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松手把人从树头上给扔下去。
半个时辰前,就在那个「笨」字出口后,骤然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下的床板像是造反似地倏然翻了面,毫无心理准备
的他就像饺子下锅般给掀入了床板下的大洞,而后一路乒乒乓乓地摔滚下去。
说乒乒乓乓是因为他们并不是直直地往下掉,严格来说是从一片斜板滚到另片斜板,两两间隔仅只容人乖乖趴躺着,斜
度刚好,保证停不下来,长度更刚好,左两圈右两圈,保证滚得晕头转向东西南北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时候,头昏脑转地只听闻一声「跳」,人便下意识蹬腿做出反应,等好不容易踏上实地站稳,就着火光终
于看清楚身处何处时,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也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步之前、五步之后全是个黑不见底的大洞,而洞口冒出头的点点光闪则是无数锋利的刀尖剑芒,横在眼前的可是两座
货真价实的「刀山剑林」。
「你,还真敢……」这一回雷羿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拍拍胸脯吐了口气替自己压惊。
刚才那一阵兵荒马乱里如果他没听到那一声跳,或是听到了却没反应,更或者跳得慢了跳得不够或跳得太过,现在他们
两个就得串在这些刀剑上头,开着六、七个窟窿慢慢等死。
「有我跟着怕什么?」戏语调侃,曲逸旸有趣地望着人脸上几许骇然的表情。
「怕?」两眼一翻,就知道这家伙存的不会是什么好心眼,雷羿实在很想问问人到底谁才是小鬼,「想吓我也犯不着拿
命陪着玩吧,麻烦下次要我配合请先说清楚。」
「你觉得……这说得清楚?」长指琢磨似地摩挲着下颔,曲逸旸朝左右打量了几眼,这玩意真要讲还不是一时半刻说得
清。
「数板子给你听,还是比手画脚给你看?你不会期望在人破门而入前我能画出张图来吧?」
「……」无语,雷羿目光也跟着再朝整个布置转了转,他承认若非亲眼目睹,就得是有着过人的估算力和记忆力,否则
纵使说得清楚也未必能分毫不差做得到,心有挂碍之下反倒更容易出错。
「啧,有够恶毒的……呃,我是说……」纯粹就事论事,然而当想到很可能是眼前人的杰作时,话就不由得缩了半截回
去。
「没关系,最毒妇人心,我想人若泉下有知该也是高兴而非介意。」
「啊?」蓦然,雷羿突然有种相当熟稔的感觉。
女的、死了、床板机关……该不会是——
「冯倩?」
「嗯,这回猜得倒快,怎么,『印象深刻』?」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曲逸旸以眼示意雷羿跟着他走,「出了这石桥记得
挑灰砖走。」
额角青筋微跳,雷羿已不想问踩错了砖头下场会是什么,依那女人的怪癖,能得全尸已是祖上积德佛祖保佑。
「不好奇了?」
「好奇,怎么不好奇?」当他听不出拐弯抹角地笑话他胆小是吧,哼,他偏不如人所愿,他好奇的可不只这一件:「你
跟姓冯的什么关系?」
不但有关系,交情还不是一般地好,否则哪可能帮忙在屋子底下搞鬼,而且看来极乐谷的其他家伙似乎并不知道有这么
条要人命的秘道。
「你问哪个姓冯的?冯倩那妮子还冯犹那老头?」仍是头也不回地前行领路,一如平常的口吻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这般探
人隐私的细究。
「冯犹。」再次故意不按人预期地挑了别项问,就见前行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干嘛停下来?」
不由自主地摆出备战神态,老吃人暗亏的雷羿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叫回过头的那张脸又是扬着令人发毛的诡笑。
「怕你等会儿一不小心踩错。」
「什么?」
「踩错的话整面地板都会塌,下头据说是座蛇窟,没千也数百。」
「……据说?」语声微涩,雷羿不禁吞了吞口水,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那冰冰冷冷又长得不太讨喜的长东西,而很不巧
地,这点上他也和常人差不了太多。
「我没踩错过所以只是据说,想试试吗?冯倩也许是骗我的也不一定。」
鸡皮疙瘩直起,雷羿猛搓了搓双臂,一想到人八成又是故意吓他来着,便不由火起地朝人低吼了句:「你到底停下来干
嘛?」
「不是问我跟冯犹的关系?」
这跟那什么关系?两件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又想耍我?然而不待雷羿揪着人襟领问个所以然,那把两件事变得有关系
的答案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劈了下来。
「我老头。」
「!」
「站稳点,雷,我想我不会太喜欢满地乱爬的长玩意。」
「……再说一次。」细如蚊蚋,却是雷羿发挥最大意志力才勉强挤得出的声音。
「我说冯犹是我老头,你不是问过我还有没有更难听的名字?曲逸旸、封若旸,或者要叫我冯旸也是无妨。」
无、妨?怎么不先问问我有妨还无妨?!
