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怎样富丽堂皇的建筑,都难以掩盖血煞门内浓重的血腥气息,连盛开的花都有着邪恶的娇艳。这里,只是一座外表华丽的炼狱,它早就该消失在这世界上了。
“影子!”
呼唤的声音似悲似喜。
影子看向他的几位同门师兄弟。平日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在计划着如何杀了他,以取代他成为血煞门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第一杀手,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向他露出讨好的虚伪笑容,只因他们知道,精通医术的影子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血煞门内一向戒备森严,他们从未怀疑过有人会在饮食之中下毒,毫无准备地着了道,即使内功精湛,他们也难以自救。
影子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是径直地走自己的路。
身影一晃,几个师兄弟已挡在他的面前。
“你没有中毒?”其中一个丝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的口气。
“让开。”影子的冷淡依旧。这几个人已难逃死劫,不值得他再浪费力气下手。
“是你下的毒?”惊呼声响起。别人都中了毒,惟独他幸免,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是。”影子响应。
他所以在众人的饮食之间下毒,是因为他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独立杀光所有血煞门的人,而以他对于药物的研究,他的毒在血煞门中是无人能解的。
这是他帮助青青复仇的第一步。
“毒是我下的,血煞门早就该消失了。”
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此时,他竟有些不忍让他们做糊涂鬼。想来,在青青的影响下,他是越来越心软了。
但是,他仍然不会同情他们。
“叛徒。”恼怒的叱喝中,几个师兄弟不约而同地向影子出手。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擒住影子,他们不仅可以得到解药,还可能成为第一杀手。影子是他们之中武功最强的一个,但是,他们师出同门,差距并不大,而几人联手,自然有擒下影子的把握。
他们低估了影子。
左侧的人剑还未拔出,就看到自己的咽喉上多了一只手。只是剎那间,影子的手已经捏碎了他的喉骨,他甚至连影子怎么出手的都未看清。
心胆俱寒。
其它几人看见影子如鬼魅般地出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影子的手在呼吸之间切断了一人的咽喉,手肘横撞,撞折了一人全部肋骨,手指突出,点中了一人的死穴,最后的一拳,将最后一人打飞出去,而那人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
连杀五人,影子依然面无表情。今天,他本就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还留在血煞门的人;今天,他要让这个血腥的门派,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不久之后,双手沾满血腥的他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慢慢地向血煞门主居住的煞血阁走去。
煞血阁占地并不广大,但是花木扶疏,景致极美,不知情的人到了这里,会以为这里的主人该是一个彬彬有礼的文人,只有血煞门中的人才知道,外表的风雅下,隐藏了多少血腥的罪恶,也许这里的每一株花树下,都呻吟着一条枉死的灵魂。
血煞门主站在一株晚开的桃花树下,虬结的桃树枝干藏着一种妖异的气息。已经是夏日了,桃花还没有落,一树殷红的桃花衬着血煞门主一身的血色长袍更显得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在他的身边,还站着四个门中的弟子,那正是门中除了影子以外,武功最好的弟子。
血煞门中真正用以执行任务的弟子并不多,除了正在外面的谢九幽和失踪已久的万宗之外,只有十个。刚刚影子已经杀了五个,现在,他还要面对剩余的四个,而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血煞门主。这样的对峙局面,他真的能如愿吗?
答案只有影子自己知道。
血煞门主看着影子,眼睛中有一抹邪恶的笑意:“好手段,影子。看来我多年的心血并没有白费,你的确深谙杀人的手段,竟连我的血煞门都差一点在你的手中倾覆。只可惜,你忘了,还有我在。只要我还活着,我随时都可以再建一个血煞门。”他的声音竟然渐趋轻柔,“你自认斗得过我么?”
轻柔的语调,竟让他身边的四个弟子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他们从小在血煞门中长大,深知血煞门主的可怖,他的语调越温柔,就表示他的手段会越残酷。因此,每一个血煞门的人都对他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即使他并不是针对他们,他们依然会觉得恐惧。
影子不为所动。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血煞门主的冷厉和残酷已经不能撼动他的意志。他直视着血煞门主的眼睛,毫无惧意。血煞门主眼中闪过的一抹意外,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意外还有很多。
血煞门主挥了挥手,影子的身影立刻就陷入剑光的包围。
剑光挥洒,影子的身影如山岳,任凭风浪吹打,巍然不动。
血煞门主心中的惊疑不断地扩大。一直以来,他以为他很了解影子。影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天资聪颖,是个武学奇材;然而他却并没有将一身的武功全部交给他,只因天性多疑的他并没有把握能永远将影子控制在手中。
现在,影子竟然用不知从哪里学到的武功,赤手空拳地和他的另外四个得意弟子硬拼。
剑光中,忽然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只听见一片惨呼,漫天的剑光消失了。
影子站在场中,剑尖指向地面,一滴血沿着剑锋缓缓滴下,剑仍如一泓秋水。
在他的周围,四个人倒在地上。一个心窝中剑,一个被刺中咽喉,一个头部被刺穿,最后的一个,身上有七八道剑伤,连脸上的皮肉都被削去了半边。
“啪啪啪……”血煞门主轻轻击掌赞叹道,“好剑法。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就是三十年前‘惊天剑客’所创的‘惊天剑法’了。不知你何时何地得到了这套剑法?”
