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可是,你真的有什么我完全不了解的秘密么?你怎么能掌握命运呢?”
“现在你承认我这种本领了。这是你用你的心为我造就的本领。我太幸福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安东奈特,我相信你,我保证既不怀疑,也不毫无根据地嫉妒。不过,如果偶然使你得到了自由,我们就结合在一起……”
“偶然,阿丁芒,”她说道,作了一个似乎意味极为深长的美妙的头部动作。这种动作,她这一类女人作起来真是易如反掌,正如同女歌星卖弄她的歌喉一样。“纯粹的偶然。”她接着说道,“记住:假如由于你的过错,德·朗热先生遭到什么不幸,我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他们分手了,彼此都很满意。公爵夫人与他已经有约在先,她可以通过言语和行动向人们证明,德·蒙特里沃先生根本不是她的情夫。至于对他,狡猾的女人已下定决心要使他厌倦。除了在她可以任意调整进程的小小争斗中,他可以意外地得到一些爱情表示以外,绝不再给予他任何恩赐。第二天收回前一天所同意的让步,对这种事她是那样擅长,会做得很漂亮;她那样严肃认真地决心保持肉体的清白,来点预备性的行动,她看出对自己没有任何危险。只有对堕入情网不能自拔的女人、那才是可怕的。总之,一位与丈夫分居的公爵夫人,已经向他贡献了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现在能给予爱情的东西,也少得可怜了。
从蒙特里沃那面来说,他得到了最笼统的诺言,一劳永逸地摆脱了一个已婚女子拒绝爱情时从夫妻誓言中汲取的反驳理由,已经心满意足,不胜欢喜,庆幸自己又赢得了一点地盘。所以,在一段时间里,他对自己如此历尽艰辛获得的一点权益,便大用特用。这位男子比任何时候都更孩子气,任凭自己做出各种稚气的事情,将初恋变成了生活中的精萃之花。他又变得低三下四,将他的全部心灵,将热情激发出来的全部无处使用的力气,都尽情挥洒在这个女人的手上、他所不断亲吻的一卷卷金色秀发上、那在他看来纯洁之至的光采照人的前额上。
公爵夫人沐浴在爱情中,如此热烈情感的磁流将她掠获,她迟疑不决,不愿发动那场要使他们永远分手的争吵。这个精神空虚的女人,比自己想象的更女人气,她极力将宗教的严格要求与强烈的虚荣心冲动、与巴黎女人为之大惊小怪的似是而非的快感调和起来。每个星期日,她都去望弥撒,不错过一次听布道的机会。到了晚上,不断压抑的冲动产生了令人心荡神怡的快感,她又沉醉其中了。印度的丐僧,用贞洁使他们产生的欲念来补偿他们的贞洁。阿尔芒和德·朗热夫人与这些丐僧颇为相似。大概公爵夫人也终于将爱情融化在这兄弟般的爱抚之中了。在任何人眼中,恐怕这种爱抚都是洁白无邪的。然而她的大胆设想却已经把这视为极端道德败坏。否则她总是动摇不定,其不可解之谜又该如何解释呢?
每天早晨,她打算向德·蒙特里沃侯爵关上她的大门;每天晚上,到了约定的时分,她又任他迷惑了。她软弱无力地抵抗一阵,后来就不那么凶狠了。她的话语变得温柔甜蜜、娓娓动听。只有一对情人才能如此。公爵夫人施展出她最闪闪发光的智慧,最动人的娇媚。待到她将情人的心灵和感官挑动起来,如果他紧紧抱住她,她也很愿意任他撕扯和揉搓。
然而她的狂热有其“necplusultra”(拉丁文:顶点;绝顶)。当他到达这个程度时,假如他为狂热所左右试图超过界限,她总是动起气来。没有哪个女子敢于无端地拒绝情爱,顺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于是德·朗热夫人很快又给自己筑起了第二道防御工事。这道防御工事比第一道更难攻破。她谈到宗教的恐怖。她为天主的事业辩护得这样好,最雄辩的神甫也望尘莫及;天主的报复从公爵夫人嘴里出来,那就从来没有这么合乎情理。她既不引用讲道的词句,也不用浮夸的华丽辞藻。不,她有她自己独特的“感人手法”。对阿尔芒最热切的请求,她以泪水模糊的目光和一言难尽的手势作答。她请他饶恕,要他不要再讲下去。再多说一个字,她就再也不要听他讲话了,她会死掉。仿佛她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要罪恶的幸福。
“违背主的意志,难道是小事么!”她对他说,又抬起由于内心斗争激烈而变得微弱的声调。这位貌美的女戏子显出哪怕暂时左右自己的矛盾心情也极为困难的样子。“男人们,整个大地,我都心甘情愿奉献给你;可是,为了一时的快乐,就毁了我整个的前程,你真是够自私的了。算了!你看,你不是很幸福吗?”她又补上一句,向他伸出手来,而且在他面前身着室内便装,这自然又给她的情人以不少慰藉,他也只好知足了。
这个男子火热的激情使她感到非同寻常的激动。为了留住他,或者出于软弱,她有时也任他夺去飞快的一吻。可是她立刻装作非常恐惧的样子。她满面绯红,就在长沙发变得对她十分危险的一刹那,将阿尔芒逐出长沙发。
“阿尔芒,你的快乐都是我要补赎的罪过。为此我要赎罪、悔恨的!”她失声大叫起来。
蒙特里沃见自己不得不与这贵族女子的石榴裙相距两张椅子那么远,便蓦地冒出亵渎天主的话语来,低声抱怨天主。公爵夫人于是动起气来。
“我的朋友,”她冷冷地说道,“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拒绝信仰天主,人是绝对不可信的呀!住嘴,不要这样说吧!你的心灵太崇高了;不会干出愚蠢的放荡行为的,放荡就是妄图扼杀天主呀!”
