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叙叹了口气,伸手扶起了女儿,“罚你不过是让你清醒,你既然回来了,必是已经想通,那又何必多此一举!下去休息吧!”转身又对管家说道,“告诉外头的人小姐回来了,不用找了。”
对于这两天如何寻找珍儿,还有逃避选秀满门抄斩的事竟只字未提,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梦珍本已做好受罚的准备,可完全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只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泪水夺眶而出。
“阿玛,额娘,姐姐,珍儿这些日子让你们操心了,珍儿不孝啊!现在我想通了,悔悟了!珍儿愿意参选,愿意进宫!”
端敏夫人听她如此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能够参选是我们的福气,如果有幸能陪侍圣上左右,我们便可以帮助父兄,辅佐皇上成为一代圣君,救万民于水火,保大清基业永固,不辜负浩荡皇恩!以前是珍儿不懂事,误解阿玛,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望阿玛不与女儿计较!”梦珍低着头,背台词似的说着,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
“自幼文师傅便说你有男儿之志,对你给予厚望,听你这一番话,果然不负当年文师傅所言。你既都想明白了,也不用我们多说,能不能进宫就看你姐妹俩的造化了!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也怪我没有静下心来跟你讲道理,咱就统统不提了吧!”长叙扶起梦珍,眼神里是说不出幽澜。
“珍儿心里愧疚万分,只是无法说出,阿玛额娘就看我今后的表现吧!”
自此以后,梦珍专心跟着嬷嬷学习各种礼节,从走路请安吃饭穿衣到宫中条款庆典礼仪一样不敢疏忽,梦珍生性灵敏,这些不在话下。
转眼到了选秀的日子,由于事先的多方打点,再加上人选基本已经内定,多次筛选不过是走个过场,不费周折,五个“上秀”便已依序站在了体和殿里。
都统桂祥的女儿静芬领头,江西巡抚德馨的一对女儿鸾、凤其次,瑾、珍随后。
慈禧太后端坐殿上,一袭百鸟朝凤的旗袍极尽奢华,珠摇玉晃,与金碧辉煌的大殿互相映衬,霎那间使人如入幻境,而年近耳顺的太后竟恍若神宫仙子。一位少年立于其右,身着明黄九五滚龙袍,头戴吉服冠,脚踏二龙戏珠朝靴,身材清瘦,面如冠玉,气度雍容。左后一位宫装丽人静静侍立。
殿下的五位秀女亭亭玉立,微微俯首,盈盈浅笑,紧张而又兴奋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大殿里静极了,梦珍觉得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都显得有些喧扰。终于,有人开口了:“皇帝,这几个人里头,你看看谁合你的意,就把这如意递给她。”声音沉静又有几分慵懒,声虽不大,可在这极静的大殿里却显得极为震耳,殿下几位少女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
“此等大事,当由皇爸爸主之,儿臣不能自主。”少年拱手道,恭敬谨慎,却掩不住眼神里的期待。
太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你的皇后,自然由你做主,勿要推辞。”说着将一柄镶着玉的如意递了过来,又端起了手边的茶,语气依旧平淡却不怒而威。
“谢皇爸爸恩典!”少年接过如意,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少年稳步走下殿来,二龙戏珠的朝靴慢慢逼近,几位少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头更低了。他走近了!领头的静芬禁不住晃动了一下,可她只敢扫视了一眼那双明黄的朝靴,耀眼极了,她几乎要晕过去了!那双靴子稍稍停留,却并没有在她身边驻足。
绕过静芬,少年在第二排的凤儿面前停了步。体态婀娜,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眉目含情,气质脱俗。十六岁的少女清荷初绽,任谁都难以心如止水,何况是春秋日盛却久被压抑的少年天子。鸾凤姐妹才貌双全,端丽贤淑,早已闻名京城,九重宫内的天子又岂会丝毫不晓。
少年天子看了看手中的如意,又看了看眼前的佳人,眼中的兴奋与喜悦难以掩饰。如意递了出去。凤儿掩在袖子里的手刚刚抬起……
“皇帝!”殿上的人一声厉喝,少年身形一晃,手中的如意差点没拿住,转头向殿上望去,太后并不抬眼,表情依旧平淡如水,端着茶杯,用盖子撇着茶叶,向着第一排的静芬努了努嘴。
静芬清醒过来,她是太后的亲侄女,有着叶赫那拉氏的血统,他,不能无视她的存在!盯着鞋尖儿的眼睛慢慢抬起,紧收的下巴有意昂了昂。
僵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转身,斜睨了一眼这位表姐,也罢,如意扔给了她。
殿上的人满意地放下了茶杯,向着左侧的宫装丽人道:“大格格,长叙家的两个丫头怪可怜见儿的,把这对荷包给她姐儿俩吧!”