“七年前,在武陵山的山谷中。”影子缓缓道。
“哦?”血煞门主阴笑,“就凭这套剑法,你就有把握能杀了我?”
“我不能,”影子的眼神定在他的脸上,“即使这是一套绝世剑法,凭我的功力,也并不足以杀你,但是,我还有另一样武器……”
他的身影忽然一动,迅捷无比地袭向血煞门主。
血煞门主狂笑一声,扬手迎向影子,他的手间光芒闪动,剎那间已经在影子身上留下了三四道伤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鲜血飞溅,他仿佛已经见到了影子死亡时的表情。
“哈哈哈……呃……”狂笑声忽然凝住,两条身影同时凝住。血煞门主不敢置信地看着影子,影子的白衫已经被鲜血染成鲜红,清俊的脸上是一片惨白,但是,却没有濒死的恐惧。他的眼睛缓缓下移,看到了影子持剑的手,那只手就在自己的胸前,那只手中的剑,整个剑锋都已没进自己的胸膛。
“我说过我还有另一样武器,那就是我自己的身体。”影子的眼中泛起一抹淡淡的悲伤。
“为什么?”
“为了青青。”
“青……青青?”血煞门主的心里一定充满了疑惑,可是,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了。
缓缓地抽出剑,影子扶住身边的桃花树,稳住自己的身形。他很清楚自己伤得很重,只不过并不足以致命。这原就在他的计划中,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不上门主,但是,二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所以他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诱引血煞门主的注意,才能乘机杀了他。
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伤药,影子以一种冷漠的态度处理自己的伤口。他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什么时候能好,他只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他要把自己的这条命亲自交到心爱的女孩手上。
“青青。”想着那阳光般温暖的感觉,一缕突生的柔情紧紧地缠绕在他的思绪中。
水中青终于来到了血煞门。
血煞门所处的深山绝岭,已是满目疮痍,水中青呆立在大门前,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死人。行走江湖也有半年多,水中青却从未杀过人,只见过几次血煞门行凶后的现场,但是,都没有这一次的景象残酷。
从大门向里走,随处可见尸首伏在地上,多数是中毒而死,少数被人用利器刺死,血流遍地。这横行数十年,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门派,竟在一夕之间,惨遭灭门。水中青虽已许久不碰医道,但仍然看出,他们死的时间都不长。
强忍着作呕的感觉,水中青察看了所有的尸体。在煞血园,她见到了血煞门主的尸体。一剑穿心,他惊疑的目光似乎在说明着什么,可惜水中青看不懂。
没有那个第一杀手——影子的踪迹,水中青带着怀疑和失望而返。
走进暂住的客栈,迎面就见两个小二拖着一个人走下楼来,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说着:“客官,麻烦您离开这里,小店可不敢留您这贵客。”被他们拖着的人已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雪白的衣衫上,染着触目惊心的鲜血。
水中青皱一皱眉,走上前去,拦住他们,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小二赔笑道:“水公子,这人来住店,身上带着病,却不肯花钱医治,这要是死在店里头……”
水中青厌恶地看着小二丑恶的嘴脸,将一锭银子丢进他的手中,道:“把他送到我的房里去。”
重伤的人躺在床上,水中青望着他发呆。这种感觉仿佛是回到了多年前,她救下了一个重伤的少年,却为此赔上了父亲和自小定亲的师兄的性命,自己也差一点死在他手中。
水中青苦笑,终究,她还是救了他,承袭自父亲的软心肠让她无法见死不救,但愿这一次不会又遇上恩将仇报的人。
影子感觉自己仿佛走在沙漠上,烈阳似乎要把他烤焦,他还记得自己受了伤,是在和师父的最后一战中伤到的。他知道这一次,重伤的他不能期待有人会来救他——如果有人知道他受伤,只怕会争先恐后地来杀他。但是,他还不能死,他的命,要留着去还一笔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