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果真是个能言善辩的,今日是皇宴,不要拘束,到长幸身边坐下吧。”皇帝开口,魏北悠就照做了,余光里看见太后脸上一闪而逝的不郁。
太后果然不喜她太靠近四皇子。这是这皇帝和她的亲娘,难道还有嫌隙不成?
魏北悠默不作声地在长幸身边坐下,屋里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父皇,皇儿这次南巡,经过扬州,还发现了……”太子将途中所见所闻娓娓道来,皇帝扬眉带笑,一脸赞赏。
“月萤?”四皇子趁太后听着那边说话,悄悄地拉了拉魏北悠。
“嗯?”魏北悠感觉着脑后一处尖锐的目光,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你可喜欢我给你取得封号?”四皇子眼神切切,有些期盼。
魏北悠一愣,望向他。他比初见那日消瘦多了,眼窝深陷,脸色白的近乎透明,眉骨凸出,一双眼睛大得都有些惊悚,嘴唇青白几乎没有血色,脖颈上根根青筋十分明显,想着他还与自己同龄却天赋惊人,诗画绝佳,心底里的悲凉慢慢地灌了上来,魏北悠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你身子还好么?”
长幸一怔,似乎有些惊讶她会这么问。太后宠爱下的特意吩咐,宫里府内没人敢问这样的问题,就怕触了四皇子的伤心事。
微微一抿唇,长幸点了点头,也压低了声音,“习惯了。”
“还咳嗽么?多吃些银耳雪梨,兴许能好些。”
“嗯,吃的多了。”
“你应该多晒晒太阳,多出来走走。”
长幸摇摇头,“太医没说,但我知道,这病有可能会传染的。若无必要,我不会到处乱走。”
“你知道九连环和孔明锁么?”魏北悠的眼睛亮亮的。
“那是什么?”长幸疑惑。
“嗯……算是好玩的吧,我送与你一副,好不好?”
“嗯。”
长幸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来,魏北悠看着却有了泪意。前世跟这个少年是没有半分瓜葛的,但是在她十二岁那年的一天夜半,突然京城西南角传来阵阵炮响,然后似乎是从天上传来的恸哭声将她从门中吵醒,缩在门后往外看。隔天才知道,惊才绝艳的皇四子,昨夜,殁了。
“你在为我流泪?”长幸闷闷的声音传来。
魏北悠一激灵,这是什么地方,她竟然沉溺于记忆里,可怜起眼前的少年来。
长幸侧着身子挡着她,遮着朝这边望过来的目光,魏北悠匆忙擦了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长幸才正过身子,那言语仿佛是借着风般飘散过来:“你何必为我而哭呢?”
从宫门里出来的时候,魏北悠还一阵一阵的心悸。坐在马车里,她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栗。最后的那道目光,太后看过来的那道视线,阴冷而又诡秘。
门帘被掀开来,两道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
“南桥……”魏北悠有些惊讶。
一件衣服被塞进来,魏北悠展开一看,竟是他的外袍。不知觉地有些脸红,马车已经咕噜咕噜地走动了起来。
没有披上,将衣服放在膝盖上,慢慢地心绪就宁定下来。掀开窗帘往外看,天已经黑透了,冬晚的风冷的彻骨。空荡的大街上一阵阵的风卷着鹅毛大雪呼呼地刮过,唯有几盏灯笼在风中飘摇着。
在府门口下车,南桥撑着伞把魏北悠送到内院,才走了。
魏北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寒意侵体,经受不住,才硬是挂了抹笑容,往越氏的院子转过去。
快要进门时,忽觉得越氏的院子有些吵闹,心下一跳,魏北悠加快了脚步。
一进院门,一个红色身影忽然狂奔出来,魏北悠一把拉住,急问道:“怎么了?!”
“夫人……夫人小产了!”那丫鬟哭叫道。
什么?!魏北悠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第47章 护母亲敢与天争
湿凉的雪落在清扫过的地面上,很快变成了水。
魏北悠脑子一懵,伸手恰抓到一把雪,狠狠一握,往脸上抹了一把,思绪才清明了一些。被自己拉住衣服的丫鬟配合地俯下身子,有些焦虑有些狂乱地看着自己,魏北悠打量着她,蓦地恍然,这不正是夏鸣!
这一反应过来,疑虑瞬间占满心头。
但此刻不是分辨的时候,魏北悠抓住她的手臂慢慢站直了,声音里还有一丝涩意,却稍稍镇定了一些,“带我进去看看。”
“是。”夏鸣应了,当先走在前面。
魏北悠沉脸跟着,不安笼罩着让她不停地揉搓着冰冷的双手,快到屋门口的时候她听见冬年带着哭音大声道:“夫人,夫人你怎么样?!”
再也不能迟疑,魏北悠匆匆跨进了屋里,惊叫一声,“娘!”疾走几步,扑倒在床榻边,“娘?”
魏北悠凝视着脸色蜡黄的越氏,如同被重重捶了一下,面容都扭曲起来。
冬年哭道:“小姐,小姐,夫人她……”
春阳急道:“小姐,夫人见红,胡太医也不知什么时候来,您跟胡太医到底学过几天,您先看看夫人要不要紧?”
