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霄走过去,蹙眉道:“你风寒未愈,为何出来吹风?”
墨以尘闻言转过脸来,那俊美的脸庞苍白如梨蕊,唇畔绽出一抹笑意,说道:“卧榻两天,已经好多了。”
语毕,他的声音转低,问道:“信使回来了么?”
叶轻霄摇头:“哪有这么快,不过算一算时间,此时已在回程途中。”
墨以尘微微点头,眉宇间的忧郁却丝毫未减。
叶轻霄洞烛幽微,又岂会不懂他的心思?于是问道:“怕他担心?”
墨以尘闭上双目,轻声叹息:“我不想他为我担忧。”
当薛凌云以为他葬身清宁城的那刻,会有多悲痛?每思及此,墨以尘的心里总会痛。即使如今知道使者已抵达寿阳城,那朦朦胧胧的痛楚却仍挥之不去。
叶轻霄望向天际,低声说道:“清宁城之难是我朝史上挥之不去的痛,本王没有及早发现裕王的意图,难辞其咎。”
墨以尘闻言,睁开双目,安慰道:“殿下,战场之上转瞬成变,这又岂是殿下的错?谁功谁过,千载史书自有定论。”
叶轻霄沉默了下来,同穿缟素的二人静立于亭内,遥看天际云岚,久久不语。
☆、血中有誓两心知
当薛凌云风尘仆仆地赶到陶丰城的裕王府时,他已顾不上先拜见叶轻霄的礼节,打听了墨以尘的所在之处,便往裕王府的后花园快步赶去。
记忆中的琴声并未出现,这座伧促换了主人的华丽王府在落日余辉中显得有点冷清。
薛凌云心焦如焚,已无暇欣赏沿路的美景,转了几个回廊,才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站在凉亭内,狂风呼啸而过,墨以尘整个人被裹在白披风中,却仍显得十分单薄。
自清宁城之变后,他度日如年,只盼着能与墨以尘重逢,如今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却踏不出那一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玉树临风的身影,安抚自己那一直紧绷的心弦。
墨以尘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忽地转过脸来,怔忡片刻,便露出一个淡然的笑:“见过秦王殿下了?”
薛凌云快步走到墨以尘面前,轻声答道:“还没。”
墨以尘心中了悟,便不再多问,来到桌边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笑道:“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薛凌云在接过茶杯的时候握住墨以尘的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越过天山是很危险的事,你可有受伤?”
墨以尘摇头,把茶杯递到薛凌云唇畔,催促道:“我没事,看你的手都冷僵了,快喝吧!”
薛凌云依言喝了两口,把茶杯放下,然后环顾四周,琴台上一片清冷,不见琴踪,便问道:“今天怎么不抚琴?”
墨以尘的唇畔泛起一抹笑意,说道:“我在等你,没法静下心来抚琴……咳咳……”
薛凌云闻声轻轻蹙眉,紧张地抓住墨以尘的双肩,问道:“你染了风寒?”
墨以尘只觉手臂一阵痛楚,虽极力掩饰,但瞬间的痛楚表情仍瞒不过薛凌云的眼睛,他以极轻却无法挣脱的力道抓住墨以尘的手,急问:“你受伤了?”
面对正要仔细检视的薛凌云,墨以尘立刻安抚道:“在行军时伤了手臂,不过并无大碍。”
薛凌云并未放心,反而神情凝重:“以尘,以后若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你越隐瞒,我便越担心,知道么?”
墨以尘闻言,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已让你挂念得太多。”
薛凌云把他拥入怀中,轻吻他的额头,温柔地说道:“我说过,一切都是我甘愿的
,只要你没事就好。”
墨以尘沉默片刻,终于催促道:“你快去见秦王殿下吧,不要让殿下等太久。我在这里等你。”
薛凌云为他系紧披风,说道:“你染了风寒,不宜吹冷风,在厢房等我吧!”
墨以尘点头,静立在一旁。薛凌云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往前殿走去。
虽与叶轻霄数月未见,但却仿佛过了数年。他们皆在战乱中度过了艰苦的日子。薛凌云虽未亲自跨越过天山,却知道这是非常艰巨的事。在乍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打从心底佩服起这名天潢贵胄的男子,若非各有立场,他一定很乐意与叶轻霄深交。一想到将来尚要与这位举世无双的殿下为敌,他便无法挥去心中的隐忧。
刚步入正殿,便听到一阵咳声。薛凌云知道天山严寒,又经常雪崩,秦王的护卫队中有不少士兵感染了风寒。只是没想到连叶轻霄也病了。
他立刻上前行礼,叶轻霄连忙起身相迎,请他入座。薛凌云无意中碰到了叶轻霄的手,只觉一阵冰凉,他暗暗心惊,关切地道:“虽然尚有很多事情需要殿下处理,但殿下乃千金之躯,不宜操劳。殿下要多休息。”
待奉茶的奴婢退下之后,叶轻霄笑道:“本王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风寒。”语毕,他喝了一口茶,问道:“可有裕王的消息?”
