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弃我而去了。”沈薏蓝悲伤地叹出声。
“他的生命迹象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有增加的情形。”小宝擦了擦眼镜,还一时情急误把肛温计放入嘴巴,以确定自己没眼花也没发烧。
“噢!我就知道上帝还是爱我的!”沈薏蓝又哭又笑又跳又叫。
朱宛忻拿起佛珠亲了又亲,把说得出名称的众神佛从头到脚拍了一遍马屁。
小宝医生与年轻护士大开了眼界,不敢相信这眼前的奇迹。只有一旁的唐娃娃知道,那一定是展颜!
下午展颜进去看袁禔焉之后就没有再出来,等到大家觉得有异开门察看,才发现早没了展颜的踪影。袁禔焉在展颜来过之后便奇迹似的恢复生命迹象,除非是展颜,否则绝不可能会有这种奇迹;但,展颜为什么要在救了袁禔焉之后又悄然离去?唐娃娃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展颜,你一定要再回来……”
“展颜!展颜!你在哪里?”袁禔焉双手在空气中挥舞,但马上就被一双冰冷的小手握住。
“猿人类,我在这里。”
他睁开眼睛,果然就看见展颜在他面前,他抱住展颜,把她圈在臂弯里。
“你别走!我梦到你要走。”他喊着,像一个小孩子依赖母亲般地不让展颜离开。
“噢!原来我行情这么超,这么快就有人想念我。”她嘻嘻哈哈的笑着,跟之前没两样,但声音却无力而虚软。
他仔细端详着她,才发现她脸色苍白,身体也更加瘦弱,“展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事!”才怪!她靠进他怀里,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样子而担心。“我太想念你,想念得茶不思、饭不想、为情伤风、为爱感冒!”她胡诌一堆,闻着他身上令她熟悉的气味。
已经过了两天半了,袁禔焉的身体已恢复正常,他就快要痊愈,身上一切病痛也将消失;而她,只剩下几个小时的生命。
“猿人类,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啦!”她故意装作不在乎,以免袁禔焉起疑心。“有一天我离开你了,没在你身边调皮捣蛋,没在你身边陪你做运动,你会想念我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否定。
让可怜的小展颜心碎成片片,天知道她只要他一句好话,她就会觉得不枉此生。
“如果你离开我身边,我就会诅咒你被车咬到、被狗撞到、走路掉进下水道、吃饭被汤呛到饱!”
她摇头叹气,“暴力男就是暴力男!”
“展颜,你答应过我会回来,而你真的回来了,没想到你信用度还满高的,以前错看你了,小牙刷。”
我虽然回来了,但我马上就要走了,而且还是永远的消失。她在心里低叹,怎么也没勇气将它说出口。
“别叫我小牙刷,总有一天我会发育给你看!你这只歧视非哺乳动物的笨蛆!”她骂着他,眼泪却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感觉到她的泪湿了他的衣裳,他急急地问:“你怎么哭了?你以前明明就不在意我取笑你的身材,而且我那男人婆的妹妹比你还牙刷。”真不知道女生为什么那么在意胸部的大小,又不是说那个太小就不可以“做运动”。
“我难过!我伤心!我悲哀!我凄怆!”真惨,一发不可收拾,哭得像死了儿子的寡妇。
“展颜,”他脸色沉重了起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真的没事,你也不可能哭得这么伤心。”他敏锐地嗅出异样。
展颜咬了咬牙,考虑着到底要不要说出真相。说出了怕他难过,不说只怕他会更难过。
“展颜,你要是不肯说,我就永远不理你,也不跟你『做运动』。”真够狠的!把展颜曾经拿来威胁他,搞得他痛不欲生的话,又如法炮制地丢给她。
“我们恐怕永远都不会再有一起『做运动』的机会了。”她难过的当然不是不能“做运动”的问题,而是两人已不能再相见。
“为什么?”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那个又没坏。”拜托,千万不要说出他无法接受的话。
“朱日荣找人害你,让你发生车祸脑死,我用我的本命水晶救活了你,但是不用多久,我就会化成一堆泡沫,被太阳蒸发……”
“不!”他紧紧地抱住她,深怕她从他怀中消失,他不愿相信她所说的,却又不得不信。“你不可以,你真傻,为什么要救我?”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没有了你,再美的日子也变得黑暗。你是袁家的命根子,如果你死了,那些姨姑妈,表姐妹,还有娃娃奶奶和妈妈,一定会很难过,你怎么忍心让那么多人为你难过掉泪?”好一个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那你又怎么忍心看我为你难过?”他反问,眉头拧得紧紧的。
“看你为我难过总比我看着你死去好吧!?”她牵强地漾开笑容,那笑容仍是美丽得令人着迷,但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展颜!”他生气了,气她把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看得如此轻微,她难道不明白她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吗?
