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展颜,别让我为难,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这么凶;但是,你这样欺负雪羔是不对的。”他试着跟她讲理。
闭了好久嘴巴的唐娃娃终于忍不住了。“禔焉,奶奶……”
“停!”袁禔焉伸出手挡住她欲说话的动作,“要不是你的睁一只眼,暗地里放纵展颜,她也不会这么无法无天。”
呀!矛头怎么瞄向她头上来了?
“雪羔说是你怂恿展颜让她两只手都受伤的。”袁禔焉不小心说溜嘴供出了朱雪羔说的话。
“啊!”唐娃娃一双清亮的眼睛瞪到了最大极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屋内的雪羔,“她这样告诉你的?”她推了推没有反应的展颜,“喂,你神经死了吗?怎么没感觉?至少要像我这样瞪眼、张嘴,做出诧异的表情!”
“我已经麻痹了!这种不平之冤已经累积到比我的身高还高了。”展颜的语气要死不活的。“娃娃奶奶,对不起,把你拖下水,害你跟猿人类祖孙阋墙。”
“没关系,反正这个没良心的猴死囝仔整天尽想着如何把我气死,以得到我的遗产。”唐娃娃似乎看透了人性、看开了世界。
“奶奶!”袁禔焉还是不明白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有这种奶奶。
展颜挥挥手,有气无力地拖着身子进屋,那蹒跚孱弱的背影,还真像在碎玻璃堆里滚了一圈的人,教人看了打从心里于心不忍。
“众人皆醉我独醒。”她安慰自己,上楼想回自己的房间垂泪自怜。经过袁禔焉的卧房时,刚好碰上自他卧房里出来的朱雪羔;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拿的那一朵水晶丹桂。
“呀!”展颜惊叫。“那是猿人类的宝贝,你怎么可以乱碰?”看见朱雪羔拿着她送给猿人类的东西令她很不舒服。
“为什么不可以?这是我送给他的水晶丹桂,我们的定情之物!”朱雪羔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胡说!那明明就是我……”展颜突然住口。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水晶丹桂的确是她的?她要如何解释它的来历?
“你什么?你该不会是要说这也是你的吧?你以为你是谁?哪配拥有这么高贵的东西?”
“你从哪里弄来的?”她不相信在凡间能找到跟这朵水晶丹桂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要你管!”
“什么事?”袁禔焉一上楼就看到水火不容的猪血糕和牙刷颜在那里大眼瞪大眼,真是辜负了她们漂亮的眼睛。
“这朵水晶丹桂是她的?”展颜不想再看那个虚伪的猪血糕,那会令她怀孕!
“对呀!”袁禔焉只是点头答是,一点也没有生气,上次她不过拿起来看,他就气得把她赶出去,差太多了吧!生气也要看主人,水晶丹桂明明是花萐园堡的产物,是她送给袁禔焉的定情之物,怎么会变成朱雪羔的?
“怎么可能?”她不相信朱雪羔会拥有属于仙界的东西。
“禔焉,她诬赖我,说这朵水晶丹桂是我去偷来的,物主应该是她!”朱雪羔趁机告状。
第6章(2)
“怎么可能?”这次换袁禔焉怀疑。“这朵水晶丹桂是十三年前雪羔送给我的定情之物,每个人都在场,都可以证明。”
十三年前,她四岁;她与袁禔焉相遇也是在这一年……
“不对!这朵水晶丹桂是我的!”展颜脱口而出。
霎时,袁禔焉怔住,脑海中闪过一幕——一个稚龄甜美的女童递给他一朵水晶丹桂,那笑容好美,她还跟他说了一些话。那女童,长得好像幼年朱雪羔,好像。
但,如果女童真是雪羔,他又为何会浮起那一幕景象?
“不可能!”朱雪羔一口咬定,口气再笃定不过。“你有什么证据?”
展颜咬了咬牙,贝齿咯咯作响,那股劲教朱雪羔几乎要以为展颜就要把牙齿咬碎。
正在这种非常关键,叭叭!一串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朱日荣来了。
意识还没完全回复过来的袁禔焉这才清醒,一手拖住一个麻烦下楼去。
“爹地!”朱雪羔马上拖着两只木乃伊手臂跑过去搂住她的巨无霸靠山。
朱日荣搂着她又亲又吻,宠爱之情溢于形色。长得极为俊俏的朱日荣没有一般正常四十五岁中年男人该有的模样:秃头、油光满面、老奸巨滑、啤酒肚、大象腿;朱日荣有一股成熟稳重的气质,强壮健美的体魄,还有那威挺的鹰勾鼻和似笑非笑的薄唇。这世上有一种职业最适合朱日荣:极具魅力的老牛郎!他完全符合新坏男人的标准。
“突然跑回来台湾,也不告诉老爸一声。”朱日荣捏了捏朱雪羔的鼻子。看得出来朱日荣对唯一的掌上明珠极为疼爱。
这对父女无视其他在场的六个人,包括唐娃娃、沈薏蓝、朱宛忻和袁招弟,迳自在那边聊天叙旧,不时就穿插一句:“I Miss You!”、“I Love You!”。
“活像一对失散多年的奸夫淫妇……”十几分钟后展颜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但嘴马上被袁禔焉捂住。
朱氏父女暂时停止对谈,朱雪羔一脸无辜地望向众人,“我做错了什么?”
