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喜欢。”南烛耍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南烛在鲁冰花面前情绪毫不遮挡,甚至颇有几分不讲道理,就如在二哥面前一般放松。
“好吧。依你。”鲁冰花突然道。棋子落在棋盘上。
只要是你想要的,便为你成真。
雪花落在南烛鼻尖上,南烛从回忆里醒了过来。恒泰少东家是什么意思?难道鲁冰花是在找他给自己买几包槐花?老天,大冬天的找槐花,鲁冰花真是个神人。恒泰家的兄弟一定要哭了。没准心里正哭着要鲁冰花去找个大夫吃吃药。
南烛忍不住站在风雪里回头一笑,尽管如此,她觉得很温暖。
她所不知道的是,鲁冰花不是找恒泰买花,而是要恒泰买树。他要为她在紫苑花地建一个家。一片花海,一个有槐树的家。
绕过掉光了叶子的灌木丛,便看见林家大小姐披着红艳艳滚白兔毛边的斗篷站在雪中。身边只带着一个小丫头,小丫头正蹲着身子跟苦菜头一块玩雪。林家大小姐站在梅下,像是一幅画。
“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南烛问。
林家大小姐的鼻子红红的,似乎是吹了风。
“我……给你送药。”林家大小姐道。千万心里话,却说不出口。
她的手中握着一个小瓶儿。紫金葫芦,小巧玲珑。嘴子上有鹅黄金纸笺,竟然是皇室所用。
南烛摆手道:“我不要紧。”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林家大小姐嘟嘴。
“好吧好吧姑奶奶。”南烛真是服了这个刁蛮小妞。
林家大小姐递给了南烛。想了想终于道:“南公子。”
“嗯?”
“我是不是很不懂事?”林家大小姐问。
“这个……还好吧。”南烛苦笑。这叫人怎么回答,拍手称好不成?
“ 我爹爹病了。”林家大小姐哽咽道,“爹爹说,如果我能嫁给那个死胖子就会好。还说,你现在怕打战,如果我嫁给胖子,便可以为你分忧。我问郡主,郡主却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女儿家应该遵循的本份。我问我那讨厌的庶出妹妹,那个小蹄子却只说恭喜我!”林家大小姐泪落如雨。她长这么大,从没想过一句“恭喜”会如此难受。
“如果生病就该吃药。好好地,你爹扯上婚姻干嘛?”南烛终于发现该吃药的是林节度使。
“南公子,爹爹说,如果现在开战,你定是会效死送死的那一批。我不想你死。南公子,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可是你总救我。你那么好,我却总给你添乱。呜呜呜,那么如今,我好歹能为你做点什么了。不许,呜呜,不许你忘记我!”梅树下,林家大小姐哭成一树带雪红梅。
南烛一时怔在雪中。
她是什么意思?她要远嫁?
嫁给那个胖子?
她真以为她父亲需要的是这副药吗?
“不许忘记我!”林家大小姐道,突然扑过来,踮起脚,在南烛的脸上轻轻一吻。
转身离开。
南烛终于醒悟,她不是来送药的,她是来告别的。
、116
雪,袅娜落下。冷风一吹,变了原来的方向。人生在世,有时候像极了这雪花。向往桃李,有时却落向梅花。
南烛看着林家大小姐消失在雪里。
她知道林节度使的选择是对的。却不由感到悲伤。是不是人这一生,无论是谁,都会有无可奈何之事。而很多无可奈何,终究会如雪飘零消释,只能叹息却无能为力。
南烛怔了一会,转身继续去杜若所在。
才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几个丫鬟并王府小厮在议论纷纷。
“有什么好看的?”南烛轻声问。
“可有意思了,杜公子喝醉酒了。”一个王府小厮笑嘻嘻地说。说完了才发觉声音不对劲,回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竟然是南烛。
“南,南公子!”王府小厮腿一软,吓倒在地上。
其余丫鬟小厮们也反应了过来。刹那间跪倒一片。
一旦一个人的名字跟权势挂上了钩,那自然会有人怕他。
南烛摆摆手,道:“怎么了?”
“杜公子喝得大醉,我们不敢去拉他,您,您来得正好。真是雪中送炭,是我们的福气!”一个会说话的小厮连忙接口道。
杜若心里的结,还是没解开。
他本来就是个痴情重义的人,这次肯定是伤得不轻。
“他在哪?”南烛问。
“东,东寺。”一个小厮指着门里说。
南烛顺着方向看去,方醒悟——原来是茅坑。
好杜若,喝酒的地方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怪不得两个哑女只能红着脸站在□口。
南烛顺着□走了过去。
还没到就听见杜若在里面唱:“花飞花随水,梦亦梦为空,哈哈哈哈哈!来,胖子,干一杯!”
一个粗粗的声音道:“干一杯,干一杯,我跟哥们干一杯!”
南烛快要疯了,她头次看见人在厕所里举杯邀明月的!这胖子不凑热闹会死吗?他不知道这是厕所吗?
“与君饮酒,共赏芦雪,真是一件雅事,日后定被世人传唱。干一杯,干一杯,与尔倾杯万古醉!”胖子道。
见了他的鬼,谁会传唱两个在厕所里喝酒的笨蛋!想要了文人雅士们脆弱的小命吗?
“说,说得好!干!”杜若明显已经有些大舌头,“不过芦雪在哪里?”