“十三年前你救过我一次,十三年后你又救了我一次,展颜,我要如何还你这份情?”此时他反倒宁愿自己在十三年前那次坠机中丧命身亡,也不要展颜救了他,让他从十一岁就开始爱着她,却又在他终于想起她就是他心中那道鲜明又模糊的影子时与她分离。他宁愿当年就跟着袁天磊一起死亡,这样袁家四姝就可以在同一天为他们父子俩作忌辰,他就不必发现朱日荣和朱雪羔那丑陋的面目。
“猿人类,我要走了,你要记得帮我照顾小花园里的花。”她叮咛着,不愿在这个时候说出太多伤感的话。
“你敢走我就让它枯死!”他威胁着,企盼她会与他一样出现奇迹。
“你这死家伙!”她离开他的身上,走到窗边,打开一扇窗。风吹动她紫红色的长发和雪白的霓裳,这是她在他心中最后的记忆。
她不愿在他面前幻化成泡沫,她不允许自己在他心中最后的记忆只是一堆肥皂粉似的泡沫。她要以最美的姿态离开,一如她以最美的姿态出现——虽然重逢时她的姿态并不怎么优雅,但她总是美丽的。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边处。
第10章(1)
从袁禔焉发生车祸宣判脑死,到他奇迹似的复活生还,仅仅隔了三天的时间。
每个人都感到不可思议,袁禔焉此生中竟已经历了两次大难不死的奇妙经验。小宝医生为袁禔焉做过彻底的检查后不只啧啧称奇,甚至希望袁禔焉能在医院停留一段时间,让他们做医学讨论。但袁禔焉死也不肯答应,他的命是展颜救的,除了展颜,谁也不能要求他做些什么。
“真是菩萨显灵,祖宗庇廕!”朱宛忻拜天谢地。
“是我敬爱的上帝耶稣和圣母玛莉亚不忍将我遗忘。”袁禔焉死而复生,沈薏蓝的神经质也不药而愈,又回复那种迷糊健忘的本性,对上帝也更加崇拜。
“一定是我的友爱感动天帝。想不到我袁招弟才小小十七岁,便做出了如此的丰功伟业!善哉!善哉!”招弟觉得自己已经升天成仙女,不会散花,只会打篮球的那种。
“大概是我穿红衣裳缘故。”唐娃娃也自鸣得意。
“哼!那天不知道是谁在跟那个小宝医生讨论葬仪社。”招弟毫不客气地吐唐娃娃的槽。
“猴死囝仔!”唐娃娃笑骂着,接着想起,“禔焉人呢?”袁家四姝谈论了半天,才发现主角并不在现场。
袁家四姝后来才在小花园找到满脸专注的袁禔焉。他蹲在地上,双手沾满了泥土,旁边是一堆种花的工具;听见有来人,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悉心地照料着手中已枯萎的花草。
“禔焉,你已经在小花园待了好几天了,但那株花已经死了,你就……”唐娃娃心疼极了。
“没有!展颜没有死!”他抬起头来惊慌地喊叫,把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唐娃娃为了怕刺激到袁禔焉,连忙改口澄清,“不不不!NO、NO、NO!我是说『花』,你懂吗?ㄏㄨㄚ花。”她煞费耐心地解释。
“不可能!展颜不可能就这样死去,她死了谁陪我做运动?”他像个孩子似的跌坐在泥土上,控诉着展颜对他的不公平。
除了唐娃娃,没有人听得懂袁禔焉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展颜那么棒,又长得那么美,怎么可能会死?十七岁是不能死的啦,你瞧咱们家的招弟不就是活得健康快乐又幸福美满?”唐娃娃最擅于天花乱坠地哄骗小孩子。“你没听人家伟人说什么红颜薄命……啊!不对,是天妒美人……也不对,是祸害遗千年……对啦!展颜这么爱捣蛋,肯定是个祸害,不会早死的啦!”唐娃娃阿莎力地挥挥手,说服袁禔焉相信她的狗屁言论。
大小老婆和招弟都为唐娃娃捏了把冷汗。唐娃娃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功力已经到达出神入化的地步,普通人还只有望尘莫及的份!
但唐娃娃讲得这么认真,袁禔焉好像连她话的逗号都没听进去。
“我每天浇水、洒肥料,为什么它还是死了?”他悲伤地喃喃自语。这句话听来更像是“为什么我这么爱展颜,她还是死了?”。
“既然死了,就丢了吧!”难不成留着泡花茶?
“不行!”他把枯萎的花抱在怀中,“它一定会再复活!一定会的!”
袁禔焉那种坚定的模样,倒教每个人看了都难过,也才明白,不管如何,展颜对袁禔焉而言都是最重要的。
“我那天不该对展颜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沈薏蓝深深自责。
“她是如此的善良可爱美丽活泼。”朱宛忻也怀念起那个美丽慧黠的小东西。
“她不在我每期六合彩都摃龟。”这是一个忘年之交的好姐妹该说的话吗?为什么唐娃娃老是搞不清楚?
招弟看了禔焉一眼,少年不识愁滋味地学大人叹了一口气,“哥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