薛凌云摇头:“臣已派出多个队伍搜查,却无所获。”
叶轻霄轻轻蹙眉,提醒道:“多派些人到边境搜查,千万不能让他逃往邻国。这几天本王总觉得有点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薛凌云愧疚地说道:“臣没能生擒裕王,臣惭愧。”
叶轻霄安慰道:“你不必自责,裕王性情狡诈,要抓他并不容易。”
“殿下放心,臣待会再多派几队人马到边境搜,一定把裕王生擒。”
叶轻霄正要回答,却听见一名士兵在门外说道:“禀殿下,康王殿下派了使者来。”
叶轻霄闻言微怔,随即说道:“请他进来。”
“是,殿下。”那士兵立刻到外面通传,薛凌云早已猜到使者是谁,却仍把目光投向门外。
少顷,一名白发苍苍的内侍快步走了进来,激动地行礼:“奴才拜见殿下。”
叶轻霄立刻起身相迎,对这名看着他们兄弟长大的内侍发出由衷的笑意
:“景庆快起来,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最近身子可好?”
“奴才的身子很好,倒是殿下,老是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奴才在京城听说殿下病了,心里一直担心着。康王殿下找御医开了几贴药,让奴才带过来,他吩咐奴才一定要亲眼看着殿下把药喝下去,否则不能回京。”
叶轻霄闻言,无奈地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染了风寒,何须他千里迢迢送药过来?”
景庆立刻反驳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是御医的祖传秘方,保证药到病除,而且能强身健体。”
薛凌云闻言,好奇地问道:“是什么药方这么厉害?我也找来试试。”
景庆闻言,神色有点奇怪:“这方子里的药都很普通,只是药引……”
叶轻霄看他神色有异,立刻问道:“药引是什么?”
“康王殿下不让奴才说。”景庆不安地看了叶轻霄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薛凌云,目光中带着责备。
薛凌云无奈地苦笑,他听说这方子能药到病除,一心只想让墨以尘也试试,哪知当中有内情。
叶轻霄神色一凛,把手伸向景庆,沉声道:“把药引拿出来。”
景庆自知无法再瞒下去,只得无奈地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不安地递向叶轻霄。
叶轻霄迅速接过瓶子,打开瓶塞,立刻嗅到一阵血腥味,他心下一沉,说道:“这是人血?谁的血?”
薛凌云见状,顿时了悟,这人除了叶辰夕还有谁。
叶轻霄见景庆不答,又问道:“必须要用人血作药引么?”
景庆点头,低声说道:“这药引必须要选身体健壮的人的血,而且首选至亲的血,所以……”
叶轻霄把瓶子塞回景庆手中,沉声道:“这药本王不喝,你拿回去让他自己喝。”
薛凌云见状,立刻劝道:“殿下,这是康王殿下的一番心意,若您不肯喝,只怕浪费了康王殿下的血。”
景庆也不待叶轻霄回答,立刻打蛇随棍上:“奴才这就去煎药,待会就给殿下送来。”
叶轻霄正要阻止,景庆却跑得极快,转瞬间便杳如黄鹤。薛凌云见状,急急向叶轻霄行礼,边说边退下:“殿下,臣尚有要事,先退下了。”
话声随人远而消失,殿内只剩下叶轻霄,纵
是金碧辉煌,却仍显得冷清。他忽地忆起儿时和叶辰夕在殿内嘻闹的情景,时光荏苒,转瞬沧桑,再也无法重回。
一阵冷风从殿外袭来,他顿觉衣袖生寒。回过神来时,已无法再静下心来处理事情,他走出殿外,看着如泼墨般的天宇,想起叶辰夕,心中又暖又痛,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哪种感觉更强烈些。
那人信守承诺,答应了父皇提出的婚事。事情顺着他希望的方向走,他原该高兴,但却总在夜深人静之时辗转难眠,想着叶辰夕的音容笑貌,怃然而悲。
“该去挑件贺礼送给辰夕了……”声音中掩饰不住孤寂,似幽魂夜语。
当景庆转过回廊时,忽地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忽促的脚步声,他停住脚步,望向从后面追来的薛凌云,斥道:“康王殿下原想瞒着这事让秦王殿下把药喝下去的,都怪你多事,你让我如何向康王殿下交待?”
薛凌云连连道歉,待景庆消了气,便低声问道:“景公公,你可否把药方给我?”
景庆微怔,问道:“难道你也要用这方子?”
薛凌云点头:“我有朋友生病了。”
景庆打趣道:“能让你薛大人把血献出来的,怕是只有那位墨先生了吧?”
薛凌云也不否认,只催促道:“药方在哪里?”
景庆从袖袋里拿出药方,塞进薛凌云手中,笑道:“看你急的,也不差那一会儿。”
“谢谢,我现在就去医馆抓药。”薛凌云匆匆把药方收好,快步离去。景庆见状,只得叹息。他活了一辈子,自然心如明镜,只不过守口如瓶罢了。
人生在世,总是身不由己,又有多少人能称心如意?怕只怕,多情总自伤。
墨以尘倚立窗前,静静地注视着窗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