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田稻香道:“你怎知横山的目的地是个海港?”
凌渡宇眯起眼道:“你有你不能启齿的秘密,我也有我的。这样才算公平,是吗?”
禾田稻香轻声道:“假若我将所有秘密告诉你,你是否也会将所有秘密告诉我?”
凌渡宇心中流过一道暖流,以禾田稻香这种含蓄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大有情意,尤其她仍是大野夫人的身份。
凌渡宇微笑道:“秘密是不可以用来作礼物交换的,我曾看过一张照片,知道圣战团是坐船来日本的,所以想到若遇上紧急事故,他们最佳的撤离工具莫若乘船,一到公海,他们便安全了,尤其他们船上必有武器,大增逃走的机会。”
禾田稻香恍然道:“噢,是这样的。但为何你不通知日本警方?”
凌渡宇道:“一向以来我都不大相信官僚机构,但在适当时候下,国际刑警将会知会他们。”
两人陷入沉默里,海风徐徐吹来,太阳逐渐没进西边的水平线下,霞光将天际染得粉红一片。
间中有船驶过,都向他们响号致意,讽刺的是辽阔的海洋里,人与人之间的隔离反而缩小起来。
禾田稻香出其不意地道:“你知我为何这么容易相信你对横山正也的看法?”
凌渡宇询问地望向她。
禾田稻香道:“他曾是我在大学时的同学和恋人,曾经相好过一段日子,这期间我发现了他一个奇怪的行为,例如他堆沙造城堡,堆砌的过程里他的专注和用心是惊人的,但当美丽的城堡弄出来后,他会用脚毫不留情地将它踏平,眼中还射出满足的光芒,我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说只有毁灭才能令美好的事物不需经过衰败的阶段,所以毁灭才是永恒的。”
凌渡宇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可能就是这种心理,使位高权重的横山正也参与了追求“再生世界”的圣战团。“这是否你离开他的原因?”
禾田稻香道:“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基本上他是个很自私的人,想完全地拥有我,我……我受不了那束缚,正如我终于忍受不了‘大野夫人’的生活。”
凌渡宇点头表示明白。
禾田稻香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凌渡宇知道她想知道他的身份,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个蠢人,当别人享受着宁静丰足的人类文明时,我却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东奔西跑,出生入死。幸好我认为蠢人永远比聪明人快乐。”
禾田稻香扑哧笑起来道:“这算是什么逻辑?”
无线电响起,荒岛的声音传来道:“横山的车在长冈加油后,往北驶去,他曾向加油站的人问及往新潟的路。你们在哪里?”
凌渡宇笑道:“我们离开新潟只有两小时船程,一不小心可能会冲上岸将横山的车压扁。”
荒岛大笑道:“记着不要这么快将他拖出来,待他死得透彻一点。”
黑夜终于降临。
游艇在日本海上乘风破浪,东面是日本本岛延绵不绝的海岸线,天空上繁星密布,壮丽感人,和烦嚣的东京市相比,这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只有在这里,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人才能体会到生命的本质和意义,人造三合土森林只能带来迷失、惘然和虚假的成就感。
荒岛的声音再次从无线电传来道:“横山正也在新潟登上了一艘泊在那里的无人快艇,往佐渡岛的方向驶去,快艇已给我们装了你指定的追踪器,由现在起,一切就要看你的了。”
凌渡宇感激地道:“多谢你们,请向田木致意。”
游艇全速前进。
驾驶的责任交回禾田稻香手里,凌渡宇聚精会神地坐在追踪雷达的屏幕前,借着精巧的电子讯号感应仪器,追踪着横山正也快艇上追踪器发出的特有讯号。
快艇的速度可能比他们性能优良的游艇还要快,但是他们胜在并非衔尾穷追,而是先假定快艇的去向,再在前方截人。
当迫近佐渡岛的西北偏北处时,凌渡宇叫起来道:“关灯!”
游艇上的灯火立时熄灭,只剩下驾驶舱内微弱的暗光。
凌渡宇转过头来道:“找到横山正也了。”
“再生号”上闪灭不停的青黄讯号灯在黑黝黝的海上令人分外精神,横山正也紧提起的心现在才放下来。
从东京直至新潟,一路上他都有被人跟踪的感觉,可是当他用种种手法查证时,都没有任何发现,或者是自己杯弓蛇影,又或是对方既是跟踪老手,又拥有巨大的势力,不过对方一定想不到他有只快艇泊在岸边等待着他,这快艇比警方的快艇有更佳的性能。目下他是安全了。
再生号逐渐扩大,他已可清楚看见向他挥着手的费清博士和美丽的金发女郎艾莎,这妮子的身材相当不错。
除了费清和艾莎两人外,还有纳粹人、仁川和良子夫妇。这夫妇是新一代的日本青年,因加入圣战团而认识,对圣战团的理想坚贞不二。最后是法国人米尔,他曾是执业医生,至于为何加入了圣战团,他便不清楚了。
当然,还有千惠子。
快艇逐渐转慢,缓缓贴近再生号。
横山正也爬上甲板,不知是否他多疑,众人的脸色都有点阴沉和不自然。
纳粹人将横山拥入怀里,亲切地道:“亲爱的战友,看到你安全回来,令我放下心头大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野隆一已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梦想将快要实现。”
艾莎道:“你一定饿了,良子为你预备了食物。”
众人进入宽大的舱厅里,围坐在长方形餐桌四周,桌上放满水果和鲜蔬,是个丰美的素菜餐。
纳粹人道:“这都是大地赐予我们的,让我们珍惜地享用它们。”
横山环目四顾,讶道:“米尔在哪里?”
