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霍然涌起,风莲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点点他的鼻子,亲昵地低声唤道:
“阿容,阿容。”
第二十二章 约战书
南容的鼻子细细地抽动了一下,侧过了一点头,红润的唇轻轻蠕动了一下,风莲实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将耳朵凑过去也依然听不到,南容却又回过头来,嘴唇痒痒地滑过他的耳垂,风莲立时呆住,一动也不动,半晌才像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僵化,手撑了一下床轻巧地站起,低头看着掌中的簪子,抬手将它又插回了发上,见天色已暗,便顺手点起了烛。
正发着愣,却听外面传来窃窃说话的声音,声音熟悉,是家中几个小厮的。仔细听来,却是说什么“公子在哪里”“应是进卧房了罢”。
他推门出去,道:“什么事?”
门童一见他,赶忙过来,将手中一封书信交给他道:“适才有封信直接从院墙外被人扔了进来,还没落地,便听到外边有人说道,将这个交给你家主人。”
风默只在家中授徒,近年来已有些深居简出的意思,因此家中做主的已是风莲。既有这样一封信,门童匆忙要找他也是理所当然。
风莲接过,那信封皮被地上的雨水浸得湿了一半,上面没写什么,拆开来也不过是薄薄一张信笺,不过几个字:明日辰时,南郊故园叙旧,带上你的剑。落款却是一个“白”字。字虽潦草,却力透纸背,虽有水浸染,仍然个个鲜明。
风莲蓦地想起了岭南那个死在南秀箭下的黑衣刺客,不觉捏紧了那张信纸,平静地对门童与另外一个小厮道:“知道了,这事不用同旁人说,去罢。”
莫名来的这一封信,还要他带上剑,多半是约战之意。这一个白字,不会是当日那个黑衣刺客,多半也该是他的子侄为其报仇来了。
风莲想了想,就着烛火连信带封皮都一并烧了,转头看了看放在床边柜上的剑,不由得过去握起,将其轻轻出鞘,手腕微抖,那轻薄的剑身便微颤轻鸣,仿知主人心意。这柄剑是父亲当年所佩,在他十五岁时便传了给他,却一直并未告诉他此剑的名字。他平日其实甚少用剑,便常常只藏于袖中,最近一次见血,倒就是初见南容时在他颈上划的那一剑了。
他想那约战之人若愿听自己一言,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然而江湖中人只认血债血偿,黑衣刺客虽非他所杀,却也有他的一份,何况当时在场之人,只有他一个算得“江湖中人”。黑衣刺客一事难分对错,多半是说不过去的,便也只得一战。
这原是避无可避之事,只要是学武之人,大半避不过几场生死之战,他家中富足,使他从小不必四处漂泊,也几乎从无历险,已经算是幸运。既然抱了迎战之心,自然要做足准备,九曲水离南郊故园并不近,辰时并不晚,要一早出门,所以也必须早些睡觉。
他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南容,吹熄了烛火,躺到他身边去和衣睡下了。
刚听到打过了五更,南容便接着听到悉悉簌簌的声响,迷迷糊糊地道:“你起了?”
风莲低低应了声,道:“我昨日跟车夫说了,让他今早来接你。你先回王府罢,我另有些事要办,之后在回去。”
南容静默了一会儿,道:“好。”
接着便听到轻微的铁器撞击声,风莲道:“剑该还我了。”
“不行!”南容立刻坐了起来,正色拒绝,“说好给我玩一天的,抠除你拿过去的那一点时间,也该到今日午后才到期,怎能早收回?”
风莲想了想,这剑好像的确是昨天午后才到南容手里,现在确实不足一天。转念一想,反正约战只是带剑,这剑他平日也不是十分惯用,不带也并无干系,便将剑放回原处,将自己十五岁之前使的剑从墙壁上取了下来,掂了掂,手感仍是熟悉的,只是没有那柄轻便。
低声道:“那我走了。”
南容点了点头,无神的眼睛却跟着他,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道:“小莲花,你不会是趁机逃逸罢?”
风莲不由得笑道:“当然不会。”
“不会就好。”南容严肃认真地道,“否则子债父偿,我会把你老爹押去王府做半年侍卫的。”
“放心。”风莲又走了回去,抱了抱他,道,“一定回来。”
南容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小莲花又像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了。感觉是一样的,或者更加浓烈一点。”他抬起头道,“大概你们江湖中人把这个叫做杀气。”
风莲笑了笑,并不回答关于杀气的问题,只道:“等我,很快回来。”这次终于推门走了出去。
南容侧耳听着关门声,躺回床上去,低低道:“算啦,要是真的回不来,我也不能怎么样。”说着握住那把剑,把玩了一会儿,困意又悄悄地袭来,重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人声已起,想来天已大亮。他慢吞吞地起来,因不熟卧房布局,只慢慢摸索着,摸到自己的扇子,然后摸到鞋袜穿起来,待整理得差不多,便听到外边小厮喊道:“小公子,你家车夫来接你了。”
马车一晃一晃地回王府,车厢里只剩一个人便分外冷清。其实最初也只是一个人的,现在却不习惯了。南容叹了口气,用最初对风莲说“眼睛这东西一开始就没有便算了,有了以后再没有,真是生不如死啊”的口气低低道:“……这种人,一开始就没有便算了,习惯了以后再不见,真是好生不如死啊。”
正在车厢里一摇一晃,忽听车窗外一阵鸟鸣,这种鸟鸣甚为独特,却很是熟悉,南容一皱眉,终于想起是在岭南时见过的,风莲用以传信的黑羽鸟的叫声。他掀起了车窗帘子,那鸟果然便扑棱棱地停在了窗框上,他微有些不明所以,伸手去轻轻碰了碰那鸟,便有尖尖的东西啄了啄他的手指,这鸟竟是将他当作了主人,丝毫不害怕。
“怎么回事?”南容轻轻歪过头,“你弃了旧人,另找明主了么?”
这句话刚刚说完,车身忽然一震,震动之剧,险些把他震得滚到地板上,不由得叫道:“怎么了?”
外面却无人答话。他掀开了门帘,仍能感觉到车夫座上坐着一个人,但气息却与原本接他上车的那人截然不同,不禁悚然心惊:“你是什么人?”
第二十三章 故园前
前面那人不出声,只是一拳带着虎虎风声打了过来,南容把门帘一放,就着地板倒了下去才堪堪避过,顺手将风莲的剑拔出鞘挡在身前,又问了一句:“什么人?”
“闭嘴。”那人终于说了话,嗓音沙哑沉闷,“我不想打小孩子。”
南容也知他刚才那一拳并不快,不过是威吓之用,否则自己耳朵再灵也不可能避得过,便忍不住笑了笑,道:“大叔,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做什么来找我晦气?”
那人哼了一声,只管自己赶车,仍是不答话。
南容又道:“莫非是上代恩怨?”
那人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不曾乱过一丝。
“看来的确是上代恩怨。”南容自顾自地道,“大叔,你以前在逸王府供职么?”
那人原本仍是一言不发,此时还是以冷哼开始,良久才道:“你倒是不怕死。”
“怕有何用?你真想杀我我又如何抵挡得了。”南容笑道,“上代恩怨你该找我老爹的,我还小,尚未来得及为非作歹,这事我管不了。”
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虽长却也极清淡,几乎听不出有什么心绪在里面。不久后他轻轻说了句:“过来。”
马车停了下来,想必是已经到了地方,南容犹豫了一下,握着剑慢慢地靠近车门去,手中蓦地一空,也不知怎么剑就被夺了过去,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拳重重地击在他肚子上,登时痛得倒回马车里,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南郊故园。故园的并不是故旧园林的意思,它的名字便叫故园,与名字给人的破陋感不同,本身却是一座颇为精细雅致的园子,只是不知此地主人是谁,园子门前常年也不过是一个孤身的老头子照看着。
风莲驱马停在故园门口等着,眼见太阳已经升起,辰时将到,才见到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慢慢清晰,走到眼前,看清他一身黑衣,脸蒙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似曾相识,看起来竟与岭南的黑衣刺客一模一样。
虽然阳光已普照,然而乍见此景,风莲仍是觉得一股森冷之气从心底冒起,尤其这个人眼神阴鸷深沉,看来真似死而复活的活鬼一般。
他跳下马来,握紧剑柄,道:“你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不答,一双眼睛却紧盯着他的剑,看了半天,摇头叹气,道:“风家子孙,不争气便也罢了,竟还将九道交予旁人。你父亲竟也丝毫不管?”他一抬手,一件狭长之物划空飞过,风莲顺手接住,定睛看时,竟就是那把原该在南容身上的剑。
“小子,这才是你该用的东西。”
风莲一时顾不得他在说什么,急声问道:“这剑你从何处得来?”
黑衣人不答话,只不停地摇头,连连叹气:“想当年黄泉九道弯只死剩两个,没想到剩下人的子孙,竟仍做朝廷鹰犬……天意,天意……”
风莲听他语无伦次状若疯癫,再也不管他是何用意,朝着他来的方向拔足狂奔,后背一波劈空掌力破空袭来,其力道气息,与岭南黑衣刺客的一模一样!
他无暇顾及,脚下丝毫不停,只侧身避过,那掌力锋锐刚猛,竟将他鬓边发也削断了几根,簌簌地落下。黑衣人喝道:“你父亲在什么地方,难道如今只剩下缩头乌龟的骨气?”
风莲听他辱及父亲,回过头,唰唰唰三剑连环将他逼得一时不敢硬接薄剑锋芒,才怒道:“你是哪来的鬼祟之人,也敢如此辱我父亲!”
“我是哪来的鬼祟之人?”黑衣人蓦然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却满是悲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