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你赠予我的最美好的半年时光。”
她呢喃着说完最后一句话,酒杯哐当一声落了地,而她就这样含笑倒在他面前,永远地闭上了眼。
腹部的鲜血还在不停涌出来,痛楚令莫十九忍不住抽搐起来,而他的手却无力地朝那缕日光艰难地扬起,最终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眼前终于只剩下漆黑一片,所有的感官与心绪都离他远去,不论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一切都剧终了。
顾祁的笑意终于消失不见,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他身边,可是低头凝视半晌,大军却忽然看见他们的皇帝变了脸色。
不,这根本不是恭亲王!
顾祁的脑子里在一瞬间闪过千百种念头,他与顾初时自小一同长大,哪怕是最细微的差别,他都能判断出这个人不是顾初时。
譬如顾初时的额角有一块不易察觉的疤痕,那是他在狩猎的时候不留神被树枝划伤的。
譬如他的左手虎口有一颗浅浅的痣,那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的。
譬如他最爱整洁了,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定不会让自己的里衣出现一丝皱褶或者污渍,而眼前这个人的里衣甚至磨了边,还有了线头。
顾祁蹙眉站在原地,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同他一样“死而复生”的萧彻策马而来,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
“皇上,皇后娘娘不见了!”
*
京城之外有一座山,被墨河环绕,山上丛林茂密,乱石嶙峋。
楚颜费力地睁眼时,发现自己被人牢牢地缚住,双手紧紧地绑在背后,动弹不得。
另一个人站在她的身旁,一手拽着她的手臂,一手持剑,身上甚至还穿着素净华丽的宫装,清丽可人。
那人似乎也发现楚颜醒过来了,见她试图挣扎,只是微微一笑,“我若是你,就会看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乱动。”
楚颜终于侧过头去,却发现身侧的人和她一起站在山巅的悬崖之上,只要再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而站在她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痴痴没有露出狐狸尾巴的镇南大将军的孙女,崇筝。
或者我们可以更确切一点,这不过是一个顶着崇筝姓名的棋子,一早就埋好了,只待今日的爆发。
楚颜有些晕眩于这样的高度,身上只穿着在永安宫里烤着火时所穿的薄袄,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昏迷以前是在接待这个娇怯瘦削的崇婉仪,只可惜……
只可惜她以为的病弱美人竟是个会武功的凶悍女子,重重地将她击昏,然后把她拖到了这种人烟罕至的绝境。
楚颜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她有预感那里绝对起了个包,不知道睡觉的时候压着会不会被痛死。
……不对,重点搞错了。
她被自己绝佳的幽默感震惊到了。
这时候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楚颜倏地僵住了,然后飞快地扫过周边的一切,在发现儿子并不在此时,微微松了口气。
她勉力维持着冷静,问崇筝:“你是谁?”
若真是镇南大将军家中的千金,决计不可能会武功,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如今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根本不是崇筝,而是被人掉包的细作。
“崇筝”似是有些诧异,却只是冷冷地笑着,“死到临头了话还这么多,皇后娘娘难道还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劝服我放你回去么?还是省省力气吧。”
她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泪光,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想起秦殊告诉她的那个消息,心中便是一阵绞痛,几欲昏厥。
顾初时死了。
她自始至终仰望如天边朝阳的那个男人,死了。
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而进宫,哪怕把这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只要能帮到他就好,可如今他死了,她还待在这深宫里做什么?
她想要自尽,可秦殊却把她拦了下来。
“他如何对待你的心上人,你就如何对待他的心上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是最佳的报复方式,若就是这么白白死了,你以为王爷在九泉之下就能瞑目了?”
她恍然大悟,于是才有了眼前这样一幕。
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寒冷的空气像是针一般扎进身体里。
楚颜觉得整颗心都快要冻僵了,却听见她一字一句如同下咒一般冰冷地说道:“若是他不来,你就悲惨地死在这里,无人收尸;若是他来了……呵,如此深情的好男人,与你一同下地狱去做对鬼夫妻,那更是再好不过。”
她要亲眼看着这两个始作俑者是如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如此一来,他在地下就算是夙愿未尝,也总会安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大家都在呼唤太子,太子终于千呼万唤屎出来,最后的曲折要来了。
另外关于歌大的去世,在遗憾的同时,也希望大家能够健健康康、平安快乐。
也谢谢大家对我的祝福。
☆、第146章 。尾声之八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山巅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在面上,像是要把人冻僵之后再撕成碎片。
楚颜的嘴唇很快冻得一片乌紫;原先还在颤栗的身体竟然神奇地适应了这样的温度;变得麻木而僵硬,不再发抖。
可她没有因为这样的处境而感到绝望,反而倏地转过头去看着崇筝;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你说什么?你说谁会来?”
