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枝荷摸了摸素菊的手,安慰着,脸上有些歉疚。她是知道素菊对少爷的心思的,却口没遮拦地正挑起素菊的伤心,当下也后悔起来。
两个人重又低头绣活,不言不语,就那么待了许久。
突然,那枝荷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神神秘秘地道:“素菊姐姐,你知道那常常缠着咱们少爷的不知羞耻的姑娘是谁么?”
素菊一愣,轻声笑起来,“你才来府里多久,怎么就知道这事儿?”
“瞧您说的,跟人家爱打听似的。这姑娘爱缠着陆府大公子的事儿,京城都传开啦。只是外人只知她是魏府的小姐,却不知到底是谁。”
“已到这个地步了么?她不过九岁稚龄,名声倒响。”素菊一听,憋不住地笑起来。又想到平日那姑娘那副不知羞的模样,更觉好笑。
“可不是,我老子娘都清楚着呢,送我进府的时候还嘱咐我呢。小花呀,你可不要学魏府的那姑娘,上赶着跟人家公子凑近乎,要是你变成她那样,我就打断你两条腿。”枝荷是个凑趣的,此刻竖着两道眉毛,眼睛瞪得溜圆,倒正是个严父的模样,把素菊笑得前仰后合。
“你个小妮子,离了家胆子也大了,竟然敢打趣你爹。”素菊拍拍笑得酸疼的脸,骂道。
“嘿嘿,他不是不在嘛。”枝荷摇头晃脑地耍滑头。
素菊瞧了一眼榻上,见青岚仍闭着眼睛,应是睡得正熟,把枝荷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声道:“你可莫在少爷面前提那魏家小姐,可省得?”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快说。”枝荷赶忙应了,眨巴着眼睛等着听新鲜出炉的八卦。
“那姑娘是魏府大爷的嫡女,却是在魏二爷的公子魏于灏之后才出生的,所以都叫她魏二小姐,名唤魏北悠。说起来魏府可真是京城大府了,魏老爷是从三品,当年任兵部侍郎时多少人趋之若鹜,魏老夫人还是一品诰命呢。魏大爷也长进,却比他老子更有出息,正三品,还高了半级。魏大爷的夫人也是家大业大,那可是京城大府越家老太君的嫡孙女呢。”
“啊?越家,是那个越家么?”枝荷一惊,拉着素菊急问道。
“京城之中,还有两个越家么?”素菊嗤笑一声,反问。
枝荷怔住,半晌轻声道:“那越家可是不得了,听说祖上得上天荫蔽,出了数十个进士。”
素菊点了点头,也是一脸的叹服,“算上中了这届新科的越家二爷,足有五十三个了。京里的大户人家哪一家比得上越家的荣华长久?”
“我的乖乖,真是祖上有德。”枝荷一边摇头一边惊叹。“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小姐必是大家闺秀,却教养出这样的姑娘。这世间的事情,真是说不得。”
“谁知道,兴许那就是她的天性呢。老夫人还说她和咱们少爷相配得很呢,没准儿就嫁到咱们陆府来了。”素菊试着给手里绣布上的金背大红配上极为鲜艳的绛色,又觉得太过艳了一些,换了湘妃色反复比对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笑着。
“不会吧?老夫人要让那姑娘嫁到陆府?”
“我也是听这府中的其他下人说的,不知道是不是准信儿,但总不会空穴来风。咱们少爷年岁也差不多了,过几年总要娶妻的。看京中的大户,能配上少爷的也只有魏家的姑娘了。”
“那……”枝荷犹豫,面色担忧。
“怎么?”素菊微笑,“担心新夫人进了门,你会不好过?”
枝荷被她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不知道少爷是怎么想的?”枝荷眼睛偷偷瞟了瞟那边似乎有动静的青岚,声音压得更低。
倒是素菊什么也没发现,回道:“我一个丫鬟而已,哪知道少爷的心思?”
“不过,我瞧着少爷倒是对魏家姑娘很耐心,若是别家的姑娘,少爷是见都不见的。”素菊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收拾起来放好,站起身来整整衣服,“少爷怕是醒了,我先过去了。”
枝荷点头应了。
素菊走到青岚身边的时候,青岚一双微笑的眼睛就睁开了。他嘴边带着笑意,遥遥地望着枝荷,道:“你个丫头,又跟新来的小丫头编排主人了么?”
