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冬至站在马前,后脑勺被丝毫不知道危险的大马一口咬住头发,扯得头皮一麻,四名死士围上前来大刀乱砍,冬至赶紧往下一蹲,捂着后脑勺顺势在地上这么一滚,从旁边的地上摸来一根棍子,一把扫向其中一个死士的踝骨。那人闷哼一声摔在地上,另外三人又猛地朝冬至扑了过来,冬至扬眉一笑,往前一个猛扑压在死士的肚子上,顺手从他身上摸到一条皮鞭,转身就是一通狂抽。
听到动静,顾绍礼示意十七可以掀开帘子了。十七得令,动作迅猛地将车帘掀开,然后就瞧见四五个死士,躺的躺,跪的跪,被冬至甩得一手漂亮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且每个人的下巴,都□□净利落地卸了下来。
十七啧啧称叹:“小哥儿的功夫真俊!”
小狗子在旁边探出头来,瞪圆了眼睛,半晌吞了吞口水道:“阿姐……”
“嗯?”十七没回头,她现在完全被冬至那一手漂亮的甩鞭给吸引住了,就连顾绍礼在身后意味深长的咳嗽都没能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阿姐,我想跟着冬至哥学功夫!”
小狗子的声音不轻,兴奋地就像只正卖力摇尾巴使劲儿讨好主人的狗崽子,外头正挥鞭子挥得兴高采烈的冬至,听到这话不幸被自己口水呛了个正着,歇了鞭子死命咳嗽中。
“等回府之后,我就让冬至给你当师父,教你功夫怎样?”顾绍礼说。
小狗子的眼亮闪闪,生怕有人后悔,当即学着大人的举止给顾绍礼抱拳行礼,末了又伸出右手,握拳,只留了一根小拇指在那激动地抖:“我们……我们拉个勾!”
顾绍礼挑眉,倒也不觉得他失礼,伸手,大小长短肤色都不同的两根小拇指就这样勾在一起,然而大拇指上翻相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孩子稚气的举动,在顾绍礼看来颇有几分令人怀念的地方。好多年以前,他也像小狗子这样,单纯,直白,直到忍无可忍那一天,才彻底醒悟过来——这世上或许有人会一直记得和他的承诺,可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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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死士骨头硬得很,冬至逼供了很久,也没让他们中间的谁稍稍点一个头。
正想下狠手,趁现在还没入京,把这几人解决了然后找个地方抛尸。前头有一香车,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走到顾绍礼他们的马车前,因为中间挡了冬至和那些被俘的死士,马车过不去,只能停了下来。
赶车的把式戴着斗笠,瞧不见脸。车里头倒是有人因为马车停下,表达了不满。一张口,就是吴侬软语,一股子脂粉味。
“老张,做啥子停车?”那女子说着话,动手就掀开了帘子往外头看,一瞧见血淋淋的死士,和拿着沾满血的鞭子的冬至,女子赶忙扯过丝帕捂住口鼻,然后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这是组啥?”
十七嘴角抽了抽。真是……太假了,大姐……
顾绍礼低笑,伸手拍了拍十七的手背,起身从车里走出来,对着那女子道:“双燕儿,二弟可在你车里?”
西京著名花楼“上阳春”的头牌姑娘,花名双燕儿,长得就是一双勾魂眼,听说是南边水乡的瘦马出身,被人养在身边,带到西京不过半年就腻味了,然后就自个儿跑去上阳春找活儿做,这一做就做成了名扬西京的头牌,硬生生抢走了不少姑娘的生意。
顾绍礼从前也陪人去过上阳春,不过那会儿年纪小,被人随便那么碰两下就能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时至今日却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搂着自己喜欢的人说情话,偶尔趁四下无人的时候,还能偷亲一下。
“这不是护国公府的大公子吗?”双燕儿媚眼一飞,掩唇笑了笑,“大公子果然聪明,就这么站着,也能猜出来我这马车里坐着二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双燕儿的媚眼抛得热情,却不想顾大公子身后的车帘一掀,有人嗖得钻了出来,踮起脚尖就去伸手遮挡他的眼。饶是见识过不少千奇百怪事的双燕儿,这一回也有些错愕。
“十七,”双燕儿回过神来,瞧见顾大公子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伸手将那人温柔地揽进怀里,神态亲昵,而后便又听到他后头的那句话,“你莫担心,上阳春的双燕儿成名已经十数年。”
言下之意便是这人已经差不多三十来岁了?
十七眨了眨眼,扭头去看双燕儿。她好歹也是在青楼楚馆调戏过美人的,可依旧觉得这个人好看的紧,要不是顾绍礼说她成名十数年,还真看不出来年纪已经这么大了。
双燕儿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二人,咬了咬牙:“这位姑娘长得真好看,不知道是哪家花楼的角儿?”说罢,又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嗔怪道,“大公子这些年在外头想必红颜知己不少,这回把人带来,可是要纳了做妾?”
