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摇头,手一直在他的口袋里被握紧。
她好想好想就这样与他一直走下去,永远永远走下去不要停下。
但不可能。
满目的繁花灿烂告诉着她与他都已经回到了人间。
人世间是不可能没有尽头的路。
“在想什么?”
安然摇头。
听说人如果到达了幸福的顶端,心是要怕得悲伤的。现在,她相信。
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更紧,好像一旦松开……便是离散。
齐亚吻了吻她的额头,“来,我给你去买巧克力。”
安然的头摇得更急,如何也不肯放开他。尽天下间的美食她也是不肯换去这一刻。
“安然……
“哥哥,替姐姐买枝玫瑰吧!”
“姐姐就像花儿一样美丽,哥哥买吧!”
“情人节,买花买花!
“……”
一群花童争先恐后地将齐亚与安然围拢起来。
齐亚立即把安然护在自己身后,手臂大张着挡住不让那一篮篮鲜花靠近她,“好,我们买花,但你们要听话,乖乖地站着不要动。
花童们果真就一个个睁大着眼睛地静了下来。
齐亚打开钱包分派开去,口里一边说:“我们不要花,这么美丽的花儿你们可以送给别人,好吗?”
花童们愣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的红票子,不相信竟然可以没有被推被骂地就换了过来,甚至还不要用花儿去替换。
“姐姐会喜欢花的。”一个小女花童还是把自己的花篮递上。
齐亚微笑着抚摸了下那个可爱的小脑袋,“姐姐最喜欢哥哥。好了,你们都去玩吧!”说着,转过身护着安然离开。
安然一直低着头。
是的,那个小女孩说对了。她喜欢花——很喜欢,很喜欢。
从小时候直至现在,她都必须拒绝鲜花,因为花粉会令她危险。而其实,她的心里一直是多么盼望能够知道将花儿抱个满怀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哪怕只有一次。但这个机会以前不能有,现在不可以有,以后同样不会有。她知道。
花朵象征美丽,幸福,所有美好的一切。偏偏与她绝缘。
这是……预言吗?
玫瑰花开——看见了,却永远也不可能触及的美丽……梦想。
眼看终点终于无可回避地横在眼前,他们越走越近,越近越慢……
沉默着的路灯将它身下相依的身影拖得那样长,那样密不可分。
他们吻得那样热烈,那样缠绵,那样不舍——就好像没有明天。
数着他的心跳,那一声一声,好像计秒表的响——安然慢慢抬起头——
捧着她美丽的脸庞,那样的目光侵略着那里的每一分每一寸,是要将之刻入心里去。
“安然……”
魔语般掀开她垂得低低的眼帘,那白白的,白白的灯光刺入了眼也是闭不上。
“我们,会有明天吗?”
终于,终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破——裂——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然后,是黑暗、只剩余黑暗。
感觉清晰着他的退离,而她的十指紧紧嵌入掌心里去,
整副躯体僵硬不动。
“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明天……吗?”
声音好轻,好轻,就好像一根弦到达最紧绷状态,稍微着力一触动,便是断裂。
“为什么?”
……
“因为他吗?那个向你求婚的他,那个陪你选首饰的他,那个只是一块巧克力也要让你不舍的他,那个你与他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是我全然无法得知的他,那个在你心里面永远离不开的他,是吗?!是吗?!!”
“你不回答,你总是不回答,这是你最厉害的地方,一句话不说说,就把免一切的伤害都推刑我,一直只是你考验自己的试验品,所以连一句回答都不配得到,是吗?!是吗?!是吗?!”
……
“程、安、然!你这个女人,我后侮,我后悔……”
睁开眼——
白茫茫的世界,空空落落。
第九章
程安然……程安然……程安然……你究竟是怎样的无情?!
一口气竭尽所有丢开空了的酒瓶子,再随便从酒柜抓出瓶什么一把拨开塞子便狂灌起来。
他以为,真的以为与她之间的爱情可以锁住一切,抵受得了任何的考验!哈!原来锁住的不过只有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摇晃着走到阳台企图让彻骨的冷风扑灭满心满脑的狂热。
眼下的万千灯火都是她的眼睛——看着温暖其实是那么遥不可及地愚弄人!而他就是那只不自量力的飞蛾!