魏北悠满心哀戚,越氏抓住她的手让她一时喉头堵塞,张了几次嘴巴说不出半个字眼来。难道要告诉她盼了九年的孩子没了?她如何忍心,如何能够……
蓦然,一道亮光闪过心头。
魏北悠倏地抬起头盯着春阳,近乎冷酷地追问道:“你说什么,只是见红?”
“是啊。”春阳被问得一愣,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应声。
泪水夺眶而出,魏北悠转过头去看紧紧抓住她手满眼乞求的越氏,一时酸酸涩涩复杂难抑,不禁地呢喃道:“娘,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胡太医来了!”屋外水桃慌乱地叫了一声。
“嗯,动了胎气,不过孩子还在。吃些补品养养身子,好好保暖,忌拿重物,再过两个月就稳了。”胡太医捻着胡须,说完了就要打开药箱取纸笔出来写药房,“我开些补气血的药,量少些,应是无碍的……”
魏北悠扑的一声在他面前跪下了,紧紧攥住袖口,眼泪模糊了视线,魏北悠咬着牙,抿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其实想说,谢谢您,谢谢您保住孩子,救了娘亲。
看到越氏乞求中透着一丝绝望的眼睛,魏北悠当真后悔万分。这些天,越氏是如何抚摸着腹部,慈祥地说话;越氏是如何在她不赞同的目光下,还要偷偷拿起箩筐里的小鞋样儿;越氏是如何看着她,愉悦地笑……
如果她不曾一路筹谋,直到让越氏怀上孩子,那么越氏兴许也只是一生遗憾,却还能守着她这个重生后的贴心女儿好好活下去。然而,有了这个孩子,再让她失去,越氏会如一朵花一般在这冬夜悄然凋零……前世让她病逝的,不就是郁结于心难以纾解的心病么……
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这孩子。”胡太医面容露了一丝同情,把魏北悠扶起来,“看病救人是我们大夫的本分,不必跪我。你是好孩子,我懂的。莫要自责,以后好好照顾你娘亲。”
她的自责与他说的自责内容必不相同。
但不要紧,都没关系。
魏北悠咧了咧嘴,冲胡太医笑了一个。胡太医突然眯眼笑了,凑近她戳了一下她的脸道:“小丫头,我家小孙孙缺个媳妇,你……”
魏北悠翻了个白眼,无语。他家小孙子才七个月,他爷爷就急着给他找媳妇儿!这老头儿,真是!
胡太医离去了,一路胡子都笑歪了。
魏北悠听着他的笑慢慢消失不见,轻轻地把脸埋进越氏的掌心里,“娘,他好好的,他好好的。你听见了么?快好起来吧……”
魏以廉和魏老夫人那边动作总是要慢上一拍。
他们急匆匆进门的时候,被魏北悠冷冰冰的语气堵在正室。“娘亲安好,睡下了。”
魏以廉惊讶地看她,只见她眼眶红肿,面容却如外面的冰雪一般,沉静之中透着一股子肃杀阴冷之气。微微皱眉,这个丫头变得太快太彻底了,他已经不相信她跟九个月之前的魏北悠还是同一个人。
“你娘她……”魏以廉脸色沉了沉,就要推开魏北悠。
春阳和冬年却默不作声地站到了魏北悠身后,水桃一贯的笑脸也换作了冰寒,慢慢走到了魏北悠身侧站着。魏北悠嘲讽地笑道:“这府内半分容不得我母女么?我不过去了宫中半日,回来母亲就成了这幅样子,某些人可真是好手段啊。”
魏以廉眼睛一眯,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害你母亲如此?”
魏北悠噗嗤一笑,“父亲你何时如此迟钝了?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提醒?”
“放肆!”魏老夫人眼珠子一瞪,脸色难看地似乎要把魏北悠吃掉,“他是你的父亲,你竟敢如此说话,你的教养叫狗吃了吗?!”
“我就是没受过教养才如此,哪像是奶奶您手把手调|教出来的丫鬟,母亲见红,她就敢嚷嚷着母亲小产,恨不得阖府都听见呢,这教养孙女自然是比不上的。”魏北悠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夸张。
“你!”魏老夫人指着她手指抖啊抖,腮上的肉都在颤动。
“哎,看来奶奶还是不知道的,来啊,把夏鸣带上来。”魏北悠冷眼瞥她,外面几个婆子就把软成烂泥一样的夏鸣拖了进来。
“这个丫头是您送进母亲房里的,”魏北悠粲然一笑,蹲在夏鸣面前仰头看魏老夫人,“孙女说的不错吧?”
“魏北悠!”魏以廉爆怒,大喝一声,走过来重重一脚把夏鸣踹到一边,低着头死死瞪着魏北悠,“你敢放肆!”
“啧啧,”魏北悠摇头惋惜地看着晕厥在一旁的夏鸣,“我也只是说她心急坏事,父亲犯不着如此生气。”
“只是母亲究竟为何会见红却是要查清楚的。前儿外婆和二舅妈才来看过母亲,今儿这消息若是传了去……”魏北悠语调软软,眼眉间舒展开来,“父亲怕是不好交代吧?”
魏北悠知道,魏以廉和魏老夫人,甚至是夏鸣,都不会算计有孕的越氏。头顶上祖宗挣下的牌匾悬着呢,魏府。他们玩弄心计,却绝不会随意谋害掉魏府的长房嫡长子。魏以廉自不必说,魏老夫人也偏心长房,那魏于灏自然不入嘴上说的那般入她的心。若说把魏姨娘扶正,她的身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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