讨论神学和政治问题,对她来说,是使蒙特里沃平静下来的温水浴。她极为精采地为专制政体辩护,用专制主义的理论将他引到距这小客厅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他被激怒了,再也不知道回到爱情上来。敢于赞成民主制的妇女很少。如果她们拥护民主制,未免与她们在情感上的专制主义矛盾太大。可是将军也常常抖动鬃鬣,将政治抛在一边,如雄狮一般发出吼声,气喘吁吁,向他的猎物猛扑过去。爱情使他变得凶猛可怕,再次向他的情妇进攻。炽热的心、炽热的欲念久久燃烧,他再也受不住了。
每当这位女子感到情欲相当撩人,足以使她失足的时候,她知道就在这一时刻走出小客厅:她在这里撒播了冲动,现在她要离开这充满冲动的场地。她来到大客厅,坐在钢琴旁,弹出流行音乐最美妙动听的曲调,藉此缓解感官的冲动。有时这种情绪仍然饶不过她,然而她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战胜。每当这种时刻,她在阿尔芒眼中真是无比高尚:“她不是装腔作势,她是真实的,”于是可怜的情人自以为人家在爱他。这种自私的抗拒,倒叫他把她当成是圣洁的女性。于是,这位炮兵将军,竟也乖乖顺从,竟也大谈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了!
待她为了自身的利益将宗教玩弄够了,德·朗热夫人又为了阿尔芒的利益玩弄宗教:她想将他引到基督徒的情感上来,把为军人用的《基督教真谛》再给他讲授一遍。蒙特里沃急躁起来,感到他的桎梏十分沉重。哦!她用天主搞得他头昏脑胀,本是出于一种矛盾的心理,以便看看天主能否使她摆脱这个人。他坚韧不拔地朝目的地奔去,这种韧性已经开始使她恐惧起来。再说,她喜欢一切争吵都拖下去,似乎这可以使道德观方面的争斗无限制地延长下去。继道德观方面的争斗之后,就是具体的争斗了,虽也危险,却完全不同。
如果说,以婚姻法名义进行的抵制,代表了这场情感战争的“民法阶段”,当前这阶段就是“宗教阶段”了。与前一阶段一样,这第二阶段也经历了一次危机,此后便势头大减了。一天晚上,阿尔芒意外地来得早。他看见德·朗热夫人的忏悔师贡德朗神甫先生稳坐在壁炉角上一张靠背软椅上,仿佛正在消化晚餐所食,也在消化他的忏悔人的有趣罪过。此人面色红润,神情安详,长着镇静的前额,禁欲主义的嘴,狡黠讯问的眼睛,举止中有一种真正神职人员的高贵气概,他的道袍上已经可以见到主教的紫气了。
一见此人,蒙特里沃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不同任何人打招呼,呆在那里一言不发。一越出爱情问题,将军还是相当敏锐的。他与这位未来的主教相互看了几眼,于是揣测到,就是这个人制造重重困难,给公爵夫人对他的爱情配备了武器。象蒙特里沃这般久经考验的人,他的幸福居然让一个野心勃勃的神甫把在手中?一想到这里,他顿觉满面涨得通红,手指抽搐。他站起身来,来回走动,跺起脚来。待他回到原处正想发作时,公爵夫人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便将他镇住了。
随便哪个女人,遇到这种场面,都会觉得难堪的。情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却丝毫难不住德·朗热夫人。她继续极为风趣地与贡德朗先生谈论着使宗教恢复其往日威风的必要性问题。在为什么教会应当既是政权又是神权的问题上,她表述得比神甫还好。英国贵族院已经有了“主教席”,法国贵族院却至今尚未设“主教席”,她对此深表遗憾。神甫知道四旬斋时他可以进行报复,于是将位置让给将军,自己走了。神甫向公爵夫人谦恭地施礼,她几乎没有站起来向她的神师还礼,蒙特里沃的态度使她大为困惑。
“你怎么啦,我的朋友?”
“你那个神甫,真叫我恶心!”
“那你干吗不拿一本书看看呢?”她对他说道。神甫正在关门,这话是否会被神甫听到,她也顾不得了。
蒙特里沃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伴随着这句话,公爵夫人还作了一个手势,那放肆无礼的程度,更增加了几分。
“我亲爱的安乐奈特,你将爱情置于教会之上,我真感谢你。不过,对不起,找要向你提一个问题,请你原谅。”
“啊?你要审问我。我同意,”