南烛也很想问。举目四周,只有一排两间茅坑,另外便是□竹林砖墙。
胖子道:“这茅坑不是芦苇席子吗?赏芦苇席子上的雪,也是赏芦雪嘛。雅不雅?”
“雅!胖兄台真是雅人!好雪!好雪!”杜若哈哈大笑。
“再来一杯!”
“干!”
南烛觉得自己有揍人的冲动。
“啊!此等美事,不是凡夫俗子可以领略!再来一杯!”胖子道。
南烛阴着脸敲敲茅房门,道:“两位大神仙,出来!”
“你,你是谁!”杜若问。
“南岩风。”
里面安静了一下,然后杜若醉醺醺地道:“不!你不是!你是个骗子!”
胖子应声虫般道:“大骗子,大骗子,南岩风是大骗子!——来,再给我一杯酒。这酒真不错。不枉我便秘一场,偶遇这酒也是缘分啊。”
敢情胖子是便秘蹲坑碰上了发酒疯的杜若。然后这家伙就蹲着茅坑讨酒喝!神仙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胖子能当上特使最特别的就是脸皮够厚啊!
“胖兄,我好难过!呜呜呜呜!”杜若拍胸脯。
“我难过,我难过,拉不出,很难过!”胖子道。
“知音啊,干!”杜若道。
“干,干,干!”胖子连声附和。
南烛心想你们明明说得是两回事好不好。
“喂,你们俩出不出来!信不信我把门踹了!”南烛道。
“踹吧,踹了。我继续。”杜若道。
书生耍起赖来更不讲道理。
“我也继续。”胖子脸皮很厚。
南烛没有参观两人的“八月十五”的心思。
想了想,南烛提高声音对□口的两个哑女侍女道:“两位姑娘,麻烦来个火!”
两位姑娘立刻飞身去了。杜若的房间里有火炉,取火方便得很。
“干嘛?”胖子问。
“本公子见两位神仙清雅得很,特意送上一道大菜,名叫红烧厕所佛跳墙。你们俩——可千万别出来。”南烛抱手道。
胖子吓了一跳。从门缝里看南烛。南烛这家伙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拉好,我拉好。兄台咱们改日聊!”胖子拎着裤子踹开门溜了出来。眨眼就溜得没了影。看来胖子功夫其实不错。
南烛问杜若:“你呢?”
“不,因为你是骗子。”杜若道。
“你究竟怎么了?”南烛听出这话不对,道。
“你是大骗子!你骗我,你骗鲁大哥。我最讨厌人骗我,可我不生气,我为什么不生你的气?明明你很可恶,可是我却只生她的气。我知道了……你是大骗子,她是天下最可耻的骗子。对不对!哈哈哈,我又被她骗了!我还被好兄弟骗了!我是个傻子!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杜若竭斯底里道。一个酒壶飞了出来。
南烛却怔在了门外。酒壶在南烛脚边开花。
心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想法——杜若似乎知道了什么。
“你……出来!”南烛道。
“你进来!”
“里面冷。”南烛道。
“你放屁,全世界最好最干净的就是这里。”杜若似乎真醉了。
远远地,小厮们开始打赌。
“嘿,各位,你们说南公子能不能把杜公子从茅坑里捞出来?”
“特使大人不是说南公子要烧茅坑吗?”
“快叫人啊,有戏看了!”
众人张望着,却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南烛跟杜若仍在对持。隔着一扇门,听得见杜若压抑的呼吸声。
“十六年,我跟她认识了已经有十六年。”杜若说。
“我家是药户,爷爷早年走过江湖也上过战场,见了太多生死跟尔虞我诈,便对医术看得很重。爹爹中毒死后,爷爷对我的医术就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期待。可以说,我学说话是从背药名开始的。爷爷甚至要我叫他师父而不是爷爷。小的时候,同龄的人还在玩躲猫猫,我就常常要去义庄解剖死人,同龄的孩子大多又敬我又怕我。哪怕我手上拿着糖,也没有人吃,只有云英是个例外。”
“她喜欢跟你玩耍?”
“也许只是喜欢我的糖。但是,我喜欢她。”杜若说。
“她长得好看,而且愿意听我说话。我一直知道她在骗我,一直都知道。”杜若道。
南烛知道杜若的难受。劝道:“没事,以后我们陪你吃糖。——厕所除外。”
“罢了。我已经明白了,这世上的事,无非就是骗来骗去,只不过是愿不愿意被骗而已。”杜若语调冰凉。说不清的语调酸涩。
“杜若,若是因为一个女子,你就这副模样,别说我看不起你。你输也好赢也好聪明也好愚蠢也好富也好穷也罢,你都是我兄弟。有什么事一起扛,天大地大咱们都不怕。”南烛道。
杜若没说话。
“你的潇洒呢?你的抱负呢?你悬壶济世的本事呢?你施阴刀的能耐呢?难怪被人看不起,活该你选这么个天造地设的福地洞天喝闷酒。”南烛道。
“南南,你以为我是在说她吗?不是,我从来都知道她在骗我。骗习惯了,心却没那么难受。倒是你,你好能耐。——南南,你究竟打算瞒我们到何时?”杜若沉声问道。
南烛心里一颤。愣在当场。
“我明说了吧。楚风荷遇袭那天以为自己会死,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