“没事!没事!”众人齐摇手,没人敢在朱日荣面前造次。朱日荣天生有一种慑人的王者气势,沈薏蓝和朱宛忻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袁氏扔回给她们,叫她们自己管理,终止了她们的太平日子。
“好漂亮的女娃!你叫什么名字?”朱日荣惊为天人。
“我是展昭的妹妹,展颜!”展颜从来就没有正经地向别人介绍过自己的名字,这次也不例外。末了,又补上一句:“别名罔市;但是别这样叫我,否则你会在化粪池里找到你被打落的牙齿!”展颜冷冷地警告他。
“展颜,别乱讲话。”每次她介绍自己的名字时,袁禔焉总要在旁边补上这一句。
“叫朱伯伯。”唐娃娃推了推展颜。
“不行!”展颜一口回绝,义正辞严地说:“最近口蹄疫泛滥成灾,我们怎么可以再姑息养奸?我们要消灭口蹄疫,反攻大陆。”
这次不只是袁禔焉,袁家四姝也全都动手捂住她闯祸的嘴。
“哎哟!雪羔,你的手怎么这样子?”朱日荣惊讶心疼地捧着独生爱女的木乃伊手臂。
原来朱雪羔的后知后觉是遗传自父亲,进来这么久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女儿的手受了伤。
朱雪羔马上变了个脸色,哭哭啼啼的向亲爱的爹地控诉展颜是如何地摧残她、蹂躏她;顿时,展颜升级为割下美人鱼舌头的老巫婆。
“禔焉,咱们雪羔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可以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朱日荣心疼她抚着朱雪羔那两只木乃伊手臂,彷佛那两只手臂被千百只蜜蜂啃蚀过后,又被淋上硫酸,再被拿去浸猪笼沾料入味,最后油炸。
“对不起,是我大意。我已经教训过展颜了。”袁禔焉低头道歉,用眼角余光瞪着低着头把他两只球鞋的鞋带互相打结的展颜。
“说到这件事……雪羔今年已经二十岁了,禔焉什么时候要把雪羔娶过门?”朱日荣问了一句比当年长崎炸弹更具威力的爆炸性问题。
众人齐转向夹在两个女孩之间的袁禔焉。但袁禔焉只顾着解开被展颜打成死结的鞋,根本不知道头上发生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对!”他乱回应一声。
但他一句没经过大脑的回答便引起了两极化的反应。朱雪羔乐得想裸奔,却又故意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爹地,人家不好意思啦!”那嗲劲足以冻结一座山。
袁禔焉这才发现有异,抬头只见袁家女人皆用“你落选了!”的同情眼光看着展颜,而她则是一脸寒霜,那威力比朱雪羔更猛,足以冻“省”!
袁禔焉自心底升起一股凉意,朱雪羔脸上的浓烈笑意与如丧考妣的展颜形成强烈的对比。
“禔焉,婚期订在什么时候?”朱雪羔甜蜜蜜地问。
他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头大了!
展颜把冷得令人发颤的眼神射向朱雪羔,“荡妇淫娃、旷嫂怨女、茶花女、茶店查某、青蚵仔嫂、艺妓、卖身女、酒矸娘!”
“砰!”朱日荣震怒地拍了下桌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女儿?”
“爹地,你看到了吧?我没有说谎。”朱雪羔马上趴在朱日荣肩上痛哭流涕。
“禔焉,你就是这样眼睁睁地放任这个没教养的女孩骂我的女儿?我对你失望透了。”朱日荣怒不可遏。
“对不起。”袁禔焉马上道歉,但依然不能平息朱日荣的怒气。
袁家四姝也慌了,朱日荣一向温文有礼,极少动怒。
“一句对不起就够了?我女儿的气白受了?”朱日荣不肯罢休。
袁禔焉无奈地低叹了口气,命令着展颜,“展颜,向雪羔道歉!”
“不要!”展颜冷漠地别过头,要她向朱雪羔那个哺乳类动物道歉,倒不如叫她去死。
“展颜!”袁家四姝也加入劝解的行列。
“休想!”展颜仍然不肯妥协,虽然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称朱氏父女的心,再看朱雪羔那副胜利的嘴脸。
“展颜!你非道歉不可!”袁禔焉的怒气升到与朱日荣一样高。为什么她总是要在“必要时刻”闯祸,留一大堆烂摊子给他收拾?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厌恶做这种善后工作。
“你一定要我道歉?”她盯着他问,语气及表情都很怪。
“展颜……”他可以看着她骂朱雪羔,却没有办法坐视她这种被孤立的无助而不理,他不忍。
“好!不过你别后悔。”她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他怔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神,看穿了她眼中的决裂和强压抑住的泪。他知道她一向不爱在别人面前落泪,不愿自己在别人面前处于弱势;她总是把自己的弱点掩饰得很好,拼命用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语和动作来防卫自己。
“朱雪羔,对不起。”她说出了这句原本打死她都不肯讲的话。
袁禔焉诧异极了,同时也觉悟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