路公子的侍从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到百里殊的一身宫女服上面,脸色顿时变了:“你竟然……”
话没说完,百里殊就已经闪到他身边,一个手刀把他敲晕了。幸亏这娃估计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反应太慢,否则要是被他叫起来惊动了御林军,那事情非得大条不可。
这时路修远也已经急匆匆地赶来了。百里殊指着地上被打昏的小皇子问道:“这是什么情况?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在明华殿……咳咳,畅谈人生和理想的吗?你怎么让他跑到这里来了?”
路修远满脸黑线地道:“他非说要把跟我……的事情告诉太后,征求她的同意,大半夜一激动就直接冲出来了,我拦都没拦住。”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