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青丝流泻,犹如浮云弄月。南烛拢拢发,将几缕头发夹在耳后,露出一侧脸庞。精巧的耳垂在发丝下半隐半露。如玉的脸庞在鸦青长发的衬托依偎下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好。原本的少年英气似乎在一刹那间灰飞烟灭,说不清的温婉动人。
沐王不由得,看痴了。
他从未想过南岩风放下头发的样子会是这般模样。他见惯的是那个惹事的青衣少年。
不束头发的南岩风,其实更好看。比之前的模样更加惹人怜惜。
南烛架好药炉。捡起绿绦,环顾四周发现没有镜子。便五指当梳将头发束上。她动作熟练,三两下,绿绦便将青丝束住,收敛了刚才的华光。
沐王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可惜。摇摇头,他知道这种想法不对。他必须控制住自己不正常的想法。
“南岩风。”沐王开口道。
南烛抬起头。
“本王有事吩咐你做。”沐王道,“维城土木不足,白铜巷灾民无法安置。限你半月之内,解决此事。否则——你与白及换位,调去老虎豁。”沐王话一出口,便有些心疼。老虎豁条件自然不能与这相提并论。南岩风似乎极其怕冷,介时定是一场折磨。可是自己还是不见他的好。
“鲁兄杜若呢?一起去吗?”南烛问。
沐王听到鲁兄两字不知为何就像一根刺,刺得他血一热,刚才鲁冰花为南烛擎伞的一幕浮现眼前,沐王冷冰冰地道:“不可能。”
老天,他这是在干嘛?
南烛不言语,想了一会。
沐王看到南烛微微蹙起的眉头,心底有些后悔,半月之内安置好灾民几乎不可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他没有收回成命,他不能见南烛,他必须把南岩风从眼前支走。
“是不是只要保证了灾民不受冻,临时的也可以?等到来年开春再建其它。”南烛问。
“可以。”沐王说。到底还是心软了。
“那好,那如果我提前完成了,是否有奖励?”南烛问。这家伙的老毛病又犯了。讲价还价,必定要应她一事。
不过这次,南烛怕是完成不了。
“说,”沐王道。
“吹笛子给我听。”南烛笑着说,“我喜欢听。”
眉眼弯弯,秋水有情。
沐王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悸动。
、120
白雪皑皑,整个维城一片素裹银妆。枝头上,屋檐上,都是厚厚一层棉被般的雪。风小了一些,阴云里露出朦胧的日光。维城的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兴奋,在街头巷尾追逐嬉戏,雪球儿跟着笑声此起彼伏。大人们也早早起来,扫雪的扫雪,支摊的支摊。不管风雪如何大,生活仍是要过的。
在白铜巷巷头的平地上,原本荒芜的空阔荒地上摆了好几个施粥馒头铺。
有官家的,也有民间的。
最显眼的是恒泰摆的粥摊,一溜儿三口大锅,几乎拼上了官家的规模。
在粥摊前领粥的不光有白铜巷的灾民,还有乞丐以及一些鳏寡孤独。
“这次的戏演大了,我真好奇沐王南岩风怎么收场。”不远处的客栈里,有人推开了二楼的窗。正是皆尤。
“灾民太多,一味靠救济,不是长久之计。冬日漫长,酷寒之下,衣不蔽体居无片瓦,必有死伤。维郡能不能拖耗得起是一说,这白铜巷灾民会不会酝酿怨念引发再一次的暴动也是另一说。”他身旁的人说。
“南岩风回去已经几天了?”皆尤问。
“回主子的话,三天,今天是第四天。”身旁的人问。
“那小子该好得差不多了吧。——可恶,我的臀还没好呢。”皆尤揉了揉被竹笋扎过的臀。
身旁的老家丁一笑。
“成国有没有新消息?”皆尤问。
“二皇子似乎没有起战的意思。这些天连下十道命令,都是惩恶除弊整治内务的。十道命令的抄本在这。”家丁答,递上一份信函。
“真不愧是……帝王之材啊!都说上天青睐我朝,为何不把此等龙凤托生我国呢。此人心中有大韬略,又不为小国俗法所限。我唯一不解地是他为何如此着急掌权。他只需等上一等,成国的天下迟早都是他的,何苦惹上这么多阻力?”皆尤看完后道,“话说回来。成国大事已定。远交近攻,居国常法。这个人,值得一见。”
“主子何时启程?”手下问。
“稍等几天。这座城里,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人。再见见无妨。”皆尤道。
他在等南岩风出现。
还有一个人在等南岩风的消息,那就是沐王。
沐王披着一件斗篷,坐在书案后面。白宣纸上写了一个“调”字,却再也写不下去。他靠在椅子上发呆。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南岩风极度畏寒,而且素日里多亏有杜若鲁冰花照顾。一旦去了老虎豁,无疑是会让南岩风痛苦难捱。。
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
其实,想逃避的是他自己。他无法接受自己面对南烛时的心跳。
何苦要去伤南烛呢?
