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碧点头,无意识地握了握脖子上的长命锁,手指下滑,忽地拿出一玄青一赤红两块兽形令牌,轻描淡写道:“云愁,这个你带好。”
白云愁侧头一看,脸色大变:“财迷你什么意思?!”
这样的令牌他身上也有一块白银色的,分别代表了经商堂、嗜暗堂和天鸠堂,只有在阁主和护法手里才有效,在明暗双主出现严重分歧的时候,三堂将无条件听从持有属于他们一堂令牌的阁主或护法。
明沉碧将经商堂和嗜暗堂的令牌给了白云愁,就意味着若有什么意外,整个墨魂阁的权力都将移交给白云愁。
“干嘛这么大反应?”明沉碧泰然自若,乌黑传神的眸子里坦荡荡的,倒显得白云愁大惊小怪了,“只是让你帮忙拿两天而已,这次和葛曲觞出去,我身上要带的暗器肯定不能少
,拿着这个不方便。”
白云愁微讶:“我以为你不让我跟着去?”
“你肯不跟?”
白大美人坚决摇头。
“所以我没打算拦。”明沉碧一耸肩,“有三个堂主和十七分阁管事在,出不了大问题的。”
白云愁默然,接下两块令牌,也不知信了没有。
非花和非雾在后面对眼色,意味不明。
午日的淮安京街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白云愁突然牵住了身侧人的手,以免他被人流冲走。
明沉碧微一恍神。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可以一直不放手……
如果可以……
不放手……
明沉碧抬头看他,却见白云愁目视前方,身形一震,脱口而出:“偃笙!”
车水马龙。
白云愁情急之下猛地挣开和明沉碧交握的手,施展轻功飞身越上高处。
极目所处,人海茫茫,哪里还有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疑似是故人的影子?
“财迷,那个是不是很像偃……”白云愁茫然,急急回头,却看到明沉碧还站在原地。
明沉碧没有看他,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只被他挣开的手。
那手,正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给读者的话:
抱歉,因为胃病住院几天,呜呜,输液的药水弄得我好痛……有几天存稿,要是停了大家体谅一下
128、第一百二十一章
四个护法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立在原地。
偃笙,白云愁,偃笙,白云愁……
斯文端丽的男子注视着自己的手,甚至可以听见牙齿细微碰撞的声音。
男子微凉的体温还残留在手心,像是剧毒一样蚕食着他的皮肤。
即使我不想放手也无用,因为提前放开的人是你……
对吗?云愁。
明沉碧狠狠攥紧了手,忽地,笑了一声,嗓音里撕开了所有的属于玉算盘的从容不迫,低声的,短促的,嘲讽的,尖锐的冷笑。
六月骄阳之下,他的笑声令人发寒,世间喧嚣,却什么都入不了他的耳。
明沉碧抬头望了白云愁一眼,眼里光芒层层迭迭,幽幽暗暗,衬着如画精致的容颜,不知多么骇人。
毫无征兆的,一股无名的巨大的恐慌袭击而上,白云愁近乎失措地大声喊他:“沉碧!”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理智已经败在了恐慌之下。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什么禁锢似的,明沉碧骤然旋身就走,逐雨无声之下,身形快如雨中孤鹰,他的背影,苍凉得可怕。
“沉碧!”白云愁大惊失色,想去追,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拦下。
身前,黑衣英挺的护法七星剑出鞘,满脸霜寒,比冰更冷。
……
“明主!”
“明主!”
“明主!”
非花、天明和夜半气喘吁吁的一头撞进了牵韵园,接二连三的呼唤总算止住了那个一身浅蓝的身影。
天明扑过去,那样子都像是快要哭出来了:“明主,暗主他不是故意的……”
那个什么偃笙不是死了吗?怎么又突然跑出来搅局了?
闻言,明沉碧回头,望着他们,脸上的神色竟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平静万分,平静得让三个护法都纷纷噤声,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与我何干?”他,一字,一顿,弯着眉眼,挑着嘴唇,笑了,色如春花,胜绝夏荷,他慢慢地,徐徐地重复:“与我,何干?”
他白云愁喜欢谁,他白云愁念着谁,他白云愁忘不了谁,他白云愁看到了那个是谁,与他何干?!
非花真的惊呆了:“明主你别笑,你别笑了好不好……”
明沉碧轻嗤一声,喉咙里却有没来由的猩涩。
求不得就是求不得,不笑又能怎样?
不是不觉得疼的,只是将疼压下去,将血咽下去,哪个笑不出来?
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
他又笑了笑,那一如既往温文尔雅谦谦君子般的笑颜在此刻看起来比什么都诡怪,看得人毛骨悚然。
“明主你没事吧?”天明哭丧着脸越发着急了。
明沉碧没有看他,轻声喃喃,也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他们说:“我能有什么事?”一顿,瞳孔有一瞬的失焦,“老天要我死心的,我怎么跟天斗呢……”
太天真了,真是的。连一个死人都赢不了。
输了就是输了,可是输得这么难看,他真是无地自容。
说着,他转身便欲走。
“明主你从来不信天的。”夜半突然道,很自然很无辜的陈述事实的语气。
明沉碧脚步一滞。
蓝衣的护法望着他,眼神认真得让人不忍打破那份期待:“偃笙死了。”
“那又如何?”