十七也不气恼,反倒笑眯眯地抬头去看顾绍礼。身后小狗子也凑热闹地钻了出来,姐弟俩一左一右立在他身边,看的双燕儿眼神暗了暗。
“双燕儿,看来你还是早些退了当鸨母吧,你这眼神,啧啧,难不成还真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就这情景,你竟然还看不出来?”
双燕儿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而后便有一人掀开帘子,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把折扇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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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长得有三分像顾绍礼,却连他一分的清俊有礼都沾不到,尽管他二人此刻穿着颜色意外地相近,也仍旧一个温润儒雅,一个风流纨绔。要是一道走出去,指不定谁更能得街上那些年轻姑娘的青眼。不过顾绍礼显然对那人的态度,并不十分友善。
“大哥,这位应该就是还没过门的嫂嫂了吧?不知嫂嫂家世如何,这要是家世寻常,祖上没有在朝中任二品以上官位的,啧啧,只怕父亲应允不了这门亲事。当然,如果嫂嫂愿意委身做妾,想来护国公府还是可以打开侧门的。”
顾绍义说话还颔首笑了笑,上下仔细将十七打量了一番,那眼神看着就好像市集的妇人正在打量一块挂起来的猪肉。
顾绍义说话总有一股意味深长的感觉,神态风流中还带着猥琐。十七心里有些不大喜欢,下意识地往顾绍礼身边靠了靠。
顾绍礼看着眼前的嫡亲弟弟,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二弟,听说你中了进士?”
“托大哥的福,小弟不才,也中了进士玩玩,半月前已正式入朝为官,任礼部主客司郎中。”顾绍义咳嗽一声,颇有些洋洋得意。
顾绍礼默然不语。
顾绍义看他两眼,说道:“虽说大哥你得了解元,但又没能进殿面圣,只怕是到现在都没能得逢官职吧,要不要小弟帮你同陛下催催?”
十七在一旁沉默了阵子,忽地嗤笑:“郎中是几品官?”
顾绍义看她笑,一时间眼前一亮,吞了吞口水,连她话里的嘲讽也自动忽略了,只啼笑皆非地觉得这人还真是小门小户出身,连郎中是几品官都不知道。“郎中乃是从六品官!嫂嫂,小弟是主客司的郎中,那掌的就是土司及诸外藩的朝贡、接待和赏赐之事,这可是大差事。”
而且,在朝中,任郎中满一年者可晋升尚书郎,三年即可为侍郎。有护国公府的势力在,不消三年,他便可从小小的郎中升至尚书。因此,顾绍义自然是满心欢喜的炫耀。双燕儿又惯常会捧人,更是让他觉得飘飘然。
十七见他一脸猥琐,眉头皱了皱,索性说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六品郎中,就算掌了那什么土司还有什么外什么的事,了不得也还是个从六品的小鸡仔。”
顾绍义被十七说得一愣,正要开头,又听见她把话接了下去。
“正二品的右都御史,治不治得住你?”十七摇头晃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不过就是个从六品,怎么也好意思在正二品的官老爷面前得意,你也不怕闪着腰。”
顾绍义目瞪口呆,半晌说道:“你说谁……正二品?”
在场的就算加上给顾绍义赶车的把式,也只有奇人。暗卫是没有品阶的,冬至自然被排除在外,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也没这个可能,一个赶车的把式就更不用说了。那么正二品的也只有……
顾绍礼眨了眨眼,正经作揖,笑道:“之前陛下命人将圣旨送至霞州,正式命我为正二品的右都御史,通掌朝野弹劾及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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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是怎么解决掉那些咽了气的死士,又是怎么和和睦睦地从郊外一路结伴进的西京城,十七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要捧着肚子大笑。
哎哟,自从小子们都没了之后,她好难得才找着一个那么好欺负的玩物,太有意思的,看到那个顾绍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心里实在痛快!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城,顾绍义一脸青白地吩咐车把式先送双燕儿回上阳春。顾绍义毫不在意地让冬至跟在后头,自己则掀开车帘,一路指着左右的店铺景致同十七和小狗子介绍着。
在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小狗子欣然接受了先生极有可能会成为他姐夫这个事情,心底越发地钦佩起先生来。能拿下像阿姐这般性子的男人,那是绝对值得人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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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南国的王都,西京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繁华和昌盛。这是一座珠光宝气的城池,它有恢弘壮丽的皇宫,暧昧艳俗的花楼楚馆,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房屋,甚至于每一个街头巷尾,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瑰丽故事。
马车入城时,天色刚入酉时,太阳就挂在不远处的鼓楼顶上,黄昏的颜色是慵懒的橘红。看着姐弟俩好奇的向外张望的脸,顾绍礼的心里一片柔软。只是想起护国公府,他又不得不冷下脸来。
他十一二岁时就被迫离开西京,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见识过不少,江湖、朝野都有不少人脉,可唯独心尖上的人却是好不容易才遇到。
从认清自己的心思之后,顾绍礼就知道,十七会是自己的软肋。这一根软肋,一旦暴露在那些人的面前,都将会成为他们试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