素菊边给他递上一杯茶,边抱屈,“素菊说的,可不都是主人想让素菊说的么?老夫人想逼少爷娶那草包,却花忒多功夫,绕忒多圈子。”
青岚接过来品了一口,抬头正对上素菊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着微微颔首,“素菊的茶艺又有进步,只是茶水有些凉了。”
“真的?”素菊喜形于色,眉眼间全是被赞了的兴奋,拎起茶壶就往厨房走,“少爷,素菊给您重新泡一壶来。”
眼瞧着素菊的身影在走廊后消失不见,青岚踱步走到花圃边,柔声唤道,“絮儿,出来吧,剩下的明日再做。”
那花圃里一直忙忙碌碌不曾抬头的丫鬟站起身来,寻了可以下脚的空地儿挪步出来,在花圃边的水桶里洗了个手,又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才走到青岚身边,行了个礼。
“少爷。”这姑娘长得灵巧,一双大眼睛乌溜黑亮,神情灵动活泼,嘴唇薄薄。她余光在院内快速的一扫,轻声道,“少爷,枝荷仍在看着我们。”
“嗯,是个挺天真可爱的小丫头,”青岚微笑,往花圃里细看,“今日又帮我剪理了大半,絮儿的手脚越发灵巧了。”
絮儿却是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道:“絮儿的手脚哪里比得上云柳姐姐?若是姐姐,必是两天就能剪理完的,偏偏絮儿要三五天,还弄断了少爷不少的花枝。”
青岚微微一叹,眼神望着花圃变得悠远。
“絮儿该死,不该在少爷面前提到云柳姐姐的。”絮儿俯身要跪,被青岚止住。
“我早跟你说过,在我面前不必跪,不必自称奴婢。得罪了我,我也不会惩罚你。忘了么?”青岚温言,见絮儿神色安定又面露一丝郝然,他莞尔一笑却又添了抹忧色,“只是云柳伴我身边多年,跟着我学习花艺,她的手艺你比不得倒也不用丧气。你比云柳聪明,只要勤谨些,必不会差。”
“少爷不能想想办法把云柳姐姐要回来么?”絮儿有些沉不住气,着急地问青岚。
青岚摇摇头,“你这丫头,就是太过急躁,办法总要慢慢地想。”
“那想出来了么?”絮儿更急了。
“办法是有,却……”青岚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启口。
“怎么?少爷,云柳姐姐跟您这么多年,您都想到办法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青岚笑了笑,迈开了步子往花圃另一边又走了几步,才道:“若是用你换云柳,你可愿意?”
“什么,我?”絮儿一惊,哑然失声,半晌银牙一咬,那双眸中眼泪滚动,却坚定地道:“好,絮儿愿意。”
青岚却扬起唇角笑了一下,道:“你与云柳一样是跟着我的,我哪里舍得用你去换?”他青色的衣角在风中吹动,发丝吻过脸颊后安然滑开,一双狭长的眸子荡漾着温柔的笑意,他的声音像是那古老的巫术一般,有着某种安定人心的魔力,“总会有方法的,只要多想一想。”
“哎。絮儿就知道少爷一定舍不得,少爷对絮儿最好了。”那丫头欢天喜地地呼道,望着她天神一般的少爷俊秀的脸庞,脸上全是欢欣的笑意,却不知眼角还留有一道短促的泪痕,清浅,也深刻。
第6章 春阳执尺道方圆
“听冬年那小丫头说,二小姐已经闭门不出将近月余,也不知在做些什么。”那厢的老婆子束手站在刘姨娘面前,神态略显龌龊,佝偻着身子,一脸的媚笑。
刘姨娘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阴郁,吩咐红月取了铜钱赏给老婆子,让红月领了她自去了。
红月送至院门,转回内屋,见刘姨娘眉头紧锁,连忙倒了一杯茶,恭敬地端给她。“姨娘,莫多想了,二小姐应是前些日子受了难堪,此刻缩着不想见人罢了。姨娘只管教好小姐,让小姐得老夫人和老爷的宠爱,二小姐便不妨事。”
刘姨娘抬头看她一眼,接过了茶,却是摇了摇头,道:“我瞧着这丫头倒像是转了个性,这些天她每天清晨都跟着大夫人去老夫人那里,那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半点儿没有以前的嚣张野蛮,老夫人看着倒似乎越来越喜欢她了。今日早上还夸她乖巧来着,这哪是老夫人以前会说的话?”
“姨娘您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奇怪。依着二小姐往常的性子,便是装也装不出如今的这副模样。尤其那一手的女红,可见了些功底。奴婢思量着老夫人虽然喜欢小姐的字,但好像更喜欢二小姐的刺绣。”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刘姨娘点了点头,半晌抬头看着红月道:“既然如此,那小姐的绣活也不能落下。府里谁的女红最好?”
“府里女红做得最好的,当属春阳。但春阳是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未必肯教二小姐。”
“嗯。那丫头性子可比她主子硬的多,就是求了老爷,她也未必会真心教小姐。不若让老爷请了京里有名的绣娘,到府里来教。小姐生性聪敏,就是诗书和女红一起学习也必能胜过那魏北悠。哼,她想凭着一手好刺绣得到老夫人的宠爱倒是简单,可要想让老爷也喜欢她,可不容易。”刘姨娘说罢,将那始终握紧的手松开,殷红的花瓣揉碎的汁液沾了满手。
魏府,二小姐的院子,悠寒院。
“唔。”魏北悠闷哼一声,面色带了几分痛苦,那原本张开的掌心不由得合了起来。
春阳面色冷厉,语气冰寒,手中执戒尺停在桌子上方,眼睛紧盯着魏北悠,“小姐,若是此刻说后悔,还来得及。”
魏北悠暗暗吸口冷气,手掌慢慢的摊开,经此一握,那手掌上一道道的红印更加明显,有些都现了血色。将微微蜷缩的身体又挺直,她顿了顿继续背道:“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嗯,祸因恶积,福缘善庆,福缘善庆……”
“啪!”戒尺果断地落下,重重地敲在她手心上。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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