“死人不会和您争的。”夜半固执地如是道,关于偃笙的事情他还是多多少少清楚一点的。
非花和天明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明沉碧嘴角的弧度更像是自讽:“我为什么要争?”
等着再死心一次么?
夜半盯着他攥紧的手,那里有血缓缓流了出来,“你应该告诉暗主的……”
“没必要了,”柳枝摇曳,翠色的绿映在了那双乌黑的瞳仁里,青年奇清的风骨里带着倔强的骄傲,清朗的嗓音沙哑了下来:“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就算我爱着云愁,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啪——!”
蓦地一声脆响,惊了院中四人。
似有所感,明沉碧猛然回头。
牵韵园门前,白衣的男子掰碎了门栓,面色苍白地望着他。
……
129、第一百二十二章
明沉碧咬着唇,脸色青灰如亡者。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在瞬间倒转了过来,天旋地转,一眨眼,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
白云愁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了一贯倨傲冷然,眼里有惊惶,不安,以及难以置信。
他听见了。
他死死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竟是在这么不堪的情形下,让他听见了。
明沉碧陡然旋身回房。
“财迷!”
这一动作惊醒了白云愁,行动比理智更快,他飞掠过去,眼看着房门就要关上,白云愁一急,用上内力一掌拍去!
“暗主不要!”非花慌张地大叫。
可是来不及了,明沉碧同样一掌打在房门上,两股内力相撞,白云愁整个人都被震退数步,明沉碧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白云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那一掌,明沉碧竟是带上了杀意……
房门轰的关闭,隔绝了所有视线。
非花的脸唰白一片,扑过去用力拍门,手足无措:“明主你怎么样?你开门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明主!……”
房间里没有声音。
夜半和天明突然过去拉开他,拖着他出了牵韵园。
“你们干嘛?明主他……”非花急了。
夜半一指不远处的一棵柳树,黑衣的冷面男子靠在那里,剑插入地,他捂着胸口,闭着眼睛。
“非雾!?”非花冲了过去。
非雾抬起眼帘看了看三人,抿了抿唇:“抱歉。”
其余护法没有答话,他们知道这是对明沉碧说的,非雾是没办法拦不住白云愁太久,却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巧。
夜半一言不发地拉开他的衣襟,看到了胸口的掌印,连忙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非花忧心忡忡:“明主他的伤……”
非雾望了望牵韵园:“晚点我送药进去。”
“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现在该怎么收拾残局?”天明觉得脑袋疼。
他是想白云愁早点开窍,可是不是这么开法啊!!
……
牵韵园里。
白云愁缓缓走过去,头挨在门棱上,他感觉得到明沉碧就在门后面,这样靠近的距离让他的心慌意乱稍稍安定了一下。
“财迷。”他低声唤着,出了声,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如此干涩。
门后没有回应。
“财迷。”
“财迷。”
“财迷。”
“……”
他锲而不舍地唤着,仿佛这两个字可以拴住那颗慌张的心,不让它沉底。
他承认,他听见明沉碧说爱他的时候,茫然是多于震惊,失措多于愤怒的。
就在今天早上,他还在揣测着明沉碧的心上人是谁,在刚才,他就亲耳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就算我爱着云愁,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我爱着云愁……
我爱着云愁……
云愁。
白云愁。
明沉碧喜欢白云愁。不,明沉碧用的字是,爱。
“财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有什么东西压抑在他的喉咙里,重到无法承载,天不怕地不怕的白云愁,在这一刻却突然怕自己会失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里躁动着沸腾着,他分不清那是什么。
那个牵动你心弦的人,那个你不舍得说出口的人,那个你心心念念为之伤神为之开怀的人,那个惊才绝艳天下无双的人,自始至终是我,没有别人吗?
真相来得太迅猛,他始料未及。
“财迷。”他喃喃,“沉碧……”
门后终于有了回声:“走开。”简简单单两个字,沙哑不堪。
130、第一百二十三章
白云愁没有动,只是想起这扇房门关闭前他看见的那双乌黑的眼,里面盛满了忧郁和哀伤。
以及,苍老。
二十二岁风华正茂的年龄,明沉碧却在此刻眼角眉梢都染满了衰败的气息,以前他不懂,现在却有些了悟。
明沉碧背靠着房门,低着头,从喉咙里涌出的血渐渐干枯在嘴角,衣襟,暗红的痕迹蜿蜒,像是一夕之间枯败的艳花。
血腥气和兰花香混杂在一起,让他觉得微微晕眩。
心口绞痛得厉害,他不知道是因为内伤,还是因为房门外那个人。
明沉碧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白云愁会发觉他的心思,只是不曾料到竟会是在这样狼狈的情景下,让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