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击下才知道,原来按方媃在王府的地位,本没有这么多精美器具,这些好东西,大都是王爷亲自赏下的。
王府规矩大,按理说,姨娘房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不能越过庶妃去,毕竟尊卑有别,所以王府内库房总管配给各房的东西都严格按着份位,一丝不苟,但如果是王爷赏的,便不算越礼,别人皆无话可说。由此也可看出,这永亲王心里怕是真的十分喜爱方姨娘。
方媃喝了茶,全身放松,便有些困了。早上起的太早,所以每天这时候,方媃通常会睡个回笼觉。她睡前必要躺在床上翻一会儿书才能睡着,便命晴儿取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看的《大洪地理志》来。
拿着书正要躺下,芳儿走到门口,轻声对晴儿说了几句话,晴儿便来回禀:“小姐,家里差了两位管事妈妈来问安,已禀过王妃,王妃叫她们直接过来,现在正在门外候着。”
竟是方府来人了,“请她们进来吧。”方媃放下书,打起精神,略整了整发髻走到厅堂坐好,丽儿领着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妈妈走了进来。
两个妈妈都精心打扮过,头插珠翠,穿的十分干净体面。恭敬的向方媃行礼问安,因是娘家来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方媃吩咐搬了两个莲花纹小圆台凳请她们坐。两位妈妈连称不敢,再三让了才半坐下。
“家里一切安好?老爷夫人身体康健?”方媃笑问。
“一切都好,二小姐尽管放心。眼下正是瓜果丰盛的时候,太太差我们来送些时令的果子,都是二小姐在家时最喜欢吃的。太太说您大病初愈,还要多多将养身体,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只管捎信回去。”妈妈笑回道。
方媃笑着点头称谢,心里明白,如晴儿所说,自己在娘家只是庶出,夫人虽不至于苛待却也绝不放在心上,如今成了王府受宠的小妾,也给娘家长了脸,将来若得个一儿半女,更有可能升了位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一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所以此时才做出慈母姿态,巴结着。
两位妈妈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也不敢久留,便要告辞,方媃命丽儿拿了赏钱给两个人,两人接了赏,千恩万谢地出去了。方媃依旧回了内室,晴儿跟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小姐,这是妈妈临出门前,瞅着没旁人看见,悄悄递给奴婢的。”
方媃很惊讶,信封上没有字,拆开来,一张薄纸,纸上是半阙词,字迹一看就是男子的笔迹,十分潇洒有力。
“玉京自是离愁苦,况蓠蓠古道,归雁平沙。怎得银笺,殷勤说与年华。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更消他,几度东风,几度飞花。”
写信的人,竟然是方媃的娘家表哥,落款是这位表哥的姓名,龙飞凤舞的写着“凌云”。
方媃怔了半晌,看来这个表哥还是个痴情种。这一笔字劲骨丰肌,力透纸背,很有几分不羁的风骨。这半阙词虽不明述相思,却字字有情,含蓄深沉。
晴儿在一旁,关心地问道:“小姐,是表少爷的信吗?”
方媃抬头,这丫头显然很了解小姐的事,“你怎么知道?”
晴儿脸微红,轻声道:“小姐怎么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先前在娘家时,表少爷常来玩的。表少爷是太太的外甥,按理本应该与大小姐更亲些,可是也不知为何,倒是自小与小姐更要好,幼时便常在一起玩耍。表少年天资绝佳,凌家请了名师教他,如今可谓文武双全。表少爷他,他对小姐您很好,小姐您对他也——”晴儿再不好意思说下去。
原来这凌云与方小姐是青梅竹马,难怪趁她回娘家时私自相见,方媃想,这两个人都不是傻子,然而有情人相见,怕也顾不得那许多,最后竟被应煊发现。不过,他们两人应该只是见面,还不敢越礼,不然应煊是绝不能放过的。
方媃觉得凌云胆子也太大了,刚才显然是他买通了这两个妈妈才能递信进来。万一这两个妈妈有个闪失,或是嘴不紧,非惹出乱子来不可。单从这一件事上,便可看出凌云的性格和处事风格。
十 入耳爱与嗔
晚上,应煊在王妃处用了饭后过来,一进屋便闻到扑鼻的果香,晴儿笑着回道:“是姨娘家里送来的,都是从南面来的时鲜果子。也给王妃那里敬了些,请王爷也尝尝。”
应煊点头,问道:“娘家人来走动,你们姨娘高兴么?”
“高兴,姨娘吃了不少果子,直赞甜呢!”晴儿回道。
方媃从内室出来,向应煊问安,帮他宽了外袍,丽儿端上一盏炖雪梨羹来,方媃接过,双手奉到应煊面前。
“我不吃这种甜腻的东西,上茶来。”应煊只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便道。
“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吃这个有益,王妃吩咐厨房炖好送过来的,照顾着王爷的口味,不是很甜。”方媃劝道,这是刚才王妃派人送来的,特地嘱咐了要劝王爷吃,方媃可不敢不尽心。
应煊抬眼皮,扫了方媃一眼,接过碗来,揭开盖子吃了两口,停了停,道:“何时起如此听王妃的话了?”