纳粹人脸色一黯,沉声道:“千惠子出了问题,在奈良给她注射了安眠药后一直未醒转过来,米尔在照顾她。”
横山正也愕然,想了想叹气道:“她这几个月来一直有病,难怪会这样。”
纳粹人摇头道:“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她发着超乎常理的高烧,照米尔说一般人早已丧命,但她却仍顽强地活着,间中她会尖叫起来,有时说日本话,有时却说着非常奇怪的言语,有点像着了魔似的,但始终昏迷不醒。”
横山正也道:“你也信魔灵附体这类荒诞的无稽之事吗?”
纳粹人苦笑摇头,没有答他,其他人也神色凝重,气氛一时间非常僵硬。
横山正也提出横亘在心中的问题道:“为何会如此失策,竟让千惠子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众人眼中均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和对没法把握的事物衍生的忧疑。
艾莎道:“她是没有可能知道的,由疗养院劫走她开始,直至到那间没有窗户的隔音密室,她都陷在昏迷状态。”
费清博士道:“就算她睁大眼睛,也不能看到什么东西,我们为这使我们慌忙失措得阵脚大乱的意外苦思至现在,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纳粹人插入道:“无论如何,只要我们得到大野交来的东西,便可以进行‘再生计划’,那时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费清博士沉声道:“我真想看看那些政客奸商咽最后一口气前的嘴脸。”
良子微喟道:“我却不敢看,尤其是小孩子……”
仁川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知我们是迫不得已的,与其让世界末日的灾难慢慢将人类煎熬至死,不如将整个过程加速,使他们少受点痛苦,而地球和人类却可以再生。”
良子无力地点头,将脸埋入仁川怀里。
众人的情绪从千惠子身上种种难解之谜,转往一个更远大的题目上。
纳粹人正要说话,一道尖啸声刺进众人的耳膜。那就像两块万斤重铁在天空上摩擦的刺耳高频尖音,又像尖锐物体划过铁板所产生的令人毛发倒竖的声音。众人痛苦地弓起身体,双手死命掩着受不了刺激的耳朵,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
在进入神经错乱的边沿时,异响消去。
众人不放心地放下掩耳的手掌,坐直身子,抬起头来,骇然互望。
脚下传来一声厉叫,接着是重物撞上舱壁的巨响,整艘长逾百尺的游艇震颤起来,回应着有力的撞击。
众人呆了一呆,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摸不着发生了什么事。
但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像弹簧般硬扯至笔直,一种对无知事物的恐惧敲打着他们颤栗的灵魂。
他们可以互听到各人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再一下巨响后,下面的底舱转为沉寂。
纳粹人和横山正也最先回复过来。
纳粹人冲向转往下层旋梯,叫道:“米尔!发生了什么事?”
横山正也拔出手枪,贴后跟进。
走下旋梯,舱底的情景映入眼帘。
血!地上全是血。
米尔伏身一角,头颅破裂,血从头上不断淌出,像小溪流水般随着船的摇摆倾侧而窜溢。
多日未醒的千惠子坐了起来,望着闯下来的纳粹人。
那明明是千惠子,但纳粹人却很清楚感到那是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是另外一种生物。
她的眼睛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光和暗的对比是如此的明显,便像有人在她体内有节奏地开灯和关灯,在幽暗的舱底昏黄灯光里倍添诡异。
这仍不是使纳粹人最震惊的地方。最使他魂飞魄散的是他的目光竟不能再转移往另一个地方,千惠子的眼光有若具有强大而无可抗拒吸力的大磁铁,将他的眼神牢牢吸紧。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她走去,笔直来到她身前,才猛然醒觉,他喉咙发出沉重的喘息,待要拼死挣扎,双脚一软,在床沿旁跪了下去。
冰冷邪恶的可怖感觉,箭矢般由他双眼处射入,冰水般窜进他每一条神经、每一道脉络。他想叫,已发不出任何声音。邪恶的力量,侵进他似若毫不设防的神经世界里。
千惠子明灭不定的眼神转为沉凝不动,乍看和以前的千惠子没有任何分别,只是凶狠了百倍千倍。
这时横山正也才赶到舱底,警务人员的本能使他没有像纳粹人那样贸然冲下旋梯,尤其当他嗅到血腥的气味。
他站在旋梯的尽处,骇然地看着眼前不能置信的一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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