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忧郁,从爸爸外遇抛弃妈妈跟她的那天起。
她忧郁,尽管母亲竭力爱她补偿她,但被父亲遗弃的痛,没办法忘记。
她忧郁,每当看见妈妈哭着睡着时或寂寞的背影时。
她忧郁,不听母亲的劝告,早婚受挫,付出惨痛代价当然忧郁。
但生命不能重来,过去影响未来。尽管她渴望那些丑陋的事没有发生,但已难挽回。她身体记忆着永不能怀孩子的痛苦。就算她否认这段婚姻,对谁都绝口不提,可是无法欺瞒自己。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伤口,却不知从不谈论也不是释放的伤口没有痊愈,仍鲜明地在心底淌血,一逮住机会就重演过往的丑陋历程让她惊恐,提醒她——
她曾经多么怠忽工作,放弃埋怨,做事敷衍,得罪一堆贵人,她曾经眼里只有心爱的男人,为了取悦他,随时可以不顾工作,迎合他的一切要求,直到被他糟蹋了,工作也一塌糊涂被主管唾弃,她不但悲惨又很失败,那段黑暗的日子不堪回首……
够了,郑文雯深吸口气,压抑潮涌而上的情绪,跟自己说少自怜了,快去工作。她干了酒,回到桌前,学习用左手逐字逐字敲打剧本。很不方便,进度缓慢,仍坚持到早上五点才赶上进度,精疲力竭地睡去。
中午——
门铃响了一阵又一阵。
郑文雯吓醒,拿手机听:“喂?”
不对,是门铃,她扔了手机,抓睡袍套上,跑去开门,呆愣愣盯着访客看——
季英鹏?
他穿着质感很好的白衬衫,搭着大V领的灰色毛织背心,合身的黑色休闲长裤,精神奕奕的站在门外。反观她,她披头散发,还没洗脸,加上熬夜赶稿,邋遢憔悴。
看她一脸困惑,季英鹏道歉,“对不起,吵醒你了,我以为你起床了……”
郑文雯比了个等等的手势,把门打开,走向浴室。
“我去刷牙洗脸,你坐。”
季英鹏走进工作室,看到一室凌乱景象。昨日上课用的大桌子堆满散乱的资料,书籍,笔记本,好几个杯子还没洗,里边还有未喝完的琥珀色的……酒?黑色的……咖啡?红色的……红茶?
他拘谨礼貌的坐在桌前,桌上一台芳疗机喷着烟雾,木质类的精油蒸发着香气,和凌乱的室内很不搭。
郑文雯揉着眼睛,走出来,头发依然散乱,洗过脸后,脸色更苍白。
他发现她美丽的眼睛有血丝,眼下有睡眠不足的暗影,脸颊也更瘦了。
“打扰你睡觉了,很抱歉,我以为十一点你起床了。”
郑文雯打呵欠。“昨天太晚睡了,手受伤打字太慢,进度不理想。”她疲倦地坐下,揉着太阳穴。“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我打了电话,你没接。”
“手机大概没电了。”写本时,这些琐事她都不管。
“我带了电脑来。”他将手提包打开,取出轻薄迷你的苹果电脑。
“干么?”郑文雯看他打开电脑,“今天没有要上课。”
“我在想……”他有点窘,当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这样盯着他瞧,“你需不需要有人帮你打字。”
“嘎?”郑文雯不懂。
“我。”
“你?”
“我打字很快。”
“你打字很快?”等一下,她吸口气。“你意思是——你要来帮我打字?”堂堂大设计师,跑来当她的打字员?她没听错吧?“你不缺钱吧?”在那么高级的商业大厦有一层工作室,不可能需要兼差吧?
他尴尬地解释:“帮你打字学编剧会更快。”
“少来了,你有这么热爱编剧?我不信。季英鹏,给你三秒钟,说实话不然就滚蛋,我很累不想听废话。”
她严厉的口吻,犀利的眼神,吓死他了。他警觉到她真的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他不敢唬她了。低头,很窘地坦白——
“我……想让脑子放空……想……暂时远离熟悉的人和环境。”他艰难道。
郑文雯觑着他看,阳光明亮,但是温暖不了那抹忧郁的身影。她懂,那种感情失败的痛,特别当那是一段用情很深甚至愿意跟对方结婚的感情。失败时,会与全世界格格不入,只想隐藏自己,无法继续原本的生活……
她不再逼问什么,而是了解的打住这个话题。她扭开嵌在墙壁上的CD音响,音乐播放,冲淡尴尬气氛。
季英鹏听见她温暖的声音——
“要不要吃早餐?”
第7章(1)
“早餐?”季英鹏抬头,看见温暖的笑容。
“是,中午十二点,我的早餐时间到了。郑老师的早餐时间喔,喔嗨呦~~”
他微笑,松了口气,“我可以请你,想吃什么?”