南烛又没有错。
相反。她一直在帮自己。
沐王站起身,想去院子里转个圈。经年的军旅生活给了他一副好体魄,这番虽然病倒,但是主要是心结,风寒一散,病便去了八分。杜若也说可以适当走动走动。病去八分,只剩下的两分,怕是一时半会在心中缠绵萦绕无法解脱。
南岩风啊南岩风,为何要有你?
“启禀将军。”帅东进屋,“南岩风三人已经到了白铜巷。”
“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沐王问道。
“有,南岩风令人满城召集木匠。”帅东回答。
沐王微微皱了眉。建房子这种事,光有木匠可是不够的。
等等,南烛说的权宜之计难道是木板屋?那还不如搭帐篷来得快。只可惜如今这样的天气。帐篷也好木板也罢都抗不过冰雪。
沐王的目光又落在纸上。
自己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木板屋横竖也算是合格的。
“报!”帅西进屋。
“说。”
“南岩风征用了许多水桶水瓢。以及……”帅西似乎想笑。
“什么?”
“以及丹青铺子里的各色颜料。”帅西回答。
建房子用颜料?
南岩风总不至于想在木板上画出砖头样滥竽充数吧?
沐王心里好奇,可接下来却半天没有动静。没有动静的时候,沐王心里就像是有一百万只蚂蚁在爬。好几次走到窗前里,看见院子里的雪飘成了凌乱的柳絮,跟他的思绪一般起伏不定。这是不是就是牵心挂肚的滋味。
为何自己无法控制。
小的时候,娘亲告诉他,什么时候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了,他便强大了。看来,他还不够强大。
大约晌午时分,沐王已经用过午膳。南岩风仍是没有一点消息。
“晌午已过。他,现在在干嘛?”沐王开始不安起来。再想到鲁冰花的那把伞,沐王的心头便像是扎上了一根刺。
沐王开始在卧房里踱来踱去。
外室的布置仍是维郡老王爷留下的。沐王对这些不甚讲究,一切摆设皆是原样。棋案茶盘书架,样样透着股儒雅的味。沐王定不下心,路过书架前,信手拿了一本书来翻。原来是一册佛经。这一页正是:“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沐王正满腹心事,看见这一句,不由得怔了。
要心不动,谈何容易?
正在此时,帅南回来了。帅南的眼睛上顶着一个黑眼圈。沐王一见他,先是一喜,然后忍不住问:“南岩风在哪里吃的午膳?”
难道自己心心念念深感不安的竟是这个?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便会忍不住想对他的衣食住行呵护得无微不至?罢了,罢了。不可乱想。自己这是妄念,只要南岩风离开一段时间,自己便能摒除这无端的烦恼。
只听帅南说:“南,南南公子等,等,等人在粥摊用膳。”
在粥摊,那喝得定是跟灾民们一样。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沐王问。
“小,小,小的几个,被南小兄弟抓了‘壮丁’。小,小的运气好,其,其它几个,正,正在干活呢!”帅南闻言便一肚子委屈。
沐王闻言却是忍不住笑了。抓他的亲兵当壮丁。南岩风这家伙真是不客气。
可是他却气不起来。相反,南岩风这种不见外的态度反倒让他觉得有一丝高兴。
“南,南南小兄弟差我带带话,他,他邀请您一块过去干,干苦力。顺,顺便透个风。”帅南说完便看了沐王一眼,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另一只眼。似乎怕沐王听到这句话后气急了再给他另一只眼添彩。
沐王气笑:“干苦力?他在干嘛?”
“他,他,他,他在……”帅南竭力让自己说得更快些。可沐王却发现自己听帅南说话就是一个错误。
“好了,好了,难为你了。备马。”沐王道,“高程!”
门外响亮地应了一声:“诺!”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细声细气地甜美声音响起:“王爷请稍等。”
原来是白絮。
她来干嘛?
白絮披着雪篷,笑成一朵花。
、121
白絮来找沐王,所为何事呢?
沐王到底要卖她跟她父亲几分面子。于是,白絮扶着一个肤色黑黑的俏丫鬟的手款款进了屋子。
沐王不熟悉王府的丫鬟,也不觉得有异。只觉得这丫头虽黑,反倒黑出了一股别样风情。
白絮行了礼道,含笑道:“王爷,请您屏退左右。”
沐王挥了挥手。
帅南走了出去,紧接着是高程几个走远一些的声音。
“何事?”沐王问。
白絮的神情却突然变得哀婉,她轻蹙眉头,道:“王爷,小女子近日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沐王一听便有些不耐烦起来。生长在帝王之家,他几乎一听这种话便开始头痛。这些女子成天都把秘密挂在嘴边吗?他现在不想听家长里短是是非非,他想去找南岩风。
“是关于南岩风的。”白絮继续哀婉地道。似乎她的内心正在饱受折磨。
于是沐王不安静了。
南岩风?什么事?
他的申请变化悉数落在白絮眼中。
白絮缓缓地拿出一张药方。“这是楚神医为南公子开的药方。楚神医昏睡时不慎从袖子里掉出被我拾得。很凑巧,我自幼与楚神医一起长大,也认得几个古怪方子。这方子有个古怪的名字,叫‘暖红汤’——开与女子的。”
白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