方媃闻言默了片刻,才道:“王妃与妾身的身份是云泥之别,一是主,一是奴,王妃的话,妾身怎敢不听?若是以往有不敬之处,也是因年轻不懂事罢了。”
应煊看着碗里的雪梨羹,道:“你能懂事,自是好的,到底比初入府时老成些了。王妃与我是少年夫妻,素来端方贤良,你理应尊重。只是你也要明白,你的夫君和主子是我,听谁的话也不如听我的话,万事以我为先才是根本。比如说这雪梨羹,我素来是不爱的,你却说是王妃嘱咐一定要让我吃的。可知如此,我心里便做何想法?”
方媃惴惴,知道应煊不太满意自己刚才的行为。应煊是说一不二的人,更不允许任何人操控他,影响他。那雪梨羹,王妃若只是在自己屋里献给他,他最多只是推开罢了,但王妃把雪梨羹特地送到方媃的灵犀院,又命令方媃劝他吃,他便觉得王妃的手伸的太长了些,管的也太宽了些。而他更不满意的是,方媃竟不以他为先,没有自己的主意,轻易听从王妃操纵。
老板不高兴,赶紧承认错误才是聪明人,方媃欠身道:“是妾身欠思虑了。只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却未想到凡事皆是由小及大的,一件小事处理的不好,把握不好与人相处的尺度,以后便会更加失控了。王爷说这些都是为妾身好,妾身一定记在心上。日后不但尊敬王爷与王妃,也要有自己的考量。”
应煊看着她诚惶诚恐承认错误的样子,带着些孩子气,却要做出老成的样子,话却说的在情在理,忍不住带了笑意,道:“罢了,你说的很通透明白,我只看你日后作为。自古男子主外,妇人主内,可无论男女,先要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管好了,才能立稳脚下。
便如你这小小的灵犀院,也该用心管理,从上到下整理的清楚干净,才能保你在这王府里安稳渡日。也如王妃管理这偌大王府,也要整顿的清楚明白,方能坐稳这当家主母之位,受上至公婆下至奴仆的尊重。”
“是,王爷说的十分明白,妾身谨记在心。”方媃真不知今日应煊为何这般长篇大论。
应煊看她站的远,便道:“你过来。”
方媃慢慢蹭到他面前,应煊笑了,拉着她手道:“定是嫌我啰嗦了,是么?”方媃摇头,应煊看她嫩芽般的模样,轻叹一口气:“我为你操的心又何止这些,若都说了,怕是要说一天的。罢了,你也总会成熟,我此时也不必揠苗助长。”
他想了想,又道:“令尊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年纪吧?”
方媃怔了一下,道:“是,家父春秋正盛。”
“前些天大朝,还曾看见过他。散朝时人多,我见他似是想过来与我说话,只是人太多,没有机会。明日是沐休之日,难得我也无事,请你父亲过府,我要与他谈一谈。”应煊边说边吃雪梨羹,三口两口便吃完了,像是完成任务似的。
京官多如牛毛,方媃的父亲是京中步军副尉,这对一个亲王而言,实在算不上是个大官。方媃有点不明白,永亲王妻妾成群,但是名正言顺的岳父只有一个,就是王妃的父亲礼部尚书常浩然,其他庶妃及侍妾们的父亲永远只是他的下属而不可能成为亲家。庶妃及侍妾们的父母便是朝堂之下见了应煊,都要行拜见亲王之礼,不敢自认长辈。
王府门槛儿高,平日不是谁想来就来的,便是来了,王爷说不见便是不见,想巴结也巴结不上。承蒙应煊今日开金口,亲招小妾的五品官父亲来见,这倒是难得的事。方媃忍不住问道:“按理妾身不该问,只是既然是父亲的事,妾身也好奇,王爷请父亲来是有什么事吗?”
应煊抚着她衣袖道:“令尊做步军副尉已逾五年,一直未获升迁。他的上峰也曾在我面前赞过他,说他十分尽职尽责。你入王府后,人前人后,他从未敢凭这层关系拿大做势,也从不钻营、招摇,这倒是难得的。
我冷眼看着,他行事还算沉稳。只是京中官员人浮于事,背景复杂,像令尊这般的很难出头。我想着,倒不如外放出去,在外面历炼一番,升任便指日可待了。”
方媃听了这番话,才知道原来应煊是要提拔方老爷。外放出去,即使是平级调动,也比京官好许多。若是能得到个美差,更可名利双收。裙带关系就是这么厉害,否则那些人也不会费尽心机把女儿们塞进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可是方媃并无惊喜的感觉,因为实在对那个“父亲”没有感情。话虽如此,还是要装出感激的样子,拜下称谢。
应煊淡淡一笑,继续品茶,一会儿才悠悠叹道:“还是那般又呆又木,死心眼儿。此时若是别的女人在我面前,听了方才的话,早就欢天喜地谢了又谢,更会行事的,已经上来撒娇、奉承了。”
方媃知道应煊是指自己笨,没有及时投怀送抱以表感谢,这也不怪她,她对那个娘家实在没什么牵挂和感情,方老爷怎么样,她并不关心。
十一 闲坐倚绣帘
屋里的下人们都悄悄退了出去,应煊端坐着,却拉方媃入怀,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两人对视着,方媃凝视面前的男人,凤目微挑,英俊不凡,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