“会做三明治吗?冰箱有材料,弄三明治来吃,我的手受伤了不方便,而且让我做的话你会很想死。”她是报废优良食材的狠角色。
“我来。”他欢喜地担下她第一个派发的工作,决定好好表现,全力以赴。
郑文雯没有追问太多,她的体谅,让季英鹏感动,抱着感恩心,他决心做好三明治,还主动加码,想着要煮咖啡给她配三明治。
站在郑文雯的厨房里,季英鹏挽丰收袖子,蓄势待发。
郑文雯看他卷起袖子,拆开领口第一颗钮扣,一副准备大展身手的帅气模样,她看着,心跳加速,觉得他好性格喔。
她殷勤地介绍厨房,先打开冰箱。“平常都是助理帮我补充食材,我看看,有小黄瓜,番茄,吐司,蛋,火腿,美奶滋都有,这样可以做三明治吧?”
她问季英鹏,季英鹏想了想,靠这些食材应该就够了,但是需要更多资讯,好能更精准地做出适合她口味的三明治。
“你喜欢几分熟的蛋?”
“我啊,我喜欢表皮有熟,但是里面的蛋黄不要熟,咬下去还有一点蛋汁的。”郑文雯把蛋从冰箱拿出来。
“好,我知道,吐司呢?焦一点还是软一点?”
很专业喔?郑文雯笑眯眯,将烤箱插上电,“我喜欢焦一点的,配上很嫩的蛋,这样吃起来层次才会丰富啊。”
“口味呢?重口味还是清淡一点的?”
“重口味,我爱吃咸一点的。”
“番茄要厚一点还是切薄一点?”
“嗯,应该是厚一点。”
“几公分?”
“0。5可以。”
“小黄瓜要切丝还是切片?”
“切片的好。”
“美奶滋喜欢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少一点。”
“一汤匙吗?”
“大约是三分之一又一半的分量。季英鹏你再问下去我要打人了。”郑文雯耐性破表嚷嚷。
季英鹏怔住,看她呻吟着捧着脑子很受不了地嚷——
“就一份三明治好吗?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我希望问详细一点。”他一脸无辜。
他做事都要考量到最周全才会出手,设计东西也是。好比做手工桌椅,每一块木板都要量到最精准才出手,不掌握好每个细节,做出来的成品很容易有瑕疵。就连木料的特色及稳定度都要考虑进去,这也是为什么他跟何明出品的家具,总是坚固耐用不会变形,经得起岁月考验,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他很要求品质。特别当那份东西要经过他的手,他会要求完美,就像他也严格的要求自己。
可惜郑文雯正饿得慌,她长期动脑,不爱伤脑筋的事,也不耐烦应付繁琐的细节,他这样没完没了地问下去,只是挑起她的火爆脾气。
她大剌剌地说:“季英鹏,做菜是一种感觉。感觉,你知道吗?不要再问了,就凭你的感觉做就对了,三明治这么简单的东西,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不是很挑嘴的人,你不要这么有压力,OK?”蒋怡华随便弄弄她都吃了。她慷慨激昂地瞪着他说一大串话,他听完,木着一张脸。很好,她想,虽然讲坦白话挺伤人,不过至少可以更了解大家的需求。
季英鹏点点头,把食材摆好,忽然又转头看着她。
“有些人不吃奶油的,你可以接受吧?”这个一定要问,他把要做给她吃的三明治当成供品那样神圣的准备,不容许一点模糊地带。
他那么认真讲究,可是郑文雯深深呼吸,忍耐着揪住他去撞墙的冲动。他还是要问,他真是执着。她努力挤出很有爱心的微笑,再一题,再回答他最后一题就好。
“我爱吃奶油。”
“奶油有很多种,你爱吃鲜奶油还是固状奶油或……”
“只要是奶油就好你做就对了马上做。”郑文雯崩溃大叫。“再问把你赶出去,有没有这么复杂啊我的天——”郑文雯逃出厨房,再待下去她怕会忍不住扑上去,用力“巴”他的头。
可是,吼完他,坐回书桌前,又有一点小内疚,还有一丁点的小甜蜜。想想他问那么仔细,是为了确保做出她一定会喜欢的三明治,这份心意是值得嘉奖的。就连跟了她多年的助理,也不曾这样用心在细节上。
季英鹏真细心,想到这点,乱感动的说,不过,这份感动很快毁灭殆尽,这男人绝对是来考验她修行的功力。
一个小时过去,没错,不过就一个三明治,这男人摸了一个小时才端上来。郑文雯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神智不清楚,血糖过低手抖脚抖,此刻随便什么嗑了都会讲好吃。
郑文雯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呸出来。
“这是什么鬼?”她发抖。
季英鹏胀红面孔,内心急速龟裂中。“我尽力了……不好吃吗?”好像是不好吃喔,他重做很多次,直到发现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再不端出去怕她会抓狂,可是……还是不好吃。
“这是什么三明治?”郑文雯跳下椅子,高举三明治。“这是怎么回事?三明治怎么会湿湿软软的?”
“因为我很爱干净,番茄洗得很彻底,还泡过开水才夹进去,我希望你吃健康的食物。”
郑文雯翻白眼。“我不要吃健康的我要吃好吃的。没有人这样搞的先生。”
“起司是热的,应该可以中和番茄的湿软。”他用头脑分析。
“是,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