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动作十分自然,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矜持,从前的疏离冷漠统统消失不见。
楚颜应了一声,那个怀抱稍纵即逝,转瞬间就只剩下一个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顾祁只带走了一百精兵,留下另外两百保护萧彻和楚颜。
萧彻走到楚颜身边,低低地说了句:“太子妃殿下,走吧。”
******
城郊的树林里有些潮湿,大家费了不少力气才在林子边缘找了些干燥的枯枝烂叶,堆在一起点着了,以免楚颜被冻着。
军队守在林子周围,楚颜坐在火堆旁边的石块之上,而萧彻就站在她对面,身姿笔直,面容沉稳。
“静舒还好吗?”楚颜率先打破了沉寂。
萧彻微微点头:“我替她止血之后,立马赶回京城,把她送进了宫里让太医诊治,太医说并没有伤及心脉,只是普通刀伤,好生休养便好……多谢太子妃殿下关心。”
这还是楚颜头一次听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常年不变的冷冰冰的脸也似乎柔和了些,他的铁汉柔情素来就只针对冯静舒一人,也难怪冯静舒每次提到萧彻,总是笑得那样好看。
“没事就好,若是静舒因为我……”楚颜低下头看着火光,笑得萧瑟,显然有些后怕。
这一次萧彻迟疑了片刻,才说:“话不能这么说。”
楚颜等着他的下文,结果萧彻言简意赅,当真就没了下文,她哭笑不得,只好自己发问:“那该怎么说?”
“如果殿下认为那群刺客是因为要刺杀您,所以连累了静舒,那也可以说其实他们针对的是太子殿下,您也不过是被连累的罢了……所以说来说去,难道要把罪责推到太子殿□上吗?”
萧彻的表情始终如一,说完这番话后,他又皱了皱眉:“微臣口无遮拦,请殿下责罚。”
楚颜心知他是在开导自己,便笑了起来:“说得很有道理,何罪之有呢?”
夜风吹在身上,因为是夏夜,所以也不觉寒冷,她隐隐听见了林子外围传来的马的嘶鸣,忽然一顿,依稀之间想起了什么。
在 她成为太子妃以后,曾在永安宫的书房听顾祁说起过,儿时的他被赵容华逼迫着读书习字骑马。而在一次围场骑马的过程中,赵容华吩咐牵马的太监松了手,年幼的 顾祁因害怕而哭了出来,岂料那马被他的哭声惊扰,竟拔腿狂奔起来,以至于他因重心不稳而坠马,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多月,这才下得了床。
那 时候的他低低地笑着,说了这样的话:“只是到最后我都没敢告诉父皇是母亲逼我去学马的,因为知道若是父皇得知此事,一定会盛怒之下迁怒母亲,所以宫中上下 都以为是我不甘落后,不顾自身安危,非要逞能骑马,因此才受了伤。只是说来也可笑,从那以后,我就对马厌恶到了极致,再也不愿意骑马,也从不曾参加过宫里 的围猎活动。”
想到这里,楚颜一下子僵在原地,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顾祁不光骑了马,还骑过两次,并且两次都是因为她。
第一次,朝华夫人去世,他从宫里来到赵府接她,骑马带她去了城外墨河边上的六王爷那里。
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
她听见自己有些就急切地问萧彻:“太子殿下能骑马了?”
萧彻一怔,倏地把视线移了过来,似乎很震惊的模样,半晌才问:“殿下知道……太子殿下惧马?”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模样也很慎重,似是怕走漏了风声。
顾祁是当今太子,更是未来的国君,他的喜好和厌恶尚且不足为外人道,更别提内心的恐惧了,否则一旦有心之人知道了,就相当于掌控了他的软肋,所以他惧马这件事情素来只有萧彻和秦远山知道。
萧彻沉默了片刻,才说:“殿下惧马,却并非不能骑马,只是每回骑马过后的几日里,都会食不下咽,反胃恶心。”
楚颜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难怪,难怪他上次回宫以后几日都没有见她,再和她一起用膳时,总是看着她吃,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
难怪她那几天总是看见万喜送清粥去他的书房,她还以为是他忙于政事,所以想要宵夜,结果竟是正餐都难以下咽,所以只能喝点粥……
夜风似乎骤然变得寒冷刺骨起来。
楚颜明明是坐在火堆边,却觉得那风刮在脸上有种剜肉的痛楚。而更令人吃惊的是自胸腔深处却升起一阵莫名的滚烫气息,一点一点蔓延至四肢百骸,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
“你们……你们多久到的江州城?”她艰难地问。
“微臣昨日天刚亮时赶回了宫里,把遇刺的事情告知了太子殿下,殿下立马带兵启程,昨夜就到了此地。休整了不到两个时辰,一直到刚才找到太子妃殿下之前,太子殿下一直带人在城内搜寻。”
萧彻又一次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楚颜终于再难说出一个字。
从京城到江州,明明按照普通人的速度,需要一天一夜,可那个人不眠不休地只用了一个白昼的时间赶来了。
他明明不能骑马,明明对马厌恶至极、畏惧至极,一旦骑马,后面的几日都会忍受这种难熬的苦果,可他偏偏明知故犯,还一骑就是这么久。
楚颜的喉咙像被人堵住一般,想喘气,想说话,却最终像缺水的鱼一样张着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他是个傻子么?
堂堂一国太子,为何非要亲自来救她?派兵来不就行了,为什么以身犯险,还做那么多受罪的事情?
她自打来了这个陌生的朝代,就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无能的卫萌,而是崛起之后的赵楚颜,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毫无牵挂毫无拖欠的前提上。
他做这些是来扰乱她的心神的吗?
楚颜心神大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低低地笑出来。
“我欠他不止一点点啊。”她怔怔地盯着刺眼的火光,眼角有些湿润,声音也仿佛是无奈的叹息。
这下可好,她不止欠了秦远山背上那一刀和庙里那一劫,也欠了顾祁太多太多。
萧彻的声音从火光上方传来:“殿下,欠字何解?若是付出的那个人心甘情愿,接受的人又怎会拖欠什么?周瑜打黄盖,黄盖何曾让周瑜趴下,又何曾打回来过?”
楚颜低低地笑起来,被这样一个萧氏冷笑话逗乐了,终于伸手拭去了睫毛上沾染的湿意。
可她不是周瑜,她对她的黄盖可不是全然信任,更不曾交付过半点真心,所以如今接受起他毫无保留的好来,才会觉得更加歉疚。
这样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林外传来了马蹄声,片刻之后,顾祁的身影出现在了林子里,显然是一到树林边缘就避之不及地下了马,步行入林。
萧彻回头一看,赶忙迎了上去,却并没有见到秦远山的身影,于是眼神一暗:“殿下没有找到秦大人?”
“我到那城隍庙的时候,远山已经被人带走,剩下的刺客虽被我们的人悉数包围,却全部咬破齿间的药囊,自尽身亡……”顾祁的声音有些苍白,哑然片刻后,才又恢复了沉稳,“既然黄顒其已经叛变,江州已经不宜久留,我们先行回宫,然后再派兵剿灭拜火教的叛徒。”
他走向楚颜,于融融火光中朝她伸出手来:“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瑜和黄盖的比喻略基情,大家请无视。
☆、第111章 。不可动心
小院里偶有莺啼;一轮冷月照疏影。
忽然一只白鸽扑闪着翅膀落在院子里,音邵急忙走过去从它爪子上取下传书,因那戴银色面具的男子不在,她迟疑了片刻;便打开纸条自己看了起来。
十九,速速率领部下绕淮河一带进京;注意隐蔽行踪,切勿耽搁。
署名只有两个字,示刃。
恰好在此时;面具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视线先是落在那只啄食的白鸽身上;随即又注意到了正拿着传书发呆的音邵,眉心一蹙;冷冷地问:“是谁准你私自看的?”
音邵吓得手一松,那纸条轻飘飘地滑落在地,而她手足无措地说:“我是见主公不在,怕王爷有什么急事要吩咐你,所以才——”
说话间,面具男子已然走到她面前,弯腰拾起了那张纸条,也不再理会她在解释些什么,径直与她擦身而过,走回了屋。
砰的一声,她转过身去,却只看见一室亮光都被关在屋内。
音邵喃喃地念着“十九”二字,原来十九是他的名字。
她像是不知疲倦的小鸟一样,哪怕一再被拒之门外,也毫不气馁地迎难而上,下一刻就走到门边轻轻地叩起门来:“主公,我们明日就要去京城了吗?”
门内坐在桌前的男子原本就皱起的眉头蹙得更紧,没有理会她,只把那纸条捏得皱巴巴的,然后扔进了纸篓里。
“主公,你睡了吗?”
“……”
“主公,你今天还没有沐浴净身啊!”
“……”
“主公——”
这一次,门倏地开了,十九站在门后,森冷的目光像是要把门外的人千刀万剐:“你能消停会儿吗?”
音邵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漠与杀气,咧嘴一笑,开心地说:“主公,我去给你放热水!”
她倒是兴高采烈地转背走了,站在门口的十九却面若寒霜地没有动,等了将近一刻钟,再次看见音邵回来时,他想好了要说的话。
音邵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站在这儿等她,于是又灿烂一笑:“主公,你一直在等我?”
十九没有再嫌她烦,而是静静地看她片刻,才问了句:“值得吗?”
音邵反问他:“什么值得吗?”
“跟在我身边半年了,一个人唱独角戏唱了这么久,你觉得值得吗?”
音邵歪着头无辜地笑道:“为了报恩,当然值得。”
十九没有拆穿她所谓的报恩,只是问她:“那你跟了我半年,对我有何了解?”
音邵想了想,笑眯眯地说:“你是个杀手。”
“除此之外呢?”
“你戴着面具,总是不让人看见后面的那张脸。”
“除此之外呢?”
“你使刀的时候用左手,使剑的时候用右手。”
“还有呢?”
“唔……”音邵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