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没本事管教丫头片子,倒有本事冲老娘嚷嚷!”刘氏作势就要卷袖子操家伙,杜阿南赶忙抓着她的手:“和你好好说话怎么那么累,丫头既然生在我们这,那做人老子的当然要护着她,难不成嫌她老惹麻烦就把她丢了?”
刘氏这人,说话做事都麻利得很,一听这话,当即就指着杜阿南鼻子,瞪眼:“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寨子以后太太平平的,尽早把她给我送走!省得哪一天真给大伙惹出麻烦事来,收拾都来不及收拾!她今天能招惹黑虎寨的人,明天就能把大家伙儿的命给送掉!”
“送走?往哪送……”
“西风寨!她不是爱往那头跑么,赶紧送!”
“你别胡闹了!西风寨里全是大老爷们……”
夫妻俩关上门吵架,旁人自然是不会起管的,小狗子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越听越害怕,一扭头,转身就往前头的堂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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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夜里的蝉鸣声吵闹的很。堂屋里就点了一根蜡烛,烛光昏黄,被风一吹,就摇摆得厉害。十七跪在中间,底下也没个蒲团垫着,之前在外头磕到的膝盖,这时候疼得有些厉害。她稍稍弯了弯腰身,擦了把冷汗,心里头还是对罚跪的事没一点想法。
“阿姐!”
听到小狗子的声音,十七扭头,被他扑了个满怀,当即坐到了地上:“怎么还不去睡觉,小心阿娘罚你跟阿姐一起跪堂屋!”
“阿姐,阿娘要阿爹送你走!”
“阿娘骗你呢……”十七笑了笑,可听着小狗子的声音有点不大对,忙低头去看,小家伙的眼睛里水汪汪的,看着就要哭的样子,忙搂着他哄道,“没事没事,阿姐哪里都不去。咱们小狗子今天有没有被先生夸奖了,听说小狗子的成绩最好?”
“有!先生说我最厉害了,小考成绩最好,错的地方最少!”
到底还是个孩子,几句话说话,就收回了还没来得及出来的眼泪。十七笑着听他说话,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却见着小狗子从怀里掏出样东西递到面前。
“阿姐!这是先生给你的奖励!”
十七疑惑地接过。
那东西,看着的确挺好看的,中间圆的应该是城里在卖的玉佩,墨绿色的料子,还能透过它瞧见烛光,上下连着孔雀绿的细绳,还打了漂亮的绳结。她隐约记得,寨子里有善女红的姐姐,好像说过,这种叫……流苏?
十七是个不识货的主儿。一来打小浑惯了,对姑娘家的那些个东西从来不在意,更别说和别人一样学女红了,这东西到她手里也只能觉得好看,瞧不出别的花来。二来刘氏在养女儿这事上,显然没放什么心思,虽然经常说她没个姑娘的样子,可真要去管,也没那动静。
所以,顾绍礼送她这个,十七也还就真当做是个奖励了。
“先生真的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寻他?”
十七再三确认,小狗子的头都已经点得发酸了,偎在阿姐的怀里就打瞌睡:“嗯,先生真的说了……”
顾不上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的小狗子,十七愣愣地从怀里掏出一柄折扇来。小心翼翼打开,扇面上画着的正是那日浴佛节上,男子寥寥几笔画下的锦绣芙蓉。
她还是不认得上头的字,可那日顾绍礼含笑念过的诗,已经记在了心头。把扇子和那刚到手的流苏放在一块,她张了张嘴,将那诗在心底默念:
“怜君庭下木芙蓉,袅袅纤枝淡淡红。晓吐芳心零宿露,晚摇娇影媚清风。似含情态愁秋雨,暗减馨香借菊丛。默饮数杯应未称,不知歌管与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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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俩抱着在堂屋里睡了一晚,还是听到小狗子有气无力地哼哼声,十七这才缓缓醒来,怀里的小狗子满脸通红,显然在这里睡了一晚风寒了。
十七慌慌张张想要起来抱小狗子回屋,结果一晚上保持同一个动作的下场就是腿麻得厉害,膝盖上的伤也还没好,下身无力,只能抱着小狗子摔倒在地上。动静有些大,外头起早经过的人听到声音,忙探头过来看,瞧见这副情景,这才大喊起来。
小狗子得了风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刘氏心疼地抱着儿子直掉眼泪。
“阿娘……”十七张了张嘴。
“走开!”刘氏气急了,起身就要抬手扇她一巴掌。
十七闭上眼,缩着脖子,等巴掌落下来,结果迟迟不见疼,这才大着胆子睁开眼,身前挡着山一样的阿爹。她眼眶一红,伸手抓着杜阿南背后的衣裳,喃喃:“阿爹……”
杜阿南冲着刘氏摇了摇头,回头摸摸女儿的头发:“要不,你去干爹那住两天?”
十七愣住。这是头一回因为阿娘生气,阿爹让她去干爹那住的,以前不是只要去堂屋跪上几个时辰就好了么,这次为什么要她走。“小狗子……”
“十七,听话,去你干爹那住两天,等你阿娘消气了,就能回来了。”
那要是阿娘不肯消气,她是不是就一直不能回来了?