“是!”荣寿固伦大公主柔声答道,走下殿来,将一对明黄色的荷包依次递给了瑾、珍姐妹。
“你的皇后,自然由你做主,勿要推辞。”
少年脑中回想着这句话。哼哼,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眼中的光芒消失殆尽。轻易的允诺不过如蒲苇般脆弱,又一次的幻想,又一次的绝望,少年天子只得长叹,却不知命运之神已将真命之人悄悄引领到了他的身旁……
光绪十四年十月十五日,两道上谕召告天下:兹选得副都统桂祥之女叶赫那拉氏,端庄贤淑,著立为皇后,特谕。
原任侍郎长叙之十五岁女他他拉氏,著封为瑾嫔:原任侍郎长叙之十三岁女他他拉氏,著封为珍嫔。
……
人生若只如初见(中)
婚期一天天临近,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府里几乎要忙翻了天,一面要准备婚礼必备的物品,一面要演练各项礼仪规矩,还要招待前来贺喜的各位王公大臣,诰命福晋。不过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精神百倍。府里一下出了两位主子,这是多光耀的事啊!瑾珍姐妹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一边有背不完的条条框框,一边还得跟着阿玛额娘祭告祖先,叩拜神灵,竟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听嬷嬷讲吃合卺宴的规矩,连拿起一双筷子就有五六条注意事项,梦珍听着差点一口饭喷在桌上。忙忙碌碌中,时至腊月中旬,府里却还是热火朝天。
再说这深宫之中,亦是张灯结彩,一派祥和。皇帝大婚,年关临近,普天同庆,就连平时挨打受骂的下等奴才们也得了不少赏。少了打骂,得了空闲,有了银子,便要隔三岔五地聚一聚,喝几杯小酒,说道些新鲜事。这一日傍晚,大雪纷飞,寒风瑟瑟,清闲无事,几个奴才便拿了赏银,提着灯笼,想到茶库那儿取取暖,喝点酒,再和那儿的太监小聊几句。进了茶库,手里的灯笼随手扔到院子里,几个人便开始开怀痛饮,忘乎所以。寒冬腊月,天干物燥,院子里躺着的灯笼不甘寂寞,竟燃了起来,连带着院子里的栅栏扫帚,不一会儿就烈火熊熊,几个奴才正酒酣兴浓,待发觉时,火势已大,烈焰借着狂风向东吞噬而去,顷刻之间,太和门、武备院库房、昭徳门已成一片火海。九城水龙奋力扑救,大火终息,恢弘的太和门已化为灰烬。
大喜之前,天降奇灾,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深夜,慈宁宫内。
“老佛爷,您千万别着急,您要保重龙体啊!这大清国可就指着您哪!”李莲英弓着身子,扶着太后在这殿里走了已有十来个来回了。
“我能不急吗!这眼瞅着就要大婚了,还闹这么一档子事儿,真不让人闲着啊!你说什么时候起火不好,非赶在这节骨眼儿上,外头还指不定说什么呢!”圣母皇太后眉头紧锁,头上的珊瑚珠玉步摇不安地晃来晃去。
“外头能说什么啊!老佛爷您慈悲仁厚,顾全大局,替咱大清国迈过了多少坎儿,应付了多少危难啊!您为大清鞠躬尽瘁,天下臣民都看在眼里,都感恩戴德哪!这火说不定是天降祥瑞,祝咱万岁爷的大婚办得红红火火,祝咱大清永远兴盛啊!”李莲英比划着,说得慷慨激昂,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呵!哪儿学来的这些词儿啊!你这张嘴呀,可真够厉害的啊,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太后不禁笑了起来。
“哎呦,老佛爷您终于乐了!”寒冬腊月,李莲英的脸上,似乎开了花。
“唉!外头说什么你当我真不知道啊!小李子,你说我真的错了吗?这叶赫那拉氏的女人,就真的不能当大清国的皇后吗!”太后叹着气,眼神里一阵深邃不可测的迷离,想当初,自己可没少在这上头吃苦头。。
“老佛爷您可别这么说!这都是那起子心怀不轨的人妖言惑众!都统大人家的小姐出身高贵,端庄贤淑,将来母仪天下,一定能给咱大清带来福气!”
“可外头的人不一定这么想啊……还有,太和门,烧了。皇后可怎么进宫啊!”
“老佛爷,外头的人不过是茶余饭后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编排这些个瞎话,您要是想法儿给他们些好处堵了他们的嘴,他们也就没工夫造谣了。至于太和门,别的事奴才没招,这个倒还有些小主意……”缩了缩脖子,眼角更弯。
“别卖关子,快说!”太后眼睛一亮,这李莲英关键时候倒是有些个歪主意的,兴许真的能挽回一点。
“嗻!您可把京城里扎彩的工匠都召集起来,昼夜轮番,照着原先那个太和门,扎出一座新的来!”
“纸的啊?!这……能成吗?”太后停下脚步。
“准能成!京城里能工巧匠多得是!”李莲英从左边绕到右边,“保管让咱们的皇后安安稳稳顺顺当当一刻不耽误地进宫成婚!”
“小李子,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聪明了!行,就照你说的办!”太后用拿着帕子拍了拍手。
“太后英明!”
第二天,圣旨下。失职致火者就地正法,救火有功者论功行赏;所有颐和园工程,除佛宇暨正路殿座外,其余工作一律停止,以昭节俭而迓庥和;召集京城所有搭棚、裱糊、扎彩工匠,“重塑”太和门。
一连三天,文武百官、封疆大吏、皇亲国戚,均受封赏。
……
不到一月,太和门重现,恢弘无比,以假乱真。
“哎,你们看见了没有!那太和门糊好啦,跟真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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