她的闪躲,她的回避他都看在眼里,但他相信她,相信她有不得已的理由,更相信无论任何理由他都可以令她终于交付出真心——多么可笑,他相信的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他的——爱,让他无法再面对她的躲避,也无法再容许自己躲避。
咕噜咕噜咕噜……令酒瓶见底,脑后传来“哐啷”一声的同时又“砰”地打开另一个酒瓶子,他仰头猛灌着酒,满满的苦涩不知源于何处。
永远记得第一次上她家,在打开门见着她的一刹那,给他的感觉——每天回到家,里面就有一个她这样的妻子笑盈着脸为他开门,那该多好,多幸福。
她是自母亲后第一个给他幸福感觉的女人。是的,这段日子他是幸福的,相信她也是,他可以感觉得到——可为什么她竟然就有随时离开他的打算?她竟然不想和他一起拥有未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一声声的质问冲口而出,是要她否认的,他是要逼她否认的!
可她竟然一、字、不、说!
事实已至此,理由是什么——重要吗?他的感觉——重要吗?
是她逼他怀疑,怀疑她,怀疑他与她之间的一切,他甚至连自己都怀疑!
被蒙骗,背叛的忿恨令他要报复,要令她知道他不过是在游戏,他有多么的后悔选择她这样的女人来当目标!
但为什么——他做不到?!
看着她那如纸自的脸,他竟然还会以为她有多么的伤心!竟然还会为她心痛!竟然还会冲动得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呵护!
整个人摊大在地上,用酒将自己浇个满头满面,企图让自己可以有一点清醒。
“程安然!你令我成了一个傻瓜——以为自己幸福的傻瓜……”
火炉里面的焰火好明亮,好温暖,红红的火光映在炉壁周围,旁边一对老夫妇相依相偎坐在红格子毛毯铺张上的沙发里,老太太带着老花眼镜正在认真打着毛衣,身旁看着报纸的老公公还喝着茶……那神情那模样,分明有她和他的影子……
安然环抱住那幢水晶巧克力房子,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护着房子的水晶框上。房子里面的景象——是他的承诺,为什么她做不到……相信?
好久好久以前她的心里就藏有一个梦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管是满室阳光,还是冷寂为伴,只要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样,她就不再需要怕自己会被逐,被弃,即使整个世间都将她遗忘,仍有一处地方可容她,便已足够安心,足够让她有理由,让自己好好过下去。
钥匙只握在自己手里,门里面是她永远安然的世界。
那个被拒于门外的孤仃女孩——永远不会再有重现的机会。
在以为是相依相连的亲人那时刻,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断然撕分开来,那种血肉淋漓,那种撕肉剜骨——一旦他参与,她怎么可以承受?
不可以相信他,是因为爱自己多于爱他,还是爱他太深太深以致恐惧自己怎么可能拥有?
她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因为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家她都无法拥抱实在,所以自卑,也所以自私。与他有了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不会有多远的未来,只要曾经与他一起,此生也就拥有过幸福,幸福的回忆应该可以令她忍受得了以后那刻骨的痛——她该死地竟然就没有想过他会否受到伤害!
她还能怎样面对他?还能面对他说些什么?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受这样重的伤害”?说“我其实无心伤害你能谅解我吗”?还是说“一切与其他人无关是我有负于你”?!
统统都是废话。一堆废话无法令他的痛减轻分毫。她亦无法面对被自己伤害的他说出任何一句废话。
伤害他是她极不情愿做的事,但她一直做着……一直做着。
是他受的伤重?还是她的心更痛?
那一声声的质问犹如利刃刺穿她的心。他是无意的,但那些怀疑是一直存在他心里,才会在那一时刻终于被逼爆出来。
他不相信她,是因为她做不到相信他。
这样的他与她,未来——对他们来说,是否太遥不可及?
从冰箱里取出冰硬的匙子覆罩上红肿的眼睛。
即使是明天,也要毫无把握。
明天,她要如何面对他?
明天。
他离开了。
“奇怪,总经理怎么忽然跑到天津视察分公司?”
秦希佳似是自言自语,眼睛却不住地瞟向办公室的另一边。
安然面无表情,打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向对方致歉着取消约会。
眼睛定定看住电脑屏幕,手指快速敲打着键盘,不停地。
写得满满的电脑屏幕上——
齐亚齐亚齐亚齐亚齐亚齐亚……
第一天。
他离开了。
第二天。
他没有回来。
第三天。
他还是没有回来。
第四天。
……
安然看着时间——零时零分零秒……
他依然没有回来。
今天——前一刻还是,是星期六。她坐在这里,只做一件事——等他回来。
一封封电邮,一叠叠传真,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还是找不到,找不到片言只字可以猜出他的心情,满满的完全只关乎公事。
她亦同样,一直只敢通过互联网与他维持联系,没一次敢拿起话筒。有时候见着文件上他的签名就会无端落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