葱郁密林里,青墨相伴的人影迅如流星般在枝桠绿叶间穿梭腾跃,离开那处秘所已是一刻有余,雷羿犹不解气地鼓着腮
帮子,一想到自己那时一脸痴呆地还真差点往旁边的红砖上踏,脸上的黑彩就更胜三分。
混蛋、王八蛋,该死的就知道吓他找乐子,也不想想他三魂七魄还留着多少在,以前怎么就不见这么欠揍?如果早知道
……
早知道的话啊……无语望天,怎么越发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差不多了雷,停这儿等吧。」
「……」停下脚,雷羿已听得到自己转头看人的脖子喀喀作响,他还没笨到以为要等的是什么救命奇兵。
「你不会以为没人追得上来吧?」
是没以为没人追得上来,但也没想到要「等」人追上来,他怎么记得他们两个是逃命来着,几时成了单刀赴会?某人是
不是忘了该知会他什么……
眼微眯,磨刀霍霍,「小旸旸,你玩上瘾了是吧?」
敢情他这么卖力地「逃」还逃假的不成?
「临时起意罢了。」
「临时是哪时?你曲爷的『临时』可不比一般。」临时起意?当他三岁娃儿好骗是吧,鬼才相信这走一步想两步的家伙
会有临时起意的时候。
「还有,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现在还武功盖世所向披靡吧?」
「扮个样子我还做得到。」
扮、个、样、子?微眯的眼角边青筋隐现。
意思是剩下的全归他打发是吧?
「……我记得有人才说靠我当『护卫』挡不住的。」阴恻恻的语声,雷羿努力克制着自己别把人一脚踹下树去。
「这个,你好像又误会了。」
又、是、误、会?!额角青筋开始暴走,雷羿深吸了口气,考虑着是不是该把人一掌劈昏了直接当沙包扛,他怕再多来
几次的「误会」,这家伙就得下去跟阎王解释了。
「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只说当护卫挡不住,可没说当前锋宰不了人,现在还没人知道我的状况,会派人追来,不过是因为我们跑得莫名其
妙加上那陷阱布置才起了疑心,所以根本不必顾着我,这些杂鱼绝不敢靠我太近,甚至忌惮着我出手专拿你做文章,最
终的目的只是想打探一二。」
「……看样子你是打定主意要人有去无回了?」转转肩头甩甩手,雷羿已从曲逸旸的解释中窥得人部分盘算,这家伙是
打算虚虚实实地把人搅得头晕吧。
来人不知道曲逸旸的状况,同样地也不知道他已复功,更不会知道他俩现在站在同一阵线,第一波全灭在他手上,来查
的探子只会更加地混乱,等第二波亦然时,大概再出来的就是有点分量的人物了,届时该是要「不小心」放人回去……
然后咧……干嘛?眉头微皱,雷羿想不出后面的该是怎副光景。
现在的状况有点像当初自浔阳逃出时极乐谷的做为,那时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令他不对曲逸旸涉入浔阳一事起疑,而现在
男人这般大费周章的布局又是为了什么?感觉上并不仅只为了保命叫人搞不清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