十七很想这样问,可是看见阿爹的表情,又不敢,只能把话吞下,点了点头。她很想问,小狗子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阿娘真的要阿爹把她送走,不要她了……
简单的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十七低着头往山寨外走。道口上,见到了顾绍礼。
男人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亮,见了她,微微颔首。
十七笑了笑,将脸上的不开心收敛干净:“顾公子。”
“十七姑娘可拿到在下昨日让令弟交予你的扇坠?”
十七一愣,忙从怀里把东西掏出来:“原来这个是扇坠啊,我还想着到底要怎么用它。”
顾绍礼轻笑,伸手从她手中拿过扇坠,又摊开另一只手:“十七姑娘,把扇子给我。”
十七微愣,听话地把扇子也拿了出来。男人手指灵巧,几下就将扇坠挂在了扇柄下,孔雀绿的绳结和流苏,扫过手心,十七微微颤抖了下,忙把扇子抓在手里:“我……我暂时会离开几天……公子要的狐狸……我会尽快给你弄齐的!”
她说完话,逃也似的跑开了。
顾绍礼皱眉,直到进到山寨,听耗子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这才点了点头。
因为在城里路见不平打了仗势欺人的家伙,所以被阿娘在堂屋罚跪?
因为没让人把小狗子送回屋睡觉,结果让他生病,于是惹阿娘生气,所以被大寨主安抚先去别处住几天?
顾绍礼低头,看着守在小狗子床边寸步不离的粗壮妇人,又看了看丝毫没有姑娘家样子的屋子,眼底沉了沉。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张~但是同样的,不能忘记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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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西风寨在虬山上。
比起沉香山,虬山还算是块宝山。山里草木繁盛,往深处走,还有几个硫磺热泉,整日往外冒着热气,听说能治病养生。
西风寨也是个山贼窝,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全是大老爷们,年纪最小的如今也有二十来岁。有人看到过他们在山上跟人真刀真枪的打,后来整个霞州城都晓得——西风寨的大老爷们都是有大本事的,平白招惹不得。
西风寨的大当家叫尉迟令,力大无穷,传说能徒手打死吊睛老虎,还跟熊瞎子抱着打过。是不是真的,十七不知道,不过她晓得,干爹以前是干大事的,因为干爹和叔叔伯伯的前胸后背上都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疤。
干大事的人,才会一身勋章!
对于十七说的要暂时住在寨子里,尉迟令表示很高兴,当即大手一扬,指挥着兄弟们把好酒好菜准备起来。十七苦着脸,拉住干爹的衣角:“干爹,我腿疼,就不陪大伙儿喝酒了。”
她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别说尉迟令了,就是一旁站着的弟兄们脸色都变了,忙把寨子里的大夫拽了过来。十七自小跟在他们身后跑来跑去,早就习惯被叔叔伯伯们捧在手心上,也不顾忌什么男女之别,往一边坐下就挽起裤腿让大夫瞧。
姑娘家,再怎么胡闹,总还是细皮嫩肉的,比不得他们这些糙汉子。一看她膝盖上青青紫紫的一块块,众人怒了,仔细一问才知道这丫头究竟为什么才会过来说要暂住几天。
“那婆娘欺人太甚!”
“就是,摆明了欺负人!”
“小狗子是她生的崽,十七难道不是!”
“……”众人默,扭头看向说话的汉子。
十七眨眨眼。尉迟令抬手,大掌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道:“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大不了以后就都别回去了。”他说着,冷眼瞪了下说错话的家伙,又道,“小狗子是弟弟,你阿娘偏疼他也在情理中,等你想回去的时候,干爹陪你回去给你撑腰!”
干爹从来说一不二,十七一声欢呼,想要扑过去抱抱他,被人一把按着胳膊坐在椅子上不给动弹。
“闹,你再闹!还要不要这腿了!”
十七吐舌,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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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西风寨的所有人宝贝十七,跟疼自己眼珠子似的,十七还是有些想阿爹阿娘小狗子跟百家寨的大伙儿。于是在西风寨住了三天还不得阿娘消气消息的十七,偷偷从虬山摸回了沉香山。
百家寨后头有座山包,长着葱茏的树。十七跟小子们玩闹的时候时常就去山包上躲着,不仅不容易被人发现,还能居高临下看清山寨里发生的事。
她坐在树上,两臂撑在枝桠上,晃着两条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寨子里的动静看。
嘿,小狗子跑步又跌掉了。阿娘追出来了。阿娘把小狗子扶起来了。耗子被罚站,脸上还被抹了墨汁。药童在帮着他阿爹晒草药……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好像……好像没人记得她已经三天没出现了……
十七越想越难受。
小狗子说阿娘想让阿爹把她送走,她以为只是气话,可是都过去三天了,阿娘还是没人过来接她,阿娘真的不要她了……
看着正抱着小狗子在说话的刘氏,十七难过地都想哭出来。堂屋里走出一人来,虽然离得远了一些,可十七看得清楚,出来的那人是顾绍礼。
她盯着那人的背影看,那人却忽地转过身来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十七惊得拉下头上的枝桠就想把脸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