崇筝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呢?除了那个对你死心塌地的狗皇帝,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你的有情人等着来营救你?”
楚颜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震惊地望着崇筝,嘴唇也微微开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看她这反应;崇筝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啊;真是对不起,我忘了你并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了……不过你放心,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你们都只有两个下场,要么阴阳永隔,要么双双去阴间作对鬼夫妻。”
哪怕她是在恶毒地诅咒他们,哪怕她的用意是要楚颜欣喜之后再面临更大的绝望,楚颜都自动忽略了她不怀好意的后面几句。
她说什么?
顾祁没有死?
像是有什么东西揪住了她的心,然后蓦地缩紧,那种剧烈强大到深入骨髓的力量让她浑身都开始发抖。因为喜悦到极致以后,那种情绪也就和极致的痛苦一样难以分辨了,她只知道内心有一种难以负荷的情感就快要冲破身体,叫嚣着要将她的理智驱逐出境。
楚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胸腔里好像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爆炸,滚烫的火花点燃了她的血液,于是四肢百骸都慢慢沸腾起来。
她的眼睛里像是带着巨大的情感,那种奇异的光辉把她整个人都照亮了。
他没死?
他没死!
连日以来的阴霾骤然间烟消云散,压在心上的重量化作灰烬,被这山间的寒风肆意吹走,于是这刺骨的冷风也变得讨喜起来。
楚颜开始大笑,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轻快欢乐。
崇筝压根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像个疯子一般毫无理智,明明人还站在悬崖上,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可那种喜悦夺走了她全部的心神,让她看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宝贵的财富。
“你笑什么?死到临头了还笑,难道真的疯了不成?”
楚颜还在笑,并且越笑越厉害,直到眼角浸出了泪水,面上的光辉仍在,前一刻还惨白的脸色变得绯红如花。
“我问你笑什么?”崇筝厉声问道,“马上就要死了,你到底在笑什么?”
回应她的仍旧只有欢快爽朗的笑声,传播开来,回荡在这空空荡荡的山谷之间,于是四面八方传来的都只有这样的喜悦。
崇筝被激怒了,一个巴掌朝着楚颜的脸重重打了下去,“你闭嘴!给我闭嘴!”
她是练过武的人,这么一巴掌径直打得楚颜右颊肿了起来,可楚颜毫不在意,依旧肆无忌惮地笑着。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真好,他还活着……
她曾以为自己会静静地坐在这朱红色的深宫里,直到大军凯旋那一日,再踏上高高的华严殿,亲眼看见他躺在冰冷沉寂的木棺里,双目紧闭。
可原来他没有死,他还好端端地活着,还会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微笑着对她说一句:“你看,我就说过我会回来的。”
她当然知道他会回来,因为他曾经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誓言,从未违背过,一直小心翼翼地遵守着。
他似是这世间最逶迤的高山,以绵延不断的深情与细水长流的守护一点一点穿j□j了她的生命,在不知不觉中,在后知后觉中。
楚颜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好,他还活着。
就在崇筝愤恨地再次扬起手时,秦殊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和煦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风,笔直的身姿似是参天古木。
他的笑容带着欺世盗名的温柔美好,轻轻地绽放在寒冷的山间,“皇后娘娘心态真好,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一定就笑不出来了。”
楚颜慢慢地收敛了笑意,却眉眼弯弯地对他说,“这不是心态好,是情商高。”
面对两个一头雾水的人,楚颜也不准备解释,既然结局不再自己的掌控之中,那么就算是临死之前,在敌人想要看到你哭的时候,你就算哭出来也不见得就能改变什么,那她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呢?
她很确定这两个人都想看到她哭,而她不会哭,也绝对不会露出一丁点可悲可怜的神情来取悦他们。
秦殊想了想,“皇后娘娘难道不想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么?”
“这又有何难猜?”楚颜笑道,“皇上布下这个局是因为恭亲王野心勃勃,意欲谋朝篡位,因此才诈死,想必如今恭亲王已经在劫难逃。而秦大人你却是意料之外的事了,区区一个长公主的驸马,竟然也想涉足皇位之争,先不说你这卑微的身份和可耻的行径与皇族差了十万八千里,光是长公主失踪这一点,你也已经丧失了唯一的特权。不过是一介攀附女子才走到今天的匹夫,没了长公主,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语气里充满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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