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觉得身体暖洋洋的甚是舒服,等到风莲的手掌离他而去时,已经发出一身汗来,浑身都轻松舒畅,不由得拽住风莲的手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也要学!”
风莲滞了一下,道:“这个玩意儿五六年才能有所小成,从幼年开始学到我这个年纪才能有这个效果,你要学么?”
南容立刻缩进被子:“不要学了。”
风莲看着他把自己包成一个团,忍不住微笑起来,果是养尊处优,这么大了仍然还是孩童心思,想了想道:“不过,若你愿意的话,平时练些拳脚,也是好的。”
第七章 扎马步
在南容小王爷的强烈要求下,风莲便开始着手准备教他一些简单拳脚。
他在家中时也曾帮父亲教授新入门弟子,因此对该怎么教倒是不为难,先扎了个马步道:“这是练武最基本的桩步,习武之人,下盘一定要先稳住,马步先练好了,于全身劲力都有助益。”
南容沉默,好久也没听见声音,风莲疑惑回头,还没问出来,便听南容讪笑着嗯哼了一声,道:“大侠,你以为我听一下你拳脚挥动的声音就能知道你摆了什么动作吗?”
风莲尴尬,南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不像个盲人,真让他一时忘记了这回事。只好赶紧站起来,故作镇定道:“不是,我先做个动作想一下要领。”
说罢走到南容身手,双手平搭住他的肩膀,道:“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半蹲下来。”
南容依言蹲下,风莲按住他的肩膀放平,道:“上身挺直,肩背不要弯曲,脚尖旋转向前,垂直于身体,然后逐渐蹲深。”
南容听话地按他说的摆姿势,感觉到他搭在自己肩上的两只手掌,掌心温暖,温度竟能透过薄薄的春衫让肩膀肌肤都感觉到,不由得笑道:“小莲花,你的手心好热,冬天还能这么热么?到时我手冷的话就用你的手取暖好不好?”
风莲皱眉道:“专心一些。这个姿势不对,脚尖要再过去一些。”
南容只得闭嘴,全凭着感觉调整脚尖的位置。
“……太过去了,再过来一些。不对,再过来一些。另外一只脚也是。”
南容的脚尖转来转去总是找不准位置,风莲按着教授新入门弟子时的习惯伸脚去拨他的脚尖,还没拨正过来,南容整个人扑向前,啪嗒一声迎面摔趴在地上。
“……”风莲无言了一下,下了评语,“没有天分。”
南容右手还包着纱布,有些艰难地用左手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膝盖,毫无神采的眼睛低低垂着,看不出什么神色来。他呆了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去洗一下手……麻烦你下次拨我脚尖时先说一声,我看不见,没有准备的。”
他虽然说得平静,毫无责怪之意,风莲却一时语塞,见他又如明眼人一般自如地自行去找水洗手,尽管有些不愿意,却还是得承认自己确实一直忽略了他看不见这件事,从未想过在南容的感受里,扎马步应该是个什么模样。他想了想,也没有仔细思考便闭上了眼睛,扎起了马步。
眼前一片漆黑之下,果然根本不能确认自己的脚尖是否垂直于身体。他从小到大马步扎惯了,不用看便知道自己的动作再正确也没有,可是南容并不知道。风莲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来,重新站直身体,继续闭着眼睛感受周围事物,所得自然还是一片漆黑。
他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看不到,抬起脚低头看,自然也是看不见。又不由自主地挥拳踢腿,练起一套入门的拳法,虽然能感知自己身体如何在动,却丝毫没有可见的实在感,根本不知如今自己摆成的拳形是什么模样。
他脚下踏着步法移了几尺,左脚猛地踢到硬物,脑子里反应过来“大概踢到台阶了”时已经来不及,整个人都失了平衡朝前冲去,幸而他身体的反应也奇快,手掌往前面的地面上一撑,人便重新站稳了。
这便是南容所感知到的世界。风莲用闭着的眼睛去“看”自己刚才撑了一下地面的手,自己练过武,因此遇到这样的意外也不易受伤,可南容呢?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睛一睁开便看到南容站在身边,眨着那双无光的眼睛,十分好奇地向着这边“看”,道:“稀里哗啦好热闹,你在变戏法么?”
风莲一时惭愧得无地自容,暗地庆幸南容看不见他刚才如同小丑一般的一番作为,面上却仍是淡淡地道:“不是。我在想要教你什么拳法。”然后不给南容再次发问的机会,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道:“你已错过最好的练武辰光,现今也不能要求你打什么坚实基础,我只教你些取巧的防身法子便了。”
说着便握着他的手向前弯了一下,道:“你气力不继,用到拳脚时便尽量使用手肘膝盖等硬处。”又掰着他的手指,教他握成拳,“指力不继,以拳头袭击人时,要用关节处。而像这样并掌之后,以掌缘切人肚腹,会比较有效。”想了想道,“说直接一些,就是打人会比较痛。”
南容侧过耳朵,眼睛定定地朝着前方,许久才眨上那么一下,显是听得认真。
“总之,在拳脚功夫不怎么成器之时,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以自己的硬处去击打别人的软处,譬如肚腹,腰间,会容易奏效一些。同样,自己也要注意护住胸腰腹等要害处。”
风莲放开南容的手,扣住他的脖子,道:“比如被这样挟持,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用手肘去击身后人的肚腹,但也要谨记你的要害也在对方的控制之下,没有把握时妄动反而危及自身。”
南容用手肘轻轻顶了顶他,他尚未长成,身量不足,手肘恰能顶到风莲的丹田处。丹田是习武之人最为看重之地,风莲还未及细想,多年的习惯便使身体作出了反应,直接扭住了南容的手腕,将他向前一推。
眼看南容又要摔个大马趴,幸而这次风莲及时醒悟,一手拉住他的手腕,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南容从小不怎么动,盲眼之后更不可能同别的男孩子一般四处乱跑玩耍,身体自然不怎么结实,腰身细瘦而柔软。风莲轻而易举地将他揽过来扶在身前,也不知是因为手下触感良好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扶着他腰的手鬼使神差地又捏了捏。
南容“嗤”地笑出来:“小莲花,看不出来你竟然还喜欢挠痒痒么?”
风莲难得地脸一红,抬头望天,道:“只是不小心碰到罢了。”南容未受伤的那只手被他握在手里,掰开手指摊平了,手掌心与指尖都是些细小的旧伤痕,偶尔有一两条较深的,形状看起来也颇为粗糙不平,大约是磕在了尖石之类的物事上。伤都是很旧的了,然而多少还能想见当时满手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不敢再碰他的腰,却仍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掌,想起刚才自己闭起眼后的感觉,心中情不自禁地怜惜,道:“今天便先到这里罢。”
第八章 骑一马
过了两天,逸王爷果然回了府。
风莲原本对于亲见逸王爷一事总觉忐忑,不知逸王爷会不会不满自己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侍卫,忐忑了两天,忽然想到,若是逸王爷当真不满,将自己赶出去,自己难道不是求之不得,为何还要为此忐忑不安?想到此处顿觉心情舒畅,可是等听到逸王爷回府的通报之声,被南容拉出去见他爹时,这种忐忑不安竟又再次泛将上来。
所幸逸王爷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淡淡听了南容的介绍,便点了点头同意了。逸王爷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还甚是年轻,俊郎挺拔,比南容英武许多。陪同在一旁的是一个美艳的女子,作的却是异族打扮,南容亲热热地上前去叫了声“母亲”,原来这位便是逸王妃了。
逸王原本是真的要考南容功课的,看着他那只包成团子的手却也只能作罢。逸王妃听说南容风寒刚好不久,更是心疼起来,搂着他不停地试他额头搭他脉,只担心没有好全。
——这让风莲霎时觉得南容那些受伤生病是为了博取同情的话有了可信度。
此次逸王只是回来暂歇几日稍作准备,说是岭南饥荒,如今又值青黄不接之际,百姓采野菜树根为食,饿殍遍野,岭南的几个地方官丝毫不知道“父母官”三个字怎么写,只知不断欺上瞒下,如今统统停了职,可那地方还乱成一团,需要人过去主持大局。
南容闻言便闹着要一同去,又说有风莲照顾着自己绝不会拖累旁人,逸王想他已经快要十四岁,虽然有眼疾行动不便,但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京城,也是该出外历练历练,寻思良久,便点头答应了。
因为要离开京城一段不短的日子,风莲便去林伯家中探望,顺便简单告别一下。他从王府出来,走了几步回头一看,便见到了一把纸扇,正面还是那张牙舞爪的四个大字,愿赌服输。
风莲瞬间有了扶住额头叹气的冲动。
“小王爷,我真的不是躲着你独自去享乐的你不用跟这么紧。”
“哎呀我不是。”南容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十分坦然又十分理所当然地道,“老爹在府里,为防被他抓住长篇大论地教育,我要找个借口出来的。”
……算了。风莲张口,又闭口,跟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孩童一般的人说什么大道理。他自顾自地走,在街市各家店铺里买了些零食,常用药材,走过街口时,也没有忘记在那的鞋摊上买了一双小小的绣了茉莉的布鞋。
到了林伯家门口,还没进去,小茉便噔噔噔地扑了出来,不好意思却又经不住诱惑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零食和布鞋。风莲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道:“喜欢么?”小茉红着脸点了点头,林伯也从屋里出来,道:“风少爷,又破费了。”
“没什么,林伯也常常为我师兄弟治伤。最多当是诊金。”他将药材递给了林伯,林伯